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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全世界维拉最熟悉的地方。
“是哪国动的手?”
夏佐沉沉发问的嗓音像在很远的地方。
“伍夫斯。”亚柏回答的声音;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
感觉当下一切感官都在退后,而往日的记忆都在向前。
所有琐碎记忆向纸片那样袭来;卷来;将维拉吞没;瞬间身边没了夏佐亚柏;只有她曾与故友度过的所有季节更迭。
春的嫩芽大餐;夏的溪边烤鱼,秋的莓果满篮;冬的垆边烤火
还有一切一切蒙上硝烟气味的日子,潜入与奇袭;败的伤口或胜的果实,都记忆犹新,都在她血管里炙热奔驰,在眼眶滚烫酝酿。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念头,维拉竟是想,她或许早猜到有这么一天。
或者该说,她一直都在等着这天的来临。
长年纷纷扰扰,那些永无起色的战斗,大约身在其中的人心中都有了底──深夜枪响停止那天,就是输掉这场战争那天。
那战场就像黑洞,不论她与班杰明掠夺并投入多少物资,都有去无回且不闻任何捷报,再如何竭尽全力累如吐舌倒地的狗,都不足以提供军团勉强糊口的资源。
敌国军队从国境蚕食鲸吞,像百年前打着拯救名义、满口谎言的十字军。
他们竖起明亮飘扬旗帜,身穿笔挺制服骑着马匹进入大街小巷,吶喊要求归顺同时又犯下各种掠夺暴行,数百只靴子一齐走动的声音,足以让砖石堆砌的教堂都心惊胆战。
那样的景象,终于无从抵御了。
想起很多很多事情,想起所有粗糙的训练方式与场地,孩子们身上防身的刀片,还有口耳相传的野地求生知识,以及在深夜里熊熊燃烧的火堆,那些在同伴脸庞跳动的光影。
珍妮阿姨总是对他们大喊:“我们的口号是,闪子弹是有可能的!”
“是有可能的!”他们也总这样热血回应。
闪子弹是有可能的,为谁档子弹,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维拉为许多人挡过子弹,也有不少人为她挡过子弹,纷纷杂杂都算不清究竟谁还亏欠谁。
为多少的同伴提供过冷了?上面一声令下,不管武器将要送给哪分部,她与班杰明都立刻乔装出发,他们也收过数不清的物资资源,药物或粮食,什么都有。
那张养活她与被她养活的残耳军团大网,终于破了吗?
那曾经在那片土地上不懈求生的人们呢?
猛然站起,维拉走到屋顶边缘,看向普卡其王国的方向,或者该说是,曾经普卡其王国存在过的那个方向。
她只看见一望无际的平原延伸,延伸再延伸。
最远的田野和天空接在一起,不见熟悉的任何东西,甚至连战乱的通天火光都没有,夜色沉沉而宁静。
维拉忽觉疯狂,各种念头满脑子乱钻。
她离开数月后的母国与军团现在究竟会如何?会有谁死去又会有谁活下?活下来的人今后又该如何过活?
连夏佐捉住她的手腕维拉都没感觉到,只是仓皇看着同一个方向。
维拉忽然发现,有一个人她绝对不能接受他的死去。
班杰明。
说来残酷,就连珍妮阿姨维拉也可以接受她的战死。
珍妮阿姨虽骁勇善战却怀抱着严重旧伤,且活的比大部份的谁都久,也曾经在那个繁荣又和平的年代平静生活过,但班杰明不一样。
班杰明是维拉的手维拉的脚,是心口的一块肉,与她一起在最不堪的年代同生共死。
班杰明这辈子没吃过多少好东西,连学院里最差的衣服质料也没穿过。
班杰明有头最美的发色,却鲜少有机会保持,只因为要求掩人耳目,将之以廉价色剂掩盖。
那个少年年轻健康强壮,可以在满地乱石的荒原健步如飞奔跑,可以在冷冽溪水里捕捉到最肥美大鱼,也曾隐身在盛夏的草丛里为她捕捉满满一囊萤火虫光点。
只有那个人不能死。
谁的死维拉都可以忍住,只有班杰明不行,那个少年绝对不能死,绝对不行。
那个少年是她此生最引以为傲的搭档。
那个少年曾经是她此生人生蓝图中的唯一主线
脚下的舞会乐声又慢慢开始了,维拉慢慢软倒,手腕依旧被夏佐捉着,坐到屋瓦上,礼服裙襬凌乱压在骯脏鞋底。
忽然恨起下面舞池里那些翩翩起舞的人。
毁灭遥远西方那个国家的不是他们,但他们也没有伸出援手。
黑靴来到维拉面前站定,亚柏在她面前蹲下,摸着她脑袋不知说些什么,维拉呆呆看着亚柏的脸在她面前,双唇一开一阖。
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维拉只呆呆想着,她身边只剩下这两个人了,夏佐与亚柏,还有他们共同的耳上荣耀,还能证明他们曾在母国轰烈活过,也证明母国曾经挣扎存活过。
这两个人,似乎是她如今仅剩能让情感寄托赖以维生的未来。
至于剩下的,维拉已无法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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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之后的很多很多个夜晚,和很多很多个假日午后,只要能够,维拉都与亚柏夏佐一起度过,一起读书一起用餐,比先前都更要密切,也更要封闭。
感觉就像是偌大的学园不过是个背景,三人在一起的世界,才是真的世界。
他们也开始分享梦境。
