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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而还是晚了,肩膀上衣物皮肉全脱落了,几乎没有血,直接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
他被鬼手扼住了脖子,身边又无处可以借力挣脱。一只皮破肉烂的小手忽然伸到了他的面前,他发现岳绮罗正在一边奋力后退,一边高举了一只皮破肉烂的手,要在洞壁上画出符咒。无心不知道她的符咒会有何等效应,他只知道不能让她再反抗下去了,否则她失血过多,真的会死。不能让她死在外面,死在外面就是前功尽弃!
拔刀砍断了纠缠自己的鬼手,无心走到岳绮罗身后,对着她的后背就是狠狠一推。岳绮罗本来就是垂死挣扎,如今受了偷袭,越发体力不支。在俯冲向前的一瞬间,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抬脚一蹬洞壁。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她在被鬼手抓住双腿的同时,回身也死死抱住了无心的大腿。鬼手拖着她往泥土中拽,而她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在自下而上的吞没之中抬头瞪视了无心。无心握着短刀,满可以立刻砍下她的手臂,可是不能砍,因为怕她太早的死!
对面的洞壁也伸出了鬼手,招招摇摇的一大片。无心握住一只鬼手,想要借力蹬开岳绮罗,然而洞内狭窄,根本容不下他横躺。岳绮罗的双臂像铁一样箍住了他的大腿,他的双脚随着她的胸口一起陷入了泥土中。
纠缠着岳绮罗的鬼手忽然瑟缩了一下,连带着岳绮罗也发生了痉挛;他知道是自己的血流出来了,可是吞噬与吸收依然在进行,岳绮罗忽然抬起头,对着无心恐慌的惨叫了一声。
一声过后,她被一只鬼手捂住嘴,彻底摁入泥土之中。
而无心抡起了刀,一刀砍向了自己的大腿。
他怕疼,一直怕。刀是普通的刀,不算很锋利,也不算很结实。无心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刀接一刀的砍下去,直到砍断了自己的大腿骨!
刀刃卷了一处,然而他的酷刑还没有完。另一条腿已经陷到了膝盖,他一边勉强固定了身体,一边抡起钝刀,继续剁下。类似哭泣的哽咽在洞中回荡,骨头太硬了,刀刃又太软了。鬼手从四面八方逼近,他走投无路的低下了头,双手托起骨断筋折的大腿,用牙齿去咬开最后相连的一点皮肉。
他疼极了,疼到浑身哆嗦,疼到让他想起了曾经受过的一场又一场非刑。握住短刀向前爬去,他扔下的两条腿被鬼手迅速瓜分了,尽数消失在了洞壁泥土中。
岳绮罗没了,他的腿也没了,他自己成了鬼手的下一个目标。洞穴深处传出了隐隐的哭泣声音,哀哀的带着得意。无心没回头,发狂一般拼命的向前爬行。他很会爬,一只手挥起钝刀乱刺乱砍,他调动了一条手臂和两条残腿,在粗糙起伏的地面上摸爬滚打。眼看前方就是最后一道弯了,他一刀挥出去斩断拦路的鬼手,可是在他收刀之前,洞壁忽然冲出一个皮肉斑斓的脑袋,定睛一看,竟然是岳绮罗!
岳绮罗的脸皮头发全被蚀去了,一只左眼却是还在。狞笑着一口咬向无心,她沦为了洞内众多鬼手中的一只。无心无暇躲闪,索性用刀一挡,让她正是咬在了刀身上。仿佛有股力量在后方控制着她,她身不由己的咬着短刀向后缩回了泥土中。而无心趁着空当继续前行,拼死拼活的拐过了弯。
拐过了弯,就安全了。
无心手无寸铁的继续向前爬,爬着爬着,眼前微微的有了光亮。恍恍惚惚的抬起了头,他想起上次自己和顾大人慌里慌张的往外逃,逃到最后向前看,就看到月牙站在一束阳光下。
缓缓的眨了眨眼睛,他看到阳光还在啊,月牙哪儿去了?
