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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且不易留下痕迹。只是习术之后,这一生便只有二回时日能结束自己生命,否则便会落得同你师祖这样的下场。”白玉相的话说得平静,彷若这些话早已嫺熟于心。
“谁都不该为了一张皮相而变成这样哪……”白芙蓉打了个冷颤,喃喃自语。
“我几日来采访巫咸遗老,方知绝艳原是古时男砚蓄养美女以换求荣华富贵之举——练术之女,将一生的芳华全都聚集在十年内绽放;十年后,焉能不急速凋零?”话说得甚是感叹。
白芙蓉抬眼看向师祖,却与那双腐缺了眼睑而无法闭上的苦瞳对个正着。
一阵心酸,珠泪滑下娇颜。
师祖连嘴都成了一团没法开合的肉泥,什么苦都说不出口哪!
“我们帮不了她吗?”白芙蓉含泪问道。
“我们帮不了她。这是受了诅咒的身子,不进食亦能生存,如此一日日退化成废人,得痛苦数十年方可死去。”白玉相闭上了眼,平息着胸中不安的心跳:“除非……”
“除非什么?”白芙蓉急切地问道。
“除非能再度拿起刀子,活生生地将自己的心剐挖而出。”
白芙蓉捣住自己的唇,再也忍不住胸腹间的难受。她狂奔出门口,在小桥边屈膝而下,不停地乾呕着,呕到胸口胃肠都发了疼,仍无法让自己舒适一些。
活生生把自己的心剐挖而出!谁做得到呢!
况且,那几乎已成肉糜的身子,哪有力气执起刀柄往自己身上戳?徒然受苦罢了!
“我想,在她的身子还未完全退化之前,她试过想杀死自己——在她的胸前有一处凹陷的长疤……”跟着走出门的白玉相,证实了白芙蓉的想法。
“我们常来看她吧!”白芙蓉把脸埋在藕色衣裙问,闷声说道。“我可以去找些让人安眠的药草喂给她喝。”
“蓉儿——”白玉相低唤,疾言冷声中有着掩不住的伤感。
“师父!”白芙蓉蓦地抬头,黑亮的大眼像极等待人温柔拥抱的孤雏——师父有多久不曾用这种语调叫过她了。
“原谅师父。”白玉相强迫自己看着白芙蓉的脸。
白芙蓉柳眉紧蹙,珊瑚般殷红的唇像甫绽的花蕾。“为什么要原谅师父?我不懂师父的意思?”
“你练了那套绝艳。”
“巫真藏书库里的那册绝艳术法,少了后面几页……我当时仅知练了此法后,容貌能出色,且修练容易入手,未曾多加考虑便让五岁的你学习了绝艳……”
狂奔之间,白芙蓉捣住自己的耳朵,却无法阻止自己脑中下断重复着方才所听到的一切。
“绝艳之术,成人习之,可自运其芳华十年;幼童习之,则自十五岁始,便可视之为利器十年。何故名之为利器?其女从十五至十八之年岁间,性别不定,非男亦非女。是男是女,端视此女其后侍奉之主人为男或女。故此三年间,不宜侍主。”
非男非女……
白芙蓉狂乱的脚步踩着了裙摆,整个身子向前一簸,重重地摔在碎石子地上。
她混乱的心和脑子无法作出任何保护自己的反应,细薄的袖被碎石子割破,手臂手腕都被磨出了几道又细又长的红色血痕。
不觉得痛、没有力气移动,她躺在碎石子小径上,用一双无神的美眸瞪着今晚没有一点星子的夜空。
“所以,你现在知道你为何不能在十八岁之前和黑啸天成亲了。”
她哪敢妄想十八岁?十五岁就被宣判了比死还可怕的命运啊!
如果啸天哥哥知道她现在是这样的身子,他会用什么表情看她?