之前夏佐曾经读过一本书给维拉听,“梦师的照护与养成”,一本书名很像动植物照顾手册的厚重书籍,里面花了很大的篇幅,在描述梦师的精神状态如何影响梦师的能力。
吃喝拉撒睡各种生理状况,都会影响梦师能力,就连喜怒哀乐,都会对其造成影响。
书里说的都是真的,因为至从噩耗传来那天,对维拉造成情感上的崩溃后,她忽然发现自己能够更顺利的驾驭梦境了。
例如,她虽然还无法打开那扇门,却可以渐渐改变梦境摆设。
例如,她已经可以串连亚柏、夏佐与她三人的梦境了。
梦境的感官就像血液,三人一同入睡后,在维拉的控制下,就温温汇流在一起。
该怎么说?那真的是非常独特,也让人深陷其中的经验。
梦境对记忆的描述,超越了任何语言与画作,亲临实境展现在眼前──亚柏那满布复杂纺织机械工厂的拥挤城市、夏佐家乡那仿若深入地心无止尽垂降的矿坑,还有维拉那满布绣迹铁丝网与地雷的晦暗国境。
跨越无垠距离的旅程,以记忆为基石的梦境,带着三人飞过现实不可能越过的距离,重回他们也许这生都无法再归返的母国。
那个还没亡国的母国,重新再走上一段追忆。
比起昆诺的亮丽繁荣,母国是那样落后不堪,可是却步步思念,步步熟悉。
他们向彼此展现往日美好的部份,军团分部难得一见的大餐或火堆旁的嬉闹歌舞,断了好几根琴弦小提琴的雀跃演奏,疯狂跳步的吉格舞,成人与孩子手拉手,勾臂转圈,影子跟笑声一样凌乱,一样兴奋难耐。
由记忆组建而成的梦中,他们看见亚柏分部织厂工人的笑口常开,偶尔耍赖的纸牌赌博,赌食物也赌烟卷,金黄的乳酪在工人眼中,无异于黄澄澄的金子。
也看见了夏佐黑煤分部的满城煤灰,以及森林里那一汪小湖泊,一到深夜,人们就提着煤油灯驱赶野兽,到里头洗澡,被洗去的煤灰散在澄澈的湖水与月光中。
同时那个湖泊,也是夏佐而时拿来训练物体操控的训练场,都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条肥美大鱼。
还有维拉国境的景色,不同于亚柏与夏佐的城市灯光粼粼,维拉的记忆更贴近原野,国境分部不断移动根据地的背景,也让维拉的记忆更加广阔。
“简直就像是本厚厚的旅游书。”
一次与维拉同游梦境后,亚柏缓缓睁开了眼,这样轻声说道。
无边草原,幽暗而被大雪覆盖的森林,午后被阳光穿透的湖泊,还有亚柏与夏佐都不曾去过的、内陆孩子梦寐以求的海滨。
夏佐踩在维拉记忆里的海砂上,眯眼看着海潮阵阵奔涌而来。
“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这声音吞没一样。”少年这样喃喃描述浪潮的声响。
除了景色,当然还有他们分部的同伴──亚柏的知识启蒙导师、夏佐的一干游击兄弟,还有维拉的班杰明与珍妮。
明明不曾抵达过对方成长环境,却因为这些梦境,好像曾跟对方一同生活般密切,也好像跟对方那些不曾谋面的伙伴打成一片。
明明都是幻觉,却还是常让三人在自梦境转醒时刻,眼角溢了泪。
某次自三人梦境转醒,夏佐将手臂压上了他的眼,沉声咒骂。
“他们竟把这能力,当作战争武器。”少年哑声道。
维拉那时也不是很明白,到底要如何才能用这能力伤人,一直到许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梦境真的可以杀人,而且锋利不输任何刀刃。
时间在维拉掌控的梦境中被剧烈拉长,一个小时的睡眠之于三人,都像是近乎半日的记忆之旅。慢慢的,分享梦境这件事变成一种让人沈浸其中的麻药,却不见任何负面影响,顶多对于亚柏而言是少了几小时的读书时间。
但自从亚柏将少少的睡眠时间,都移到与维拉一同入睡的时段后,问题就解决了。
三人开始发现梦师能力的珍稀之处,凡与维拉一起睡眠,不管有没有分享梦境,夏佐与亚柏苏醒后都觉得神清气爽,好像沉睡过许久一般靥足,连能力的控制,都有渐进的进步。
梦师对于斗师的能力开发,果然有奇特的影响,就算维拉只是个半吊子梦师。
而对梦师能力知瞭越多,也越发提心吊胆,亚柏与夏佐强烈堤防与维拉过份亲近的任何人等,里头最让他们敌视的无非几人。
──监视维拉的抚育官凯里、知道维拉擅闯地下实验室秘密的马可仕,当然,还有那个寄居维拉梦境多年的梦魔。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人,无论是可能发现他们能力以奇异速度精进的,或是发现他们行事怪异的,甚至是无端对三人观望投以过多注意的,都被列入了黑名单。
他们三人的世界,一日日变得无坚不崔,但与外面的世界,却变得益发疏离了。
下章预告:
、“日光碉堡学者”
那是寒假前与凯里最后一次会面,多年以后维拉偶尔会想起这个早晨,凉风飕飕,一个能在空中呵吐温热白烟的湿冷早晨,湿到彷若墙上青苔都在滴水。
那日,她初次见到了那个与她未来人生密不可分的青年。
──日光碉堡的青发学者,科尔文。
VIII、()
xviii、
母国亡国噩耗传来;也已过多月;帝国斗师学院的学生们也渐渐感受到;亡国对于残耳三人组所带来的影响。
首先是三人小世界一般的氛围。
只要是三人一起走,必定是维拉在中间,夏佐与亚柏保护者一般的走在两侧;夏佐更会以恶兽般的眼神驱赶所有投来好奇目光者,还有明显至极的差别待遇。
比方来说,某些必须与他人合作的赛事或活动;维拉也许正和其他人在交谈;只要旁边闷声不响看守猫般的夏佐一开口,必定第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