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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男人?!月下死蹙着眉,脑袋一抬,瞧见那只指向她的长指头。
“谁准你指我的?!谁跟你有什么关系?!拿走拿走拿走!”两只莲足又在跺蹬,双手忿恨拨开半空中的手指,要不是他缩得快,她真会跳起来咬断它!
“你一个姑娘家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这里不该是你能来之处——”
看到斐知画不甚自在的神情,月下才觉得心情好些。
“我来可不是做你现在满脑想的龌龊事,我上瓦子院的理由光明正大。不过你若想拥香卧软,自个儿去跟鸨嬷嬷谈价,姑娘我有正事要忙。”她迳自上到三楼,推开最后头那间厢房,斐知画自然跟了进去。
这处绣房还能嗅到弥漫在瓦子院里的脂粉香,浓烈得教人想掩鼻,唯一不同之处是这绣房俨然像书房,陈列于柜上的藏书量惊人……一点也不像瓦子院里供人淫艳享乐的房间。
“有什么正事必须在瓦子院里办的?上瓦子院又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你不怕被人错认为鸨儿,万一遇上寻芳客,被占了便宜如何是好?”斐知画追着她问,为她担心。
月下没功夫理他的教训,在圆桌上摊开宣纸,备好笔砚,抛话,“磨墨。”
在斐知画手里塞了墨条,月下旋个身,到窗边拉开窗扇——奇怪的是,这扇窗不是开向外头美景,而是能瞧见隔壁房的动静。窗口有薄如蝉翼的绢布隔着两房,只消凝目去瞧,对房里的摆设一清二楚。
斐知画瞧见隔壁房进来一男一女,男人对着女人上下其手,女人娇笑磨蹭他,房里淫秽的调笑清晰可闻,绢布亦阻隔不掉太多春色。女人早就知道月下的存在,男人则是猴急到无暇发现墙上的绢画竟暗藏玄机。
“月下,你在偷窥——”斐知画看懂了!
“嘘嘘嘘嘘!”她快手捂住他的嘴,另只手在自己唇前做噤声动作,声音压低到近乎耳语,“你想让他们听见吗?!要是被发现怎么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的疑问从她掩在嘴前的指缝里含糊出来。
他说话时双唇的蠕动贴在她掌心,骚动着她的肌肤,吐出的热气像会烫人一般,她飞快收回手,再想到手心被他的唇舌碰过,她皱着小脸,使劲在他胸前衣裳擦手,彷佛手上沾了多少脏东西似的,来来回回好几次,直到觉得掌心又热又烫的感觉消失才满意。
“做画。”她没忘了回答他的困惑,见到砚里的墨仍没磨,瞪他一眼,“叫你磨个墨也不会吗?”
斐知画拿着墨条折回桌前,乖乖磨墨。
身后那扇窗传来淫声艳语,让他觉得头疼。这情况太怪异了……他无法像月下这派轻松自在、怡然自得。
“你是用这种方式来观摩如何做画?”他维持着与她同样的轻音,不坏她的事。
“不然你以为我一个姑娘家怎么知道男欢女爱是什么玩意儿?”月下用“你真蠢真笨”的眼神睨他。寻常好姑娘恐怕连男女关起门在房里玩些什么都懵懵懂懂——不,是全然无知。哪一个不是等上了花轿、掀了红缟、放了床帘、脱了衣裳才一知半解弄懂云雨之事!
“我以为你知晓人事,已经尝过床第之趣。”不然栩栩如生的春宫图是如何绘出来的?
“你——”她吼得太大声,赶快闭嘴,还差点咬到舌根。她火红着睑蛋,低低咆哮,“我要是有这个胆,老早就被我爷爷打断腿,还能跑给他追吗?!你又不是不认识我爷爷,他古板到要是知道我洞房花烛之夜没落红,他一定会代替我夫家赏我一条白绫叫我自个儿上吊自杀,省得丢了月家的脸!”那只食古不化的老头子根本不讲理的,哼!
“你不是不怕你爷爷吗?”还老是将老人家气得七窍生烟。有胆和老人家对吼,没胆离经叛道?
