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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人告诉寒生,这是腾冲国殇墓园,建于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占地近百余亩,是腾冲各族百姓为纪念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攻克腾冲阵亡将士而建立的陵园。1944年夏,为了完成打通中缅公路的战略计划,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以六个师的兵力向占据腾冲的侵华日军发起反攻,收复腾冲城,日军藏重康美大佐联队长以下6000人全部被歼,我军亦阵亡少将李颐、覃子斌等将士9000余人,战死美军将士19名。
“他们还好,死在了自己的国土上,清明寒食日终归有人祭扫,可野人山那五万多远征军亡灵至今仍徘徊在茫茫的热带雨林里,已经被人们彻底的遗忘了……”寒生望着树林间那一块块低矮的墓碑,幽幽说道。
“寒生,你这人心地太过善良,兰儿是个好姑娘,可惜此生跟了你未必就是幸事啊。”金道长叹息道。
寒生惊异的抬眼望了望道长,疑惑的说道:“金道长,此话何意?”
金道长正色道:“寒生,你身怀青囊医术,当可安身立命,虽无锦衣玉食,倒也吃穿不愁,那兰儿秀外慧中,持家有方,两人何不安守田园,过一世平平安安的日子呢?可是你却犯险涉足江湖,卷进了一场格达预言的无谓之争,亲人为你日夜寝食难安,自家性命朝不保夕,这又是何苦呢?”
寒生闻言默默不语。
“以你的心机秉性,怎敌得过那些血腥残忍的政治势力?听贫道一句劝,放弃吧,做一介草民固然命贱,但却不比那些达官贵人寿短。”金道长诚心实意的说道。
“我已经放弃了呀,格达预言丢失了,寒生也没有再去找,现在只要救回皱皮女婴,我和兰儿抚养这两个婴儿长大,就已心满意足了。”寒生分辩道。
“是啊,寒生,所谓的格达预言数字,丹巴喇嘛就没有告诉过你破解之法么?”金道长问道。
“没有。”寒生实事求是的回答道。
金道长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寒生的眼睛,他明白,寒生并没有说谎。
腾冲和顺古城,旧名阳温暾,明洪武年间军屯戍边而建,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有人口4000余人。全镇住宅从东到西,环山而建,渐次递升,一座座古刹、祠堂、明清古建筑疏疏落落围绕着这块小坝子,清溪绕村,垂柳拂岸,是座很有特色的滇西小镇。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金道长望了望落日余晖笼罩下的古城说道。
寒生似乎正在苦思冥想着什么,听闻道长问话,先是一愣,然后机械的点点头,他终于想出来了一个破解自己带脉穴位被闭的方法。
古城内的居民大都是佤族、傈僳族和阿昌族人,黄昏时,户户炊烟袅袅,米饭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令人饥肠辘辘。
他们在城中心处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寒生,我们先上街去吃饭吧,唉,已经多日没有饮酒了,都快要憋死了。”金道长嗓子头里嘟囔着。
寒生点点头,一手牵着沈才华,一手拎着吸子筒,跟随着金道长走出了那家小客栈。
“这孩子白胖胖的真是乖巧。”身后的那位佤族老板娘不住的赞叹道。
暮色降临,天空中飘起了朦胧细雨,穿着打扮各异的乡民们匆匆返回家中,碎石铺就的巷道上行人渐渐稀少,临街的商铺稀疏的亮起了油灯。
“几位是要吃饭么?”昏暗的小饭馆内有人招呼金道长,口音听起来却不是本地人。
金道长走进饭馆,四周打量了一下,“有酒卖么?”
