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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前几日你身上那么多的伤痕吗?连摔倒都能碰得满身淤青,你怎么能肯定自己的身体很强壮呢?你不久前受了伤,你忘了?”
“你说得也是。那你和我一起坐马车!我要你陪着我,要不我不走了!”
“吃饭了也不去?前面就有一座大饭庄,那里的清蒸鲈鱼好吃极了,你不是最喜欢吃鱼的吗?”
“那好吧。”她答应得有些委委屈屈,一边往马车走,一边回头看着马儿,倒让卢渊心有不忍起来。
“等到了卢家庄,你的身体恢复得好些了,我带你去骑马。”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车队又启程了,等到他们渐渐走远,一人一马从竹林中走出来,远远地跟在了马车后面。
第五十八章 卢家庄()
马车隆隆,乐音袅袅,悠扬的乐音引得过路的行人和车辆,纷纷侧耳倾听。
马车里,卢渊盘着腿,坐在欧阳洁的对面,横笛嘴旁,随口吹奏。
那乐音澄澈高亢,清雅纯正,在委婉回转之中,竹音绵绵之处,暗藏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欧阳洁侧头托腮,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听得很享受。
等到一曲吹罢,卢渊放下笛子看向她,她这才坐起身来,很不雅地伸了伸懒腰。那样子像极了一种猫科动物。
卢渊微笑着看着她,很庆幸放下了车帘,没有外人看到她如此娇憨的模样。
“卢大哥,这首好听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呀?”
“你不记得了?我和你一起渡江,我曾经为你吹奏,你很喜欢呢。这首曲子叫烟波江上行。”
“真的吗?是很好听!”
她眨眨眼,乌黑的眼眸中第一次有了粼粼的波光。卢渊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尽收眼底。
“上一次我吹奏完,你说道:如此好曲,如此好景,怎能不唱和一曲!说完,你就走到船舷处,击节而歌。”
“我唱歌?而且还击节而歌?卢大哥不是说我是花魁吗,不该是且歌且舞?”
说着,她真的手舞蹈地在狭小的车厢里闹起来,不一会儿便笑着倒坐下来。
卢渊任由她闹完,突然扬声唱了起来,唱的正是当年她唱的那首高亢激昂的歌:
“人生最是得意时,莫道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人生自在轻狂时,莫说那黄金满屋,容颜如玉。
赤条条而来,空荡荡而去,何苦留恋,俗世凡尘?
不过是前世的冤孽,转眼成空。
”
不过是前世的冤孽,转眼成空?
他和她,该是怎样的前世冤孽?
怎么说到“成空”二字,他的心居然有些隐隐作痛,十分的舍不得?
当初她唱这首歌时,又该是怎么的心境呢?
当时,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却清楚明白地知道两人水火不相容的身份和处境,确又处心积虑地接近他,不是为了杀他,不是为了从他的口中套取机密,她是为了什么?
一转头,却看到她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眸子变得黯淡无光。
“想起了什么吗?”
欧阳洁摇摇头,原本快乐无忧的神色也突然有些萧索起来。
“没有,只是觉得好亲切,好熟悉的感觉。我真的会这么唱歌吗?怎么一点儿不记得了?”
说着她摇摇头,又用手拍了两下,整个更加显得委顿。卢渊有些不忍心起来。
“别着急。虽然头上收了点伤,可是医生说主要还是你精神上的障碍,记忆早晚可以恢复的。记得,想起了什么,要及时告诉我。”
或者是他过于心急和多心了。这个样子的她,怎么也不像是处心积虑的隐瞒什么。
“嗯。”
欧阳洁点点头,缓缓地闭上眼睛,继续假寐。车厢里慢慢变得宁静起来。
如果知道这一切都是个骗局,他会怎么想?或者是毫不意外吧。
她应该告诉石秀,让他跟的再远些,或者暂时不要再见面了。
卢渊对她的怀疑还没有完全消除,刚才的歌或者曲都只是一种试探。
而即使卢渊真的相信她失忆了,他会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恢复痊愈,回想起过去吗?看得出,他的心情也很纠结,在她说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时,她看到卢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在他的心中,一定还暗暗地感到一些庆幸吧。
给她用花解语这个化名,一方面是为了瞒过赵卫,而另一方面,在他下意识中,必然是宁可她是沦落红尘的花解语,也不希望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就是女魔头——欧阳皓洁。
其实她根本无所谓,不管是花解语,还是欧阳皓洁,甚至欧阳洁,这些名字对她,不过都是个无意义的符号罢了。真正父母所赐,属于她的,是另一个名字。
欧阳梅。
十年不曾听人叫起,这个名字变得好陌生啊,可是陌生中却也伴随着无数遥远的淡淡的甜蜜的回忆。
她是知道,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真名,是欧阳梅,欧阳云天和凤飞飞的掌上明珠,曾经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爱女,也正是卢渊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子,十年前就失散的小梅儿。
她曾经不谙世事,即使是一夕之间遭遇了父死母丧的悲剧,依旧相信还有一个亲人在,认定那和自己定了娃娃亲的卢大哥,她那么单纯,毫不在意他对自己的不加辞色,她曾经那么傻,傻到他带着她闯入土匪窝,都不曾怀疑他会真的丢下她。
可是,直到后来,后来的后来,年纪渐长,她才知道,曾经以为的那些,是多么的脆弱和荒唐。
或者他是无心之过,可正是这份无心,让她更加无法自处。
她怨过他吗?在他有意无意的疏忽她,任由她落入险境时?