“我不想背活活气死亲爷爷的罪名。”她扁扁嘴。“好了,你别吵我,我要先画图,再跟你讲下去,隔壁房都快做完了——万一隔壁房的男人身体太虚,说不定再两下就结束了。”她轻啧了声。
斐知画真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只能无力摇头再摇头。
笔蘸墨,月下开始描绘闺房里香艳私密的激欢,她朝绢窗瞧一眼,下笔缓慢而仔细,斐知画细细研墨,专注看着她一手挽袖,一手执毫,将画里男女眉宇间沉醉于淫靡快乐的欢愉绘入纸上……一幅让人看了脸红心跳的秘戏图,竟然是出自于这样的姑娘手里,斐知画若不是早已习惯,真会觉得突兀。
“你画春宫图会脸红?”他目光胶着在她脸上两朵粉嫩嫩的红云,几乎让它吸引住所有注意力,他无法移开眼神,为她此时的俏模样而臣服。
“什么?”月下闻言抬头觑他,两侧乌长的青丝自肩后滑至胸前,白皙的脸蛋镶满疑惑,圆亮的眼相当可爱。
“你有见过自己绘图时的模样吗?”他将墨条搁下。
“我哪来这种闲情逸致和功夫?你画图时会拿着铜镜不断照自己的脸吗?”她又低头绘画。她可没有迷恋自己的怪癖,非得成天贴在镜前。
“你一边画一边脸红,真有趣。”一个正做着惊世骇俗事情的姑娘,嘴里说出火辣刺激的言词,却又像朵染妍的清纯月下美人,虽矛盾,却又好看极了。
“像你这么单纯的小姑娘,为什么会画起春宫图?你懂个中滋味吗?你明白欲仙欲死的乐趣吗?我想你不懂,既然不懂,又如何能画?”
月下一双细眉逐步往眉心拢,“你见过观音吗?你看过飞龙飞凤吗?你认得鬼王钟馗吗?你连他们的面也没见过,还不是画得好似你和他们多熟——我画春宫图,至少我还亲眼见过!”她以为斐知画又在讽刺她,立刻防备起来,连声音都不自觉扬高,越吼越大声、越吠越忘我——
“那是什么声音?”隔壁房的激烈喘息声突然停下来,男人狐疑的嗓由绢窗传来。
“哪有什么声音?猫儿吧。”女人扬笑的话里有丝慌张,“别停,再来呵……”她企图将激情重燃,不让男人怀疑绢画的不对劲。
“不,我听到女人的声音。”
“那八成是隔壁房的。在瓦子院里听到的不就是在做那档事的声音吗?”
“你是指像你这种声音吗?”男人邪佞一笑,故意碰撞出让女人娇吟不休的喘息。
“你真坏……”
“好,我们别输给隔壁房,也吵得他们办不了事!嘿嘿……”男人继续卖力,接着就是肉搏声及绵长的粗狎高吟,交织在月下和斐知画的沉默里。
月下搁下笔,轻手到窗边关上窗。天知道她现在痛恨极了自己为什么要带斐知画上妓院?!
倒也不是她良心发现,而是单独与他在房里听着隔壁房的淫声艳语,让她处境尴尬——虽然她一点也不在意他是怎么看待她的,却也从不希望他误会她作风豪放。
她觉得脸上火火热热的颊红无法消退,咬着下唇,咬住自己微喘的吐纳,站在窗前许久不敢转回身。
“月下。”
他的声音贴在她耳畔,让她大大抽息,肩儿一震,用余光瞄见他到她身后,一双长臂伸到她身前,修长漂亮的十指瞧就知道是擅长绘画的,有力的双腕让她想起他绘画时,腕高腕低,一幅价值连城的画于焉成形……
不、不对!他靠这么近做什么?!他朝她伸出手做什么?!他把她困在胸膛和窗棂之间做什么?!