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满脸沧桑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无领短上衣,下着青色大裆宽筒裤,红色的布包头,手腕上带着两只大银镯,胸前佩有竹饰,听闻道长之言咧开嘴巴笑了笑,露出黑黑的牙齿,自豪的说道:“有阿佤山上好的水酒,若是要烧酒的话,和顺古城可就只有我这里才能喝得到。”
“嗯,听老板口音却不似本地人?”金道长问道。
“我是汉人,解放前来的这儿。”那老板回答说道。
“把烧酒拿出来吧,贫道只喝烈酒。”金道长呵呵一笑道。
“请靠窗坐吧,”老板望着寒生又道,“这位小哥和娃子也喝点什么么,有小红米泡酒。”
寒生摇了摇头,拽着沈才华坐下了,吸子筒斜倚在了身后的土墙上。
山村小店,简陋而粗犷,盛酒直接用的是粗磁大碗,菜肴也是阿瓦山土菜,鸡肉烂饭和酸竹笋、臭豆豉粑粑。那老板又摸出几颗槟榔,放在了桌子上。
“小哥,尝尝槟榔,这是佤族人最喜欢的零食。”老板对寒生说道,口中的牙齿十分整齐,但却是乌黑的颜色。
“黑齿蛮……”寒生脱口而出。
“小哥,你是途径此地的异乡人,也知道‘黑齿蛮’?这是我们佤族非常普遍的一种嗜好,男女老少几乎每个人都随身携带槟榔袋或是槟榔盒,劳动后休息时或平日谈话时,口中都含一块槟榔。这并非是树上的果实槟榔,而是用麻栗树叶和石灰煮成的,人人都会做的。这种槟榔嚼得时间久了牙齿就会逐渐变黑,且经久不褪色,不仅能将牙齿染黑,还能保护牙齿不被虫蛀。所以这里人以牙齿黑,唇红为美,牙齿越黑越讨人喜欢,像汉人的白牙齿,在这里女人是嫁不出去的,男人就会打光棍。”老板解释说道。
“那你的黑齿……”寒生问道。
老板嘴唇缩起,显露出来乌黑的牙齿,口中道:“我就是入乡随俗嚼槟榔变黑的。”
“好酒,老板你这烧酒烈如火,入口先辣后甘,透百骸,爽煞贫道了。”金道长半碗落肚赞不绝口。
“老板,你是汉人,怎么来到高黎贡山这偏远之地?”寒生一面吃着鸡肉烂饭问道。
“在腾冲这里说说不打紧,本地人对远征军一直都是感恩的……”老板轻声说道。
“你是中国远征军?”寒生惊异的问道。
“我姓雷,原籍本是河南确山,1944年5月随中国远征军二十军李颐将军强渡怒江,血战滇西,在攻克腾冲的战役中负伤,后来就留了下来。”昏暗的油灯光映照在雷老板饱经风霜的脸上,淡淡的话语显得那么久远与悲凉。
“请您说说远征军。”寒生放下碗筷,静静地听着。
“记得那一年,怒江边上挤着无数的佤族、傈僳族以及阿昌族难民,没有粮食,生死垂危。我押着一队往前线运送馒头的卡车在途中抛锚了,遭到已经饿了几天的饥民的哄抢,我爬上车顶对百姓留着眼泪喊话:这是送到前线给攻城将士的口粮,你们若是抢走了,几万远征军将士空着肚子如能与日军血战?那些难民们立即停下来,并把手中抢到馒头统统又放回到了车上。一个佤族小女孩把已经吃了一半的馒头交还给我,说‘留给前线的叔叔吃吧’。
战役结束全歼日军以后,我带了一包缴获的肉罐头和糖果军官来寻找这个小女孩,然而找到她时,小女孩已经静静地躺在了一株无花果树下饿死了……”雷老板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寒生沉默不语,就连沈才华也静静地倾听着。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负伤后留了下来,一直做国殇墓园的看守,不久便娶了那小女孩孤苦伶仃的母亲,现在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二十多年了。”雷老板苦笑着说道。
“那你河南老家还有什么亲人么?”寒生问道。
雷老板摇了摇头,戚戚然道:“都没了,我是参加国民党军队的人,若是回到内地恐怕是活不到现在的,远征军只有在腾冲这个地方,反而会被当作抗日英雄来尊重的,沧海桑田,人事难料啊。”
“嘿嘿。”金道长蓦地笑了起来。
寒生诧异的望着金道长,疑惑道:“道长,你何故发笑?”