她恨过他吗?在豹子的手中承受炼狱般的煎熬时?
或者这怨和恨都已经太深了,在一天天的怨恨中,深入心房,切入骨髓,她自己不自觉罢了。
她突然想起昨天石秀问她: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报复火烧剑池山之仇吗?
扪心自问,她不知道,十年的岁月,恍然如梦。
她知道,今天就要到卢家庄了,虽然卢渊并没有特别告诉她,可是她就是知道。十年前就知道。
这条通往卢家庄的路,她十年前就曾经走过,只是走到了一半,便嘎然而止,这一晃就是十年,今日重新接续这段旅程,入住卢家庄,她居然隐隐有些期待。
这次来,她想得到什么?是得到他的心,玩弄在股掌之间,再狠狠地抛弃?
然后再告诉他,她就是那个小梅儿?然后嘲笑他,居然爱上一个他所不齿的盗匪,和那个不屑一顾,弃之匪窝的未婚妻子?
马车转过一道弯,欧阳洁坐起身来,掀开了帘子。
只见依山傍水,一片环翠之中,盖着一大片白墙黛瓦的建筑。中间的那一座,显得古朴而雄伟,高大的门楣上醒目地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卢家庄到了。
第五十九章 苏表妹()
欧阳洁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卢家庄会遇上熟人。或者说,她没想到,仅仅一面之缘的“朋友”,在时隔这么长时间后,依旧还记得她。
“欧阳洁?怎么是你?你怎么和我表哥在一起?”
苏忆梅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风情万种的风尘女子,不知她用怎样的美貌和媚骨,迷惑住了不喜女色的表哥。谁知眼巴巴地等到她掀开帷帽,却看到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不觉脱口叫出了声。
一旁的卢老爷和卢老夫人,一听苏忆梅叫出“欧阳洁”这个名字,也全都面面相觑起来。
欧阳洁?不是说是一个叫花解语,扬州城里的第一花魁吗,怎么突然变成了琼华宴的状元,欧阳洁呢?
且说,一听说一直不肯成家的儿子,突然要带了一个风尘女子回家来,两位老人听到消息后都十分不高兴。
尤其生气的是,他一直借口找不到欧阳梅,他便为她守节。想起老友留下的唯一一点骨血下落不明,年幼的孤女生死未卜,确实愧对老友之所托,两老也就不再逼他。
可谁想到,他今天突然带了一个风尘女子回来。即便是扬州城有名的花魁,毕竟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子,这不但辜负了和他青梅竹马长大,对他有情有意的苏忆梅,而且也辜负了欧阳梅,辜负了两老等着抱孙子的念想。
原本卢老爷和卢老夫人,带着苏忆梅,率领着全部的仆人家丁,在门口摆开了好大一副阵仗,等着质问一番,给那女子一个下马威,最好能让她知难而退,打道回府。
可是在门口卢渊根本就没让她下马车,而且亲自拉着马车进了大院,并让家仆带着几位随从去客房休息,只有卢博留了下来。
二老想一想,也不能让儿子太没面子,无奈之下,遣散了家仆,大家都退回到大厅里。
等到大家终于依序坐定,那女子遮着脸大帷帽被掀开,众人不觉眼前一亮。
不但没有看到的浓妆艳抹的绝色妖姬,而且她整个看起来显得出奇的干净,眼神单纯而略显活泼,妆扮也十分简单,连发饰都没有一个,还不如苏忆梅看起来娇媚。
原本准备好的滔滔说辞,顿时都断了源头,看着如此干净的一个女孩,两老倒不由得打心眼里有些喜欢起来,原本的成见淡了很多。
苏忆梅这一叫,出人意料,冷不丁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卢博本来一路上就很好奇花解语的真面目,此时也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也是的,连卢博也记得她,更何况是苏忆梅了。就算是在她刻意的妆扮下,容貌有一些变化,也还不至于改头换面。
不过,她就这么好认吗?
“你是谁?我不是欧阳洁,我是”
她无辜地眨眨眼,看看苏忆梅,再扭头看看卢渊,伸手拽住他的衣角,一脸的不解和茫然。
她这神情看在卢渊眼里,是她很困惑,突然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称呼,突兀的见面,怎么一切都变了?
可是其他人却不这样想。
卢渊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衣服,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指着苏忆梅道:
“这位是我的表妹,也是卢家庄的一员。”
然后暗暗对着苏忆梅使了个眼神:
“忆梅,你认错人了。她叫花解语。”
“我”
怎么可能!
苏忆梅本能地想要反驳,可是看表哥的神情,分明是不让她再说下去,而且她的举止,倒像个不解人事的孩子,心知有疑,话到了嘴边又收住了。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欧阳洁——表哥口中的花解语。
除了整个变得消瘦了些,一双眼睛失去了些昔日锐利的光彩,原来的狂傲和潇洒也不见了。可是面容没变,会错了吗?
而且,更让她感到刺目的是,眼前的她,和表哥之间那种独属于两人间把别人都排除在外的默契和亲密。
“苏表妹!”
欧阳洁笑嘻嘻地冲苏忆梅打招呼,她转了下头,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一个角度,眼神对她闪了一下,又恢复了原状。苏忆梅愣了一下,聪慧如她,也很快镇定下来。
“花姑娘!”
好别扭!她们在这里对眼神,卢渊和父亲却为了娇客的住宿争论了起来。
“让花小姐到客房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