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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之后,看似赏玩小花的伏藜手垂放在膝上,叹了口气,因为兄长冷漠不变的态度。但想再多也没用。
伏藜站起身,手指凭空虚划,施了小小的术法,在山壁上留下短短的字句,言明自己出谷散心,天籁会开始前会返回。
缓缓地穿过人群,伏藜出谷后又望向灵山的方向。三天的时间……左右无事,不如往灵山吧,不能抵达也无所谓,他只是想出来走走,一个人静一静罢了。
天籁会开始前一直留在那里,气氛恐怕要更尴尬。
伏藜一人独行,漫不经心的随意观望。
心中有所挂虑的情况下,出来散心也只是片刻的放松。
突然,天际划过一道银光引起伏藜的注意。不同于冷冽的雷光,那道银光显得更加柔和隐约,倒像夜空里眨眼即逝的扫把星那长长的尾巴。
似曾相识的异象勾起黑发少年久远的记忆,不同的是那天还下着霏霏细雨。
流星在鱼族里又被叫做“银龙摆尾”,一般来说夜晚才看得见,没想到这里白天居然也有,真是稀奇——银龙摆尾?
伏藜微微蹙眉。难道——?
再仔细一瞧,若隐若现的银光,尽管看不真切,但隐约可见翻腾的龙形。
伏藜眸光一闪,手捏印诀,身形化作一道光影,追索银光而去。
与会的前一日,清澶卧在软榻上,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个很久不见的人,在遥远的过去里,曾经让他心心念念。
那是一个很模糊的梦,醒来后在记忆里也是淡淡不留痕迹。但不知是否错觉,那天葵水总觉得主人叹气的次数多了,笑容少了。
说是梦也不尽然,因为那个梦反映了真实。是记忆中几乎缺漏的一角,或者说是清澶有心之下刻意要遗忘的一段往事。
明明是很模糊很模糊的梦,连梦中人的容颜也淡忘了,可谈及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语,却怎么也无法从记忆中抹消。
“苍烟云海。”
“嗯?”青年挑了下眉,不解好友将自己的名冠到自家云海上有何用意。
“我说,这里,以后就叫苍烟云海。”
正经八百,不像说笑。青年黑线。“……我说,把自己的名冠到我家云海上,好友你是想占便宜─趁着新居落成,鸠占鹊巢吗?”
白衣男子哈哈笑道:“这里云海茫茫,我是怕你以后一个人寂寞,冠上我的名让你时时想起本人的好,聊解思念之情啊。”
“那要感谢好友的用心良苦了。”敢情他是把葵水给忘了……
“好友,随侍身边的人,不一定有朋友的贴心啊。”看穿青年所想,白衣男子摇了摇头。“虽然让你抢先一步,不过,百年之内我定会征服灵山化龙,等着与我做邻居吧!”
青年不以为然地一笑。
“哈,拭目以待。”
时间印证的只有一句。
清澶微微苦笑。
把云海冠上苍烟之名后,倒真是永生难忘了。
“大人,沉香娘娘来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葵水的声音传来,清澶回神,想了大半天,险些将赴会之事给忘了。坐起身拂平衣上的折痕,清澶随手取来一支簪子,将长可及地的柔顺银发挽成简单的发式。
出了楼阁,只见一名鹅黄宫装女子额点朱砂,容姿端庄,盈盈立处仙气环绕。在天坛诸仙中,就以这位娘娘与清澶往来较为频繁,说是红粉知己也不为过。
“姗姗来迟,久未见你,一见就让本座好等。”说是这么说,眉目含笑不见责备之意,想来沉香娘娘倒也习惯了清澶这位仙友平时略显散漫的作风。
“快走吧,莫要耽误了正事。”话声未散,已掐定仙诀,开启两界之通道,出口直扺妖境之东。
景致骤然一变。
空中现出三条光影,如踩天阶缓步降下。
“娘娘,清澶久未回妖境,想一游故地,可否请娘娘先行前往天音绝谷?”
耳闻隆隆之声,清澶心念一动,银灰的眸透出怀想之色。
沉香娘娘也是极豪爽的人物,见状只是摆了摆手,宽大的袖子随着身一旋,飘然扬起,空留幽微暗香随风四散。
“灵山……”
葵水仰望着没入云层的山势,听着一道又一道的天雷嘶吼,虽然只在山脚,天威依旧惊人,葵水即使心知以自己的修为抵御天雷并非难事,仍是不由得现出怯色。
清澶看在眼里,暗自叹气,但既然来了,何妨一问?
“葵水,以你的根基,要登灵山已无障碍,你有想过化龙以得长生吗?”
得主人垂询,葵水似乎感到受宠若惊,呆了一阵,低下头吶吶道:“葵水没想过。”
清澶正色道:“那么现在呢?”
好一阵沉默,葵水缓缓抬起眼,眸中一片平静无波。“大人,长生不死好吗?”
没想他有此一问,清澶微一怔忡,叹笑:“端看个人怎么看吧,谈不上什么好或不好。”
就像有人一生追求炼丹方术,只求长生不老;而在迁客骚人笔下,却也有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感叹。
葵水想了想,认真道:“以前没想,是因为葵水知道自己修为不可能过龙门;后来受到大人提携,葵水修为大进,又服食仙果改善体质,得以延寿,活了千年之久。”
回想这千年留守苍烟云海的漫长光阴,直到今日,他方敢吐实长久以来的心情。
“大人,即使有我陪在你身边,你还是很寂寞吧?
“看惯春花秋月,太漫长的光阴流逝,最会消磨人的喜怒哀乐,遗忘对于事物最初的感动。葵水才活千年,就有此感慨,而大人你却还要继续这么过下去;仔细想想,长生不老真的有那么让人向往吗?”