在连绵的剧痛中,他停了动作趴伏下去,闭上眼睛集中了精神。洞里真干净,什么都没有。活着的,死了的,全没有。
于是他继续爬行。
眼前越来越亮了,耳中甚至听到了依稀的人声。他怔了怔,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在洞的尽头仰起了脸,他向上看到了一小块碧蓝的天。
一块带着草根的泥土落下来,随之探下的是一个大脑袋。背着万丈阳光,顾大人和无心打了个毫无预兆的照面。
顾大人愣了三秒钟,然后粗声大气的骂出了两个字:“我操!”
随即他的大脑袋消失了。无心就听上方响起了他的号令:“全体向后转!小马你别转,你把装子弹的木箱子搬过来一个!”
木箱子先顾大人一步落入洞中,准确的砸中了无心的脑袋。随即顾大人也跳下来了,跳得顾前不顾后,两只穿着大皮靴的脚一起降落在了无心的后背上。
木箱子不算小,顾大人把无心抱起来塞进箱子里,又悄声问道:“腿呢?”
无心歪着脑袋,极力的蜷成一团:“不要了。”
顾大人听了“不要了”三字,“咣”的一声就把箱盖合上了。
装子弹的木箱子,做工自然不会细致。无心透过一道缝隙向外张望,就见漫山遍野全是士兵,士兵之中又夹杂了一群服饰华丽的道士。顾大人费了大力气把木箱运上地面,然后从土沟里找到石板,依着原样盖好洞口,上面又铺了一层土。
木箱被人抬上一辆小马车,也没人敢问顾大人箱中内容。马车顺着山路往下走了,箱盖重得像有千斤,因为有顾大人一屁股坐在了箱子上。
在从缝隙透进的一线阳光中,无心疲惫不堪的闭上了眼睛。
第75章 一梦()
顾大人走进文县家里时,正遇上一名小道士站在东厢房外,和房内的无心一应一答。房门是锁着的,因为他怕外人冒冒失失的闯了进去。
小道士神色俨然,穿得也是格外体面。忙里偷闲的对着顾大人一施礼,他同时就听房内问道:“你师祖为什么不回来?”
小道士理直气壮的答道:“师祖说了,他好害怕。”
然后房内的声音换了对象:“顾大人?”
顾大人站在院子里,摘了军帽满头抹汗:“啊,是我。”
无心说道:“顾大人,你进来。”
顾大人开了门上的锁,一闪身钻进房内。片刻之后他溜出来了,向小道士递出了一封信:“他给你师祖的信,一定得送到了。”
小道士立刻接了信往怀里揣:“好嘞,我下午赶火车回北京,晚上就能见到师祖。”
打发走了小道士之后,顾大人又回了东厢房。无心光着屁股趴在被窝里,一边肩膀晾在外面,本来是露出了白骨的,然而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白骨上面已然生出了一层粉红色的肉膜。顾大人忙得很,长安县的军头决定投到老帅麾下,于是很有保留的投了降。而他作为老帅的全权代表,当然不能藏起来不管事。
一屁股坐在床边,他挺费劲的弯腰脱马靴,床上摆着一张黄灿灿的大纸,上面用朱砂画了个乱七八糟,是出尘子特地派徒孙从北京送过来的,说是无心一定用得上。结果他带兵上山之后,才发现无心凭着一己之力,已然大功告成。
天气热,顾大人穿着大马靴奔波良久,如今大脚丫子见了凉空气,惬意的无法言喻。很自觉的把两只脚伸远了,他在无心身边躺了下去。龇牙咧嘴的抻了个懒腰,他又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大哈欠。
“怎么样?”他开口问道:“还疼不疼了?”
