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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家娘子,我不是跟你说过,要你别再送花来了?”他的脸全是为难。
“卞老板,我的花是这附近最漂亮的,这些桔梗多好,您瞧瞧。”戚是她娘家姓氏,这些人从来不问对不对,她也不想解释。
“好看有个屁用,你昨天送的花一支也没卖出去。”摆在一旁的木桶里,插了一大簇五彩缤纷的花,然而已不复刚摘下时的新鲜活亮,有些还枯萎了。
“怎么会?”她放下竹篮去翻看水桶里的花,一看之下却怔住,里头的水又浊又脏,不知道几天不曾更换了。
“我这里卖的是盆栽,听我劝,要卖花不如到花肆还是街头去,还有些生意可以作,你搁在我这只是浪费这些花还有力气而已。”
原来是想说让她寄卖多个赚钱的管道也好,偏偏她的身份敏感,往来打听她事、说长道短的人比买花的还多,人多挤坏他辛苦栽培的盆栽还不打紧,街坊还流出对他不好的话,他家婆娘三天两头找他碴,他也头痛。
“卞老板……”戚浅秋无言。
“我呢,是个小生意人,图的是一家老小平安。总之说好了,以后别再送来。”寡妇一个人抛头露面的,不如早早找个汉子依靠,都好过一个人奔波……还带着拖油瓶,造孽喔。
“请您听我说。”
不曾对谁低声下气的日子早就遥远得看不见踪影了,这些年地看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只为能挣得一口饭吃。
“我帮不上忙。”他把这对母女俩赶出铺子。“你别再来了,旁人要说闲话的。”尤其她那张叫男人垂涎的脸蛋,祸水喔。
戚浅秋又呆住,好半晌后才慢慢地琢磨出卞老板的弦外之音。
他的年纪老到足够当蕾儿的爷爷了,能有什么闲话?不就欺人嘛,欺她们孤儿寡母!
蕾儿看着她娘木然的表情,从头到尾乖得叫人心疼。直到看见她和娘怎么尽往回家的路走。一段路又一段路过去,她最想去的糕饼店反成了遥不可及的距离,她才拉了拉娘亲的手指。
“娘娘,饿饿,饼饼。”
戚浅秋恍如大梦初醒,这才想起蕾儿一早被她挖起来,匆忙间只喂她吃了一碗米麸水,跟着走了这么长远的一段路,她是有答应女儿交了花以后,会同卞老板赊点前帐买块甜糕给她吃的,现在,她居然大意的给忘记了。
放下手中沉重的竹篮,她摸摸女儿被晒得通红的小脸蛋。
“对不起,娘一时忘记了……咱们回家后,娘给蕾儿煮好吃的树薯粉吃,放糖的那种喔。”把烹饪用的调味料用来哄骗小孩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她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给孩子买甜糕。
蕾儿舔了下自己的指头,又看看她娘。“好,累累,蕾蕾。”
戚浅秋听惯了她的童言童语,连忙一把抱过她。
“来,娘惜惜蕾儿。”
她怎么能苛求这么小的孩子,看着蕾儿疲惫又勉强得几乎睁不开眼,一栖人她的怀抱就一动也不动,可见她早就累坏了。
一手拖着竹篮,一手抱着孩子,戚浅秋在路旁找了块荫凉的树下,母女俩相依相偎。
眼泪对贫穷不会有任何的帮助,眯起酸涩的眼,戚浅秋只能紧紧抱着她唯一的骨血和希望。
最难挨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好久,她现在不能被挫折打败……可是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埋怨,为什么现实要对一个女人这么刻薄?
她不偷不抢不为娼,就因为是寡妇,没有男人的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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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郁树老远就看见坐在大石头上的戚浅秋。
他驾着骡车,手握缰绳,而她抱着女娃的影像猛然掉进他的眼后,就眨不掉了。
“呀驾,停车!”