她满脑子还在胡思乱想,他却只是动手将两扇窗拉得密合,将隔壁的动静全数隔开。
“我是好奇,你春宫图画得极好,却又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是怎么知道如何绘出云雨间女人脸上的媚态。我没有反讽的意思,只是好奇罢了——”斐知画就着此时此刻胸口贴着她后背的姿势,没拉开两人的距离,更得寸进尺地将唇贴在她鬓间,嗓音又软又轻,彷佛极品的丝绸擦过她的颊。
月下无法克制地打个颤,粉拳儿抡得更紧,喉头不自觉加快吞咽唾液的速度。
他更在她耳边笑,“我看错了吗?你的耳根子都红了……画了这么多回图的你,光听几句欢好声就浑身不自在?”这么嫩?
“让我浑身不自在的人就是你啦!”月下用力吼,才有足够的力量推开他。
离她远点!他让她都快要不能好好呼吸!
她不是因为隔壁房的呻吟浪叫才红了耳根,根本、根本就是因为他在她耳边吹气呀!
她回到桌边,胡乱收拾画具。“你破坏我画图的雅兴!让我白白浪费好几两向鸨嬷嬷租这厢房的银子,到时还得算窥春钱给隔壁房办事的小花姐……全是你害的!”
“我替你付钱。”他不意外她会将气转发到他头上,仍是笑着说。
“谁稀罕你的臭银两,区区几两我自个儿付得起!”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顺她的意。而且……而且到时她和他一块出了房,他还拿钱给鸨嬷嬷,岂不让人误会她和他之间有什么暧昧!即使租房及偷窥费再贵,她都情愿付钱的那方是她!哼哼!
“你爱留在这里就继续留,姑娘我没闲情陪你了。等会我让鸨嬷嬷吩咐院里的红牌姑娘上来,我不介意替你付狎妓钱。”月下不承认自己是落荒而逃,她只是有其他事要忙……对,她有其他事要忙,绝不是孬种,绝不是。
她佯装高傲地说完,脚底却像抹了油似的溜奔神速,在斐知画眼里,那叫“夺门而出”。
本以为拉着他上妓院,可以看到他手足无措的蠢样,没想到不自在的人反而换成了她……月下在心里臭骂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遇上了他,就像个处处闯祸的娃儿,总是抬不起头。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无能,可偏偏她就一定会捅楼子……他与她相克吗?
对,相克!他活脱脱就是生来克她的克星!
月下低着头跑,拐下长阶时与人撞在一块,身形娇小的她差点让那团肥肉给弹滚到阶下,幸好撞着她的人还有些天良,捉住了她的手臂,没放任她一路滚下去,挽住她小命一条。
可是,月下随即发觉自己情愿摔死在长阶下,也好过遇上这种麻烦事——
“哪里来的风骚小鸨儿?长得这么美丽,怎么从来没见过?”捉着月下的男人正是瓦子院里的狎客,说话时,嘴里窜出浓浓的酒意,几乎可以用臭气薰昏人。
“我不是鸨儿!放开你的手——”月下在挣扎,身子却落入男人手里,他另只手环住她腰背,将她牢牢锁住,无法动弹。
“在瓦子院里,哪来不是鸨儿的姑娘?难道你一个女人也是来嫖女人的?瞧你的模样,刚刚才与人相好过对不?披头散发、颊生桃花,摆明就让人好生疼爱过一番,还嘴硬不认,你怕大爷玩不起你吗?”他一张嘴直往她脸上贴,月下左闪右躲,说什么也不让那张油腻的嘴贴上她的颊!
好臭的嘴!无论是酒臭、嘴臭还是话儿臭!
“鸨嬷嬷!你快过来救我——”见逃脱不得,月下扬声向鸨嬷嬷求救,鸨嬷嬷自然也尽力想向酒客解释,然而或许是酒意冲脑,更兴许是月下的俏模样让他惊艳,他说什么也不信鸨嬷嬷的说辞,硬要月下陪客,甚至霸道将她扛上肩头。
月下不是没碰过误将她当成瓦子姑娘的男人,然而那些男人在鸨嬷嬷和其他瓦子姑娘的劝说下,都只能眼睁睁放她走,今天这只畜生是完全不懂人话就对了!
月下心一慌,想再呼救,脑子里只闪过一个人名——
“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