清澶默然许久,又问:“难道你不怕死?”
“怕。”葵水咋了咋舌,维持童稚不老的面容难得活泼起来。“但我更怕长生不死。”
清澶失笑道:“如果你这么认为,就这样吧。该往天音绝谷了,你也可以一赏天籁会,这可不是人人皆有的机会。”
“大人说得是……”
忽然,清澶手一横,示意他噤声。
有人接近。
清澶思忖着。这个气息……是鱼精。是想化龙而来登灵山的修行者吗?
由于灵山之地气俱备天雷汇聚所引用,因此十里之内,寸草不生,视线不受阻碍,清澶两人远远即见半空光影徘徊,似乎在寻找什么;对方察觉到两人的注视,随即飞身而来。此人正是追着银光而来的伏藜。
清澶朗声道:“这位朋友,请问是鱼族的修行者吗?”
足点地,光散去。伏藜打量着两人的同时点头道:“鱼族长老伏藜,两位是?”身姿挺拔,气度不凡,还有,那银灰的眸与流银似的发……
两人简单自我介绍。对方打量自己的同时,清澶也是暗暗注意。
黑发如缎,乌瞳似水,身形略显清瘦,予人柔和之感;但笔挺的背脊、坚毅的眼神,又显示出少年不屈的意志。
由气息以及外貌推断,少年不超过三百岁,却能担长老一职,加以根基扎实,修为深厚,是下过苦功才能有的成就,清澶眼中不由得露出赞赏之色。
伏藜娓娓道出自己来此的原因,并问是否看见银光去向,清澶与葵水面面相觑,一听即知伏藜要找的是清澶本人,只是不知又有何缘由。
葵水接口道:“你要找的应该就是我家大人,不知所为何事?”
证实隐约的猜测,伏藜愣愣地望着清澶。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和自己追逐的龙影这般接近,伏藜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注视的目光中不由得添上几分敬意。
“清澶大人,天音绝谷正要举行妖境十年一次的天籁会,结束之后,可否请你与我等同行,回转鱼族?族人从未见过化龙,长久的时间已将之视为传说,我希望藉此机会,让族人明白化龙并非老一辈口耳相传的传闻。”
负手在背,清澶再度望向灵山,反刍在伏藜来之前,与葵水之间关于化龙一事的对谈。
“化龙,也是你正在追求的吗?”
“是。”
清澶垂眼,转身往天音绝谷的方向,缓缓踱步。两人跟随在后。
“能够告诉我,你追求化龙是为了什么?为了长生不老吗?”
对于自己的理由,伏藜有些难以启齿,其实他有时也怀疑为何自己如此坚持,要用明确的言词说出,对他而言有些困难。
斟酌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也许只是一份向往。锻炼自己的精神与躯体,陶冶自己的性情涵养,不断超越自我,登上更高的高峰,藉以成就生命存在的意义。”
“……听起来你对自己十分严苛。但我想你的原因不只如此吧?”
超越自我,成就生命的意义,也可以选择别的途径,应该没有非化龙不可的理由;他自己也说过,在鱼族中,化龙已成传说,难道他不怕付出努力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答案,我可以保留吗?”伏藜轻咳几声,时常没什么表情的容颜,难得有一丝窘迫。总不能让他当着本人说出让自己向往的近在眼前。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清澶莞尔一笑。此子倒是老实得可爱,让他更加好奇那让他说不出口的原因了,希望日后有机会听他亲口说出。
“那先前的请求,不知大人考虑如何?”
清澶沉吟道:“你的请求,天籁会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眼下还是先往天音绝谷,做该做之事。”
天籁会,妖境十年一度的盛典。
各族列位,贵宾上座。
突然,一阵强烈的谷风拂吹而过,山壁上羸弱的小花飘落,柔嫩的花瓣零落如雨,为天籁会拉起序幕。
首先是狐族的歌舞,众人只见歌舞者自谷外鱼贯而入,狐族女子的明艳多姿,妩媚多情,令人不由得眼睛一亮。
十二名舞者着浅紫长袖舞衣,随着柔婉莺呢的歌声,舞袖如蝶振翅纷飞,舞姿轻盈柔美,舞态飘逸敏捷,各族无不看得如痴如醉。
一曲又是一曲,舞完一段又是一段。或激烈腾踏,或长袖飘舞,或柔曼婉唱,各族歌舞者皆是使出浑身解数,倾尽所能,一个段落之后都是震天价响的掌声,此起彼落的赞叹。
“感觉如何?”沉香娘娘托着腮,凤眼一勾,问着身边同为评审的仙友。
“各族顶尖的歌舞者,只有精采可言。”清澶反问:“娘娘又认为如何?”
沉香娘娘眸中精光一闪。“避重就轻,你明知本座的意思。”
“娘娘何必计较?狐族施用媚惑之术,羽族招来东风相助,善用自己的本钱,也无不可。何况这些小伎俩,岂能瞒过娘娘双眼,我们只要公平做出评判就好。”
轻描淡写地带过,清澶不希望因为这些小事坏了天籁会欢乐的气氛,影响众人心情。
沉香娘娘不置可否。
“既然你这么说,本座也不追究了。不过,希望你也不可偏心,虽然本座明白鱼族跟你渊源甚深,还是要公平审核。”
“这是自然。”清澶点头。
两人亦不再赘言。
待各族表演结束,便是等待结果出炉。
“伏藜,你看我族有可能拔得头筹吗?”
临溪兴致勃勃地问着身边的好友,但没想到好友的反应冷淡至极。
“竞争激烈,我也不知道,等待结果吧。”
临溪不死心,转向一直沉默的族长探问,然后二度碰壁。
“如此心急,看来你精神修炼不够,回去之后,每天冥想三个时辰,族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