蓦然,手上的缰绳被另一双小手接了过去,骡子听到吆喝声,急急的勒住了蹄子,车轮也因为急遽的煞车激起烟尘。
车还没停好,缰绳又落回千郁树的手中,坐在他身边的萨儿身手利落的跳下车,直奔向戚浅秋母女。
千郁树不阻止,也不见任何动作。
“大娘。”来到戚浅秋面前,萨儿突然羞涩了。
“哦……是你。”
她认出了萨儿,猛然间跑过来个人影让她下意识的抱紧蕾儿,神情有些失措。
“我叫萨儿,大娘你这么叫我就好。”咧开灿烂的笑脸,他就是对这大娘有好感,至于那个像球一样的女娃……还好啦。
“哥哥,哥哥抱。”蕾儿一看见萨儿,想从娘亲的身上溜下来,整个人精神又来了。
这时千郁树也下了骡车。
他不言,就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事,高壮颀长的身体罩住——大两小的身影。
拉回一直想往萨儿身上攀爬的蕾儿,戚浅秋客气而抱歉的低头道:“孩子不懂事,对不住。”
千郁树咧咧嘴浅笑,依旧安静。
萨儿瞟了眼面容和缓的父亲,壮大了胆子。
“大娘,你一同搭我们的骡车回去吧,用走的太远了。”
“不,谢谢你的好意,我习惯了。”她拒绝得很快。
“可是……”萨儿还想说什么。
“我们母女用走的就可以了。”
戚浅秋把蕾儿拉到身后,费劲的背起她圆滚的身子,不意脚步往前颠踬了下,等到她惊险万分的站稳后,这才去抓竹篮子。
千郁树看着看着蹙起了眉头。
“爹?”萨儿转向他求救。
他没让儿子失望,几个跨步,挡住戚浅秋的去向。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走得动可不代表小孩子受得了。上来,我顺路送你一程。”他的音调不疾不徐,从丹田发出来的声音散发着负重若轻的气度,自信自得里有着不容他人置啄的坚定。
她还想推辞,可蕾儿已溜下她的背来到萨儿脚边,阵前倒戈得迅速。
“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她身边的蜚短流长够多了,要是搭上他的车,不晓得又要生出多少是非来责难她。
“是不是麻烦我自己知道。”
千郁树知道她顾忌的是什么。
才进城,只要他去过的地方都听得到有关她的悄语。大城里人们见多识广,容易容纳千奇百怪的人事物,乡下却不然,过于平淡的生活还有狭隘的眼界,只要无关自己,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茶余饭后的话题。
那些人恐怕不知随便从嘴巴吐出来的话,是建筑在残忍上头。
他让萨儿上车,也对蕾儿伸出双臂。
戚浅秋没想到蕾儿对他竟一点也不排拒,简直说得上是开心的投入千郁树的怀抱,这个变节的小家伙!
她无言的提起竹篮,上了骡车。
骡车策动,蕾儿一点也没有要离开千郁树怀抱的打算,她对他好奇得紧,也很迷惑,这么高大又强壮的新发现紧紧吸引着她。
到家后,千郁树淡淡丢下一句话,“午后,我过来把花种籽帮你种上。”
戚浅秋错愕的立刻就要拒绝。
“我种籽都买了,你不是浪费的人吧?”
征询她的意见显然不是什么好方法,她都是这样排斥所有的人吗?