无心慢慢的把黄纸折好,塞进一只大信封里:“好多了,不妨事。”
顾大人仰面朝天的枕着双臂,扭头对他笑了一下:“说说吧,怎么回事?昨天把你弄回来之后,一直没抽出时间和你说话。”
无心侧身躺好了,面对着顾大人说道:“我把岳绮罗拖进了鬼洞里,我逃了出来,她留下了。”
顾大人眨巴眨巴眼睛:“不对啊,你不是说不能杀她吗?”
无心问道:“顾大人,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年冬天最后一次经过鬼洞?当时是有丁大头的士兵来追杀我们,我们从猪嘴镇一直逃进了猪头山。”
顾大人想了想,随即一点头:“记得,我和月牙在树上蹲了半天,看着那帮小兵接二连三的下洞,下去的基本就都没上来。不是还有个闹诈尸的吗?让你抓住烧了,烧完之后你还跳进了洞,我和月牙在树上来不及拦你,急得我俩一边下树一边骂”
无心没有顺着顾大人的话头追忆往昔,只又问:“你猜我当时为什么进洞?”
顾大人摇了摇头:“有话直说!”
无心翻了个身,也向上面对了天花板:“那一夜连着死了许多人,可是我发现洞里洞外都很干净,尸首没有,魂魄也没有。可见”
顾大人略略的明白了:“那地方是有进无出,就算她有转世的本领,不得自由也是白搭,对不对?”
无心点了点头:“没错。我虽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是什么,但是洞里的确吸收了许多冤魂,这很奇怪,也很可怕。所以,我给出尘子写了一封信。”
顾大人看着他:“给老道写信干什么?”
无心叹息一声:“让老道来善后吧!或许可以把洞口永远堵死,上面再修座塔压住——他也不是完全的浪得虚名,应该总比我懂得多。让他考量着做吧,以后的事情,我不再管了。”
顾大人跟着叹息:“对,不管了。俩腿都没了,也够卖力气了。”
话音落下,无心没有回应。房内寂静,院里也寂静。无心透过玻璃窗子向外望,能看到半开半掩的厨房门。
顾大人今非昔比,没有时间天天守着无心,可是又不能让外人见了真相。命令卫兵牢牢的把守了院门,他每天早上都会把一天的饭菜端进房内,马桶也摆在床边。然后一把锁头扣住房门,屋子里就剩下了无心一个人。无心坐在床上,怔怔的去看对面的西厢房,看够了,再去看斜前方的厨房。厨房里的灶台上还摆着一只长柄铁勺,是月牙常用的,去猪嘴镇的前一晚摆在那里,从此再也没人动过。
天黑之后,顾大人通常会带着一份热饭热菜回来。无心在成长的阶段里总是胃口惊人,顾大人叼着烟卷靠墙站着,看他捧着海碗埋头大嚼,就不由得想起了天津岁月。那时候他和月牙心惊胆战的怀着希望,一天一天的把个怪物养成了人形。一颗心忽然不可思议的柔软了,他不假思索的开了口:“别成天愁眉苦脸的了,等你长齐全了,我再给你找个媳妇。老子有钱有势,别说你模样还不赖,就算你长成狗头蛤蟆眼了,我照样能给你弄个黄花大姑娘!”
无心对着海碗笑了一下:“万一将来她发现我不对劲了,怎么办?”
顾大人蛮横的嗤之以鼻:“怎么办?继续过呗,敢闹事就往死了揍!嫁太监的还有呢,你不比太监强?没事,你放心吧,真出乱子了,我替你做主!她敢不服,我烧了她的娘家!”
无心听到这里,发现顾大人的坏劲又上来了。顾大人不出头也就罢了,一旦出人头地,将来必定不少作孽。无心素来不喜欢坏人,可是对于顾大人,他只感觉无可奈何。
顾大人的主意,当然是馊主意,无心当个乐子听,听过也就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姻缘生死,他不能因为失去了自己的月牙,就出手去抢别人的月牙。
顾大人收拾了碗筷,因为懒,所以带着一身汗臭上了床。马桶还是摆在了床尾,他告诉无心:“夜里要是想撒尿了,就推我。使劲推,我睡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