她想像不出非男非女的身子可能会有的样子,因为她已经再度失控地侧过脸颊,挖心掏肝似的乾呕了起来。
“若我现在自绝性命呢?”她向师父问道。
“练了绝艳之人,身体发肤难伤,是为不死之身,你唯一能结束生命的机会就是在十八岁及二十五岁生辰的那二日,举刀刺入心口自绝性命。”
连死都不得自由哪!
纤长的十指掐握着一株野草,草根被整个拔起,浓绿的草汁在她青白的掌间泛开来,烂泥似的糊成一片。
她想起师祖身上那些没癒合的伤口……她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冲到溪边。
溪面上,月亮的倒影和一张在水波中晃摇的芙蓉美面同时入了她的眼——
她狂乱地扯掐着自己的脸庞,希望扯去这张皮相。这种脸孔,不要也罢!
扯得过急、力道过重,她的指甲在脸上留下了伤口;然则,这自虐的举动,却只是让她的容貌增添了霞色。
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不明白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夜更静了,只知道清晨的朝阳刺痛了她的眼,而她仍在迷雾间找不到出路。
“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白芙蓉身子一颤,双臂把自己抱得极紧。
“师父……”她睁着无神的眼看向师父。
“绝艳有方法可解,此法被以红花之法封在书页里,我一解开,便立刻赶来找你。”白玉相淡漠地说。
“绝艳有解法……”白芙蓉怔愣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听着师父平静的声音对她说道:
“解咒,有两个方法可行。其一,中咒之人,自十八岁起,每月需得一对年轻男女的热血沐身。唉,我如今才知道师父为何总是云游在外了。”
“用年轻男女的热血沐身……”白芙蓉的喉咙被恐惧掐住,彷若屍体已横卧在她的眼前。涔涔冷汗滑下额头,沁入眼间,痛得她红了眼。
“我可以教你吸魂之法——被吸魂大法扣上的人,临死时并不会有痛觉。你可以趁他们离魂的那一刻,得到他们的鲜血。”
白芙蓉全身冰冷,脑中的思绪全被剥除一空。无止尽的血腥在她的周身百骸流动着,羶臭味让她作呕,却又无法把血脉里的血变成清白。
“杀人取血沐身……我还算个人吗?”白芙蓉颓然地摇着头。心灰意冷的沙哑口气,对天真烂漫的登蔻少女而言,过分沉重。
生与死,她算是提前试链了……
“第二个方法呢?”白芙蓉闭着眼,虽不敢再抱希望,却无法阻止心窝那一丝渴望生存的意念。
“『索爱命咒』”亦可解去绝艳。“
“索爱命咒?”她打了个冷颤,心重新被浸入一口寒井中。
白玉相的目光与她交会了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残酷的真实:
“索爱命咒是将你衷心至爱之人,置于一只施了『夺命咒』的铜盆之间,烧燃至死、烹煮为血灰。以此血灰沐身半个时辰,便可臻至正常。”
白芙蓉怔怔地看着师父,以为她吐出口的不是解咒之法,而是骇人的山魅精怪。
压抑不住喉间的呜咽,在崩溃的身子即将下支倒地前,白芙蓉狂乱地喊叫出声:
“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解法!既是至爱之人,又怎么忍心将他烹煮为血灰……我宁可化为血灰的人是我自己啊!”
她手指在地上不停抓扒着,直到十指全磨出了血丝。如果不能停止自己的心如刀割,至少不要让她想起啸天哥哥。
“一定要拿别人的命才能换来我的生存吗?我没法子做到……”白芙蓉抽噎着。
“不踩在别人的命上,痛苦的人就是你自己。”冷眼,旁观。
“师父——”白芙蓉悲泣地呢喃,翦水双瞳在心灰意冷之后无力地半合着,有种楚楚可怜的凄艳之美。
“师父,为什么是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啊……
“你没错!错的全是我!”