她欲言又止。
“大娘,你就说好啦,我爹跟我可是专程进城的咧。”
萨儿笑嘻嘻的挥手,总算他爹有那么点人性化的表现了。
当然啦,有些话不见得都要宣诸于口,尤其他爹那种人,说不上几句话就没了下文,谁也猜不透他。
戚浅秋点头,不再说什么。
要来就来吧,反正她只要守着自己跟蕾儿,其他的,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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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花儿随好风,亏那个野鸡满山歇,野鸡还有一身毛啊,亏那个兔子满山跑,红红花轿随好风,亏那个松鼠满山追,松鼠还有一身毛啊,亏那个雀儿满山跳,鸡儿累了,兔儿疲了,白白的花儿睡着了,松鼠累了,雀儿疲了,红红花轿不见了。”一柄蒲扇晃呀晃地,在微热的中午掀起几许凉风,戚浅秋坐在床沿上清唱着童谣,软软的调子哄着疲累的蕾儿入睡。
萨儿看着、听着,几乎痴了。
用过简单的午膳,爹忙别的事情去了,剩下他无聊得发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地,踱呀踱地就过来了。
“咦?你是隔壁的萨儿。”
开了门,准备趁蕾儿睡午觉的时间多做些工作的戚浅秋,发现他就这么站在自家门口。
这孩子给人的印象很深,他很沉稳,跟大人没两样,清亮的眼睛,总是用一种难以理解的渴望瞧人。
“来,进来。”她对他招手,见他害羞了下,顿觉他真是个可爱的小孩,于是伸手拉了他一把。
她把自己跟女儿守得死紧,拒绝外人浪费她的情绪,可是对孩子不需要设防,他们是她唯一感受过的人间温暖。
萨儿尾随着进去,一看这屋子小得不得了,可以看得见的就张破床,两把椅子,一张粗糙的桌子,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家少家具摆设是因为经年累月没人在家的结果,但是大娘家是真的穷困。
他一眼就看出戚浅秋的窘境,但并不以为意。
“你第一次来玩,大娘没什么好请你吃的……”她从盖着的蒸笼里端出一碗小小的树薯粉,“要是你不介意,刚刚蕾儿吃过一些。”
回家的路上,蕾儿吃了大饼,想当然耳,那饼是萨儿的爹请的。
蕾儿吃得不亦乐乎,她这娘却看得心酸差点落泪,要是她能更有本事些,孩子也不会跟着她平白受苦。
萨儿看着那碗白白的透明状物,什么也没多说的坐下来,端着碗就吃。
他吃得认真,像是在吃什么珍贵的食物般。
“你的衣服绽线了,先脱下来我帮你修补一下吧。”
萨儿愣愣的依言而行将外衣脱下来交给他,戚浅秋温柔的浅笑一下,去找来针线补缀。
“吃啊,别跟大娘客气。”抬头一望,看见孩子不动地呆看着自己,她笑着招呼他,笑中多少感情流转。
萨儿觉得喉咙被什么梗住,咕嘟,一口气吞下凉凉的树薯汁液。
戚浅秋一针一线的缝补着他磨损的衣服,他起先歪着头看,后来想到什么似,蹦地跳下椅子来。
“大娘,我爹的衣服、裤子也有好几件破了,我去拿来你帮我们补好吗?”他急促地道。
说完,也不等戚浅秋表示意见,他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她看着手上的针线……算了,就当感谢他们父子让她们母女俩搭车的谢礼好了。
萨儿手脚快得很,眨眼间就抱着一堆衣物,气喘吁吁的过来。
虽然戚浅秋没有不悦的神情,但他还是不好意思的说:“爹对家事不大行,尤其补衣服这档子事,常常左边右边都分不清楚,但是……”他昂起头,小脸绽放着崇拜。
“他是一个很高明的造园匠喔,从南到北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我爹替他们造园子,有的大官还想把爹留在京城,金银珠宝像山一样高的赏,不给我们回来。可是爹就是不动心,他说饮水得思源头,人应该回到出生的地方贡献自己的专长。”萨儿说得有些断断续续,显然这些话是硬记在脑海的。
戚浅秋笑着替他擦拭脸上的汗,她看得出来他对他爹的崇拜不是三天两头的事。
“说得好,萨儿真聪明。”
萨儿几乎是屏住呼吸的问:“真的?”
察觉到他似乎很在乎自己的想法,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及衣物,“大娘没理由哄你。”
他乌亮的眼睛立即为之发光。
“来,你转过身子,大娘替你把头巾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