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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
至此一别,他将是“他”的臣子,她将是“他”的妃子,悬殊的地位让他们将再也不能论兄妹之谊。
再见面,他要自称一声“臣”,她要叫他一声“爱卿”。即使是身为左相的父亲,也不过如此,豆蔻二字,从此将埋葬在心中,以及过往的记忆中。
林子峰伸手想要抚上她的发顶,手伸到半途中,又缩了回来。
“大哥!”
“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前面你自己保重!”
林紫棠咬咬唇,点了点头。胭脂的妆点让苍白的脸色染上了少许颜色。
“大哥也保重!”
轿帘放下来,遮去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也遮去了所有的过往。
“起轿喽!”
随着一声尖细的传报声,轿子缓缓地再次抬起,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开始向更深处走去。
第六章 圣德皇帝()
殿中铜制的龙头漏壶显示此时已到二更时分了。
夜深露重,北方的深秋之夜,已经显出丝丝凉意。诺大的御书房中虽然摆了许多的珍稀古玩,案几书柜上摆满了书和奏章,依然显得有些空寂寥旷。顶上垂下的明黄色的灯笼流苏,在雕花镂刻的屏风上投下一片阴影。
“何顺,把火再点亮一点。”
圣德皇帝——,金雀王朝的第五任皇帝,中兴之主,终于放下手中的奏章,修长白皙,精心保养的手指缓缓按压着额头的穴位。
明明暗暗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高高低低的阴影,手指下的脸棱角分明,脸色和手指同样白皙光洁。
无疑的,他是一位俊美的皇帝。二十年来过于繁重的政务,以及三十四的时光流逝,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刻画下太多岁月的痕迹。
他的眉眼稍稍过于秀美了,发色如墨,眉毛很黑,狭长的眼中是同样的一对漆黑如墨的瞳仁,光茫内敛而沉着,叫人看不透喜怒。
略厚的双唇,尖峭的下颌,线条清晰而阳刚,显示着主人性格中专断坚韧的一面。
大太监何顺轻手轻脚地把烛火再挑得亮了一点,眼见得圣德皇帝又拿起了一本书,大有挑灯夜战的架势,不禁轻声提醒:
“皇上,已然二更了,夜已深,您该歇了。”
皇帝不歇息,这诺大的皇宫中各处的主子奴才们,自然也不能安寝。
李昊天终于又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皱了下好看的眉毛,似乎有点小小的不悦。
“既然晚了,吩咐各处,关灯熄火,都歇了吧。”
“是!”
“朕就歇在后头吧。”
皇上想要歇在这养心殿御书房后面的配殿,看来今夜各处的主子们都要白等了。
皇帝自然有自己的寝宫。乾元宫,是后宫中最高大威武的一座宫殿,位于整个后宫群落扇形的中点上。
养心殿御书房则位于后宫和前面的正殿之间,时常的皇帝看奏折晚了,又不想要妃子侍寝,往往便会留宿在这养心殿的后殿。这虽然也不算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可是,今夜的情况却有些不同,皇帝已经连续第十天不曾回后宫了。似乎在有意躲避着什么。
后宫中来了一位新人——一位身份地位绝容不得被如此连续多日地忽略的新人。
权倾朝野的左相之女,掌握着文权武权的林家,林府的大千金,林紫棠,皇上的新妃。
懂得轻重拿捏是宫中的生存之道,若他再不履行提醒的职责,他何顺即便有皇上的恩宠,只怕最后不死也要脱层皮。
“皇上”
皇上毕竟是皇上,万民景仰的真龙天子,他一个做奴才的,该怎么说呢?而眼前这个皇帝,是最不喜欢别人对他个人的生活指手画脚的。
政治上的适当妥协是一回事,介入到皇帝个人的生活中又是另一回事。
“怎么了?”
“皇上该到新娘娘那儿去了!”
何顺咬咬牙,大着胆子用轻柔的声音提醒道。说完话,便赶紧半低下头去。
皇帝让这位新妃住进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坤宁宫,紧邻皇帝寝宫乾元宫的坤安宫,明面上似乎对这位未曾谋面﹑来历不凡的新娘娘恩宠有加。可是连续十日的冷落不见,一提到新妃就皱眉头,又似乎对她十分之不喜欢。
果然,皇帝那对好看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林紫棠未曾侍奉过皇帝,尚未正式封赏任何的封号,她现在的身份充其量也只是个身份最低微的秀女罢了,何以有娘娘的称呼?
自小在宫中长大的何顺似乎丝毫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口误,李昊天也懒得提醒他。
“几日了?”
“十日了。”
李昊天沉吟了片刻,终于站起了身。
“传旨,摆驾坤安宫。”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何顺高兴地应了一声,如释重负地准备去传达旨意,让坤安宫准备迎驾。
何顺还没于走出门,李昊天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等等。”
“皇上?!”
“不用让坤安宫的人接驾了,朕要直接过去。”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看看这位林紫棠去掉装饰的真面目,想要看看,那位心机深沉,用二十年的时间把朝政一点点握入手中,把自己的门生故吏遍插朝野的林左相,会教养出怎样的女儿?