金道长怅然叹道:“英雄也罢,狗熊也罢,胜王败寇,古往今来,莫不如此,想你我一介草民,如砧板之肉,至于刀操谁手,又有何分别?”
“这位道长所言极是,雷某如今已更名为‘岩帅’,过去的事如同过眼云烟,今天若不是这位小哥问起,我已经多年未再提及了,多少中原远征军同乡埋骨滇西,而我苟活至今,终年长伴卧床病妻,来日看已是无多了。”雷老板面露痛苦之色,走回柜台为自己也倒上了一碗烧酒,回到了桌前自饮了起来。
“老板,你的妻子身患何病?”寒生问道。
“多年来不知何故一直昏迷不醒,有时会说胡话。”雷老板叹息道。
“那是中邪了。”金道长呷了一口酒说道。
“不错,族里的‘魔巴’也是这样说的,可是遍请过高黎贡山地区的好几个知名的‘魔巴’来驱邪,但都还是束手无策。”雷老板无奈的端起了酒碗。
“有没有请过中原正宗玄门道士?”金道长问道。
“唉,这里地处蛮荒边陲,哪里得见中原正宗道家高人呢?雷某曾向过往商旅客人打听过,都说道教全真第一丛林京城白云观乃是中原最正宗玄门,可是此去京城山高路远,病妻已是寸步难行啊。”雷老板摇头说道。
“如此,待贫道瞧上一瞧。”金道长脸色微醺,借着酒兴说道。
“啊,那敢情好了,不知道长仙府何处?”雷老板小心翼翼的问道。
“京城白云观住持贾尸冥。”金道长朗声说道。
“啊!”雷老板闻言脸色大惊,瞠目结舌的说道,“您,您就是中原全真道教的住持……”
金道长微微一笑,谦虚的回答道:“不才贫道正是。”
雷掌柜双膝跪倒,眼泪巴巴的望着金道长,仰天长叹道:“中原道教高人今天终于被雷某盼来啦……”说罢老泪纵横。
“待贫道酒足饭饱之后前去为你病妻驱魔。”金道长爽快的说道。
“不知道长有什么忌口之物?我再去炒上几样小菜。”雷掌柜诚恳的说道。
“贫道只忌食五荤三厌,其余一概不忌。”金道长回答道。
“请问道长这‘五荤三厌’指的都是哪些东西?”雷掌柜小心翼翼的虔诚询问着。
“五荤,即大蒜、小葱、韭菜、兴渠以及香菜,三厌乃是天地水三物,就是大雁、鸽子、牛、狗、鳗鲡和龟蛇。”金道长说道。
“道长稍候,小菜就来。”雷掌柜一头扎进了厨房里,随着锅碗瓢盆一阵乱响,不一会儿,几个热气腾腾的小菜便端了上来。
金道长一连又喝干了几大碗烧酒,随即一抹嘴,站起身来说道:“现在就请带贫道前去驱魔吧。”
寒生对疑难杂症向来兴趣十足,今日有幸一观全真教一代宗师亲自下手驱魔,自是兴趣十足,于是悄悄对沈才华耳语道:“你和吸子筒呆在这里,我去看看就来。”
沈才华点点头,将吸子筒搂在怀里,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冲着寒生微微一乐。
雷掌柜的妻子就卧病在小饭馆的里间内室里,雷掌柜领着他俩走进来,轻轻的点亮了桌子上的菜籽油灯。
靠墙有张床,上面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年妇人,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如同死人一般。
雷掌柜满眼柔情的望着妻子,伸手轻轻的捋了捋她额头上的几丝乱发,口中喃喃说道:“俄真,你终于有救了,中原来了驱邪高人,你可要快点醒来啊。”
金道长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