那凄艳的眼神引起白玉相的怒火,她红着眼陡地指着芙蓉的脸叫吼:
“我不该让你们在一起的!”白玉相颈上的脉动忿怒地抖栗着,眼前的白芙蓉不是一个人——“她”是抢走了夫君的姐姐!“她”是那个不忠贞的夫君!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白芙蓉惊弓之鸟似的将自己蜷成一团,惊怯的眼不停游栘着,不敢正视师父火怒的眼。“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没有责怪师父的意思……师父别生气……我不会再让师父生气,我找一处地方躲起来……”
“你能逃到哪里?黑啸天是个奇才,我估计约莫再过一年左右,他便会成为巫咸国的佼佼人物。你愈逃走,只会让他更放不开你。告诉他真相!”
“不——”白芙蓉蓦然挺直起身躯,娇颜顿时青白如死屍。
“你是怕黑啸天因你而死?”白玉相冷笑着,对“爱”字早已绝望:“或者你怕他不会帮你?”
白芙蓉重重打了个冷颤,双唇不住颤抖。
“他会帮我。”但是,她不愿开口。
二人之间,总是他在主宰一切。一切若是不变,他会守着她一生一世。
但是,一切变了——她甚至不敢想像他知道实情的样子。
她与他之间,竟不曾经历过风波……
“黑啸天的个性会因为爱你三年,而惦记你三十年不止,巫咸国之人一生只有一次婚配,你不愿意他因为你而郁郁而终吧?”白玉相很清楚她又爱又怕的心情。
怎能误了他!白芙蓉摇头,摇落了泪水。即使一想起他和其他女子并立,她会心痛到无法呼吸。
“师父,我该怎么办?”爱之刺鲠在喉间,每一次开口都是一种苦痛。
“对他冷淡,让他对你心生厌恶,不停地与他对立,让他主动远离你。”
“我……”做得到吗?
“如果你是真心为他好,没有不可能的事。”白玉相看着她的欲言而止,唇角冷冷抿起。芙蓉太单纯,不会明白男人对于抗拒有一种野蛮的征服感。
况且,芙蓉拥有的是倾城之貌,她愈逃,黑啸天只会愈放不开她。而他的紧追不舍,更会让芙蓉在生死之间不停地挣扎——毕竟要杀死自己不是如此容易之事。
自己的复仇,算是成功了吧!
自己好毒辣的心肠啊!白玉相的心飘过自责。
但也仅是飘过而已,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白芙蓉无心察觉白玉相的心思。要她逼着啸天哥哥厌恶她,与死何异啊!
她以为自己无法远离他……她以为狠心很难……
直到十五岁生辰的那一日,她所有的不安、紧绷,却在沐浴时卸下了衣裳的那一刻,达到恐惧的最高点!
她瞪着自己的身子,惊骇到连指尖都冰冷。
她的肌肤依然晶莹如雪,她的肢体仍旧纤雅如柳,但曾经拥有过的女性柔软曲线,全都在一夕之间——消、逝、无、踪!
胸口雪白的蕡起,平坦得一如少年!
腰腹下那属于女性的私密,化成了一片光滑肌肤,与身上的其它肌肤相同,却与正常人的身子全然殊异!
白芙蓉不再是“她”或“他”!
他或她是一个雌雄莫辨的怪物!
远离他,不难;狠心,不难啊……
“芙蓉,别走!”
我蓦然睁开双眼,从冰床上惊坐起身,象徵法力的长发铺满了整张床榻。
我阴沉地瞪着石穴外被风吹动的树枝暗影——
芙蓉十五岁的娇颜仍栩栩如生地在我的梦中徘徊,一切却早巳不同!
那天过后,芙蓉避我若蛇蠍。
两年了!我容忍她怯怯懦懦、畏畏缩缩地闪躲了我两年了!
第一年——她被封印在“巫真花谷”里,苦练术法。我亲口允诺师父,不去打扰她,所以强行压抑住心头上的狂风巨浪。一年,我等了!
第二年——她出关,却在她师父的陪伴下,频频提出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