林氏门中已经出了一文一武两个状元。林子峰的优秀,让他即使很不愿意,也只能把北关重镇,以及几十万大军的军权交给他。
而林子然虽然年轻,却不乏治国之才,而其改革新政的诸多政见,又与他的不谋而合。若不是林子然出生林家,只怕他会毫不犹豫地重用他,甚至用他取代已经老朽的国丈,右相王湛,以及颇有些功高盖主的左相林文岳。
林家似乎采集了天地的精华,生养出如此出色的儿女。作为金雀王朝的皇帝,有时候,他真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该感到威胁。
而这个分界,全在于该如何使用或者说是利用他们,该如何把握这个亲疏远近的尺度。
奉召进宫的林紫棠,自然成这个调解远近的杠杆,一桩政治婚姻的牺牲品,选准她,只不过是恰好到了该与林家政治联姻的时候,正如当年王皇后的入宫一般。
他既然选择了她,并不想刻意地让她难堪。十天的冷落,只是因为,他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这个来自于过于聪明的林家的女子。
幸亏,他心中暗想,林紫棠似乎并不如她的父兄那么出色。
她的诗作他也看了,虽然辞文优美,却似乎少了些内涵,气势上更加远远及不上那个轻取状元的欧阳洁。
可是,那几篇诗文总让他有一种感觉:似乎那些文字,以及写诗的人,全都躲在一层蒙蒙胧胧的细纱后面,让人看不清楚,触摸不着。
那层纱衣的下面,到底是一张怎样的真面目呢?
他很好奇。
两名太监在前面掌着灯笼,李昊天一路走来,一路陷入沉思。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居然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妃子是否长得好看,是否是个迷人美丽的女子。二十年的帝王生活,太多的美女环绕四周,已经让他失去了那种对女人本能的渴望。
远远地看到了坤安宫的灯火,在这个乌云密布的漆黑的夜中,那昏黄色的灯光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李昊天停住了脚步。
这座宫殿已经闲置多年了,除了他偶尔来过,这里已经近二十年不曾有女人进驻过。
这里曾经埋藏了他太多的记忆。
今天它终于有了新主人,一切似乎都是原样,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屏退随从,他悄悄地走进宫门,眼前看到的一幕,却让难得有特殊表情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这?”
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章 醉舞()
豆蔻娇憨贪梦昼,玉槛花枝瘦。
醉意暖清香,欹枕甜乡,落蕊盈衣袖。
春丛彩蝶双双逗,绿绮轻鸣奏。
————醉花阴
坤安宫中,烛火通明,林紫棠醉卧花丛。
或者更确切一点说,已经微醺的紫棠,在数十盆尚未凋谢的莲花中翩翩而舞。
数十盆一尺多高的水盆占去了大殿中近一半的地方。层层叠叠的绿色叶子铺开来,上面的几朵荷苞迟迟绽放,似乎那盏亮的烛火让它们都错认了时辰,又似乎是那旋舞的身姿引起了他们争芳斗艳的好胜心,这些被精心培育在暖房中的花儿,纷纷舒展着枝叶,抖擞出粉色的花叶,连那淡黄色的花蕊也依稀可见。
“小姐,小姐!”
紫棠自由地旋转着,周围的一切陌生的和熟悉都一起转动了起来。
“小姐,这里是坤安宫!”
是的,她记得了,这里是坤安宫,是她的新居所,也许只是她的另一个临时的居所。
原以为家是她一辈子要住的地方,即便终有一日离开了,也还是她避风的港湾。可是,现在却离开了,短短的十八个春秋,懵懂的,单纯的,直到情窦初开。离开了,却再也回不去了。
以当今天子的深不可测,以林家在朝中的敏感地位,很难说,她能在这地位特殊的坤安宫中能够停留多长时间。
功高震主。多么忌莫如深的一个词语。
普通百姓家决不会了解,令人艳羡的权势中蕴藏着的其实是杀机重重,危若累卵。即使了解了,也不会让人放弃寻求权势的机会。
“小姐,小姐,你不能再喝了,万一皇上来了就不好了!”
皇上不会来的。
自从十天前进了这座宫殿,除了那些宫女和太监,她便不曾见过一个说话的人。
随着时间的过去,刚开始的戒备和紧张慢慢地舒缓了,每天在人前保持的端正仪态和审慎言行,渐渐地开始在夜晚松弛下来。
这里其实也并不若想像中的虎狼之地。虽然过去十天了,传言对林家大千金青睐有加的圣德皇帝却不见一点踪影,林紫棠虽然有些小小的意外和看不到真人的失望倒也放松了些戒心。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选择了“殉道”,明智的林紫棠,便也随遇而安地生活得怡然自得。
除了那个关于坤安宫不祥的传言,这里其实是个建造奇伟,风格独特的建筑群。
虽然那些过于殷勤的太监和宫女们,都说她刚入宫便能够住进坤安宫,真是皇上莫大的恩宠,这里二十多年了,还不曾真正地住进任何一个妃子来。
因为坤安曾经是圣德皇帝的生母生前的居所,也是皇帝幼年生长的地方,而且,据说
她累了,薄薄的一层细密的汗珠粘在额头,缓下了脚步,身子有点摇摇晃晃的。
她笑得像那朵初出水面粘满露珠的荷花,纯真而清甜,令人怦然心动。
“小姐”
小玉的声音终于低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声淡淡的叹息声。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捻起一颗淡紫色球形的果实,放到唇边,一股淡淡的馨香便扑鼻而来,开始有些昏晕的头脑又清醒了些,再绽出一个无意识的笑容,不觉轻轻吟咏起来:
“豆蔻娇憨贪梦昼,玉槛花枝瘦。”
“豆蔻?”
一个磁性而略微低沉的声音,从离她很近的地方发出。
豆蔻转过头去,没看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