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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平头连连点头,想敷衍蒙混过去。
我看看红袖招,眼神交错之间,都明白这件事是跟越青帮有关。
“算了。”红袖招刚想开口询问,被我及时出声阻止,“你们走吧,这事了了。”
有些事,我不想让齐眉知晓。
身为“省城第一门客”,他天生就善于搜罗情报,而且将其分门别类,使用于各种场合。
在情报交换中,所有人和事都是他手上的筹码,越是机密大事,给他带来的利益就会越大。
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筹码,也不愿继续助长齐眉的江湖优势。
平头和同伴退出去,谦卑地把门关好,然后迅速远去。
风波过后,女招待又悄然回来。
“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不要多问,有什么上什么。”齐眉大声吩咐。
“是,齐先生光顾,是小店的荣光,一定让您满意。”女招待媚眼如丝,不住地斜瞟着齐眉。
红袖招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拨弄着桌上的茶杯,几次抬头望着我。
齐眉知趣地起身:“我去洗手间,两位先坐。”
他刚离开,红袖招便迫不及待地问:“夏先生,这些人也跟越青帮有关,对不对?我看那照片,分明就是你说过的,在沙县小吃店里跟越青帮花千岁见面时被人偷拍下的。现在,不是龙头老大在找你,而是越青帮的人时刻跟踪,不断地逼你出手。或者说,他们的目的是扰乱你的行动,牵扯你的精力,让你处处掣肘,无法放手行事。”
我同意她的看法,但却无法理解越青帮的真实意图。
“不如,我调集兵力,围剿越青帮,趁花千岁立足未稳,先杀她个措手不及?”红袖招问。
我摇摇头:“过了今晚再说。”
在我看来,越青帮现在只是不断地骚扰、追踪,还没有进入两军对峙的实质性阶段。如果丐帮率先出手,怕是正好坠入对方圈套。
再说,我的主要目标是闻长老。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夏先生,你说话呀?”红袖招追问。
我一边思索一边回答:“越青帮跟‘魇婴之术’有关,这是我最先想到的。反之,他们对册子里提到的神相水镜并不是特别感兴趣。这样一来,花千岁跟目前插足济南的任何江湖势力都没有大的冲突。在没摸清她的来意之前,绝对不要挑起冲突。二虎相争,必有一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要知道,出了这个门口,不知有多少渔翁正等着张网捕鱼呢。接下来,专心做自己的事,不必多想。”
有齐眉在,我们多了一道臂助,但同时也多了一双监视的眼睛。
我从来就不敢忽视齐眉,更不敢过分相信他,但是又不得不跟他虚与委蛇。
他的出现,又勾起了我关于镜室的回忆。
在镜室,齐眉曾经露面,但我随着楚楚、血胆蛊婆离去后,他也不知所踪。现在,我们再次偶遇,而镜室中的所有人却永远坠入地底,再也不见天日了。
“这一次,是‘偶遇’吗?怎么会这么巧?”我心底忽然疑虑丛生。
济南城不算大,熟人见面是常有的事。可是,齐眉是个大忙人,时间安排紧密,怎么可能一个人独自进咖啡馆里来?
我记起那女招待看着齐眉时的暧昧眼神,猛地心头一亮。
“喂,小姐。”我回头招呼女招待。
她扭着水蛇腰走过去,站在桌边,故意伸出右手按在桌角上,将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展示给我看。
“先生,有何吩咐?”她娇滴滴地问。
我抬头看着她:“借问一声,你跟齐先生很熟?”
女招待立刻点头:“当然,齐爷是名人,也是红人,干我们这一行的小姐妹,没有不认识他的。”
我淡定地追问:“你们这一行?你们属于哪一行?”
女招待媚笑起来:“先生好会开玩笑呀?我们这一行就是贴身贴心服务业喽?你懂的,你懂的。”
我取出钱包,抽出一张百元纸钞,放在她的手背上。
“先生什么意思?”女招待并不惊讶,眯着眼睛盯着我的脸。
“问几个问题,答对一个,给一百。”我回答。
女招待点头,左手掠过桌面,纸钞立刻就消失在她指缝里。
“齐先生到这里来是找谁?”我开门见山地问。
女招待忸怩了一下,吃吃地笑了两声:“他找我们老板娘,不过他们之间不一定有那种关系,我看过好几次,他带着外面的姐妹进来,也不见老板娘吃醋嫉妒。”
“你们老板娘是谁?”我又抽出一张钞票,放在女招待手背上。
女招待犹豫了一下,但在钱的诱惑下,还是给出了答案:“老板娘姓白,名芬芳。”
“老板娘是江湖中人吗?”这是我第三个问题,相应的,我也把第三张钞票给了女招待。
“不知道你问的江湖人是哪一种?她不打架、不赌博、不酗酒、不抽烟,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一看就知道是很有修养的富家后代,而且有坚硬的靠山。这一片大小酒吧共四十五家,只有我们家没来过收保护费的。我猜,她上面一定有人,白道黑道都有人罩着,所以不受骚扰。”女招待说。
我没有获得想要的资料,也思忖着齐眉即将返回,遂直接提出要求:“如果想挣个外快,就替我盯着这里,每一条重要消息一千块,有价值的线索上不封顶。”
这是一个金钱至上的年代,只用大道理去教育别人做什么事,那已经行不通了。
“好,没问题。”女招待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我挥挥手,她就低头退下去。
“想不到,你只用几句话、几百块就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真是不可思议。”红袖招说。
“重要消息?虽然得到一些,但对于我们要做的事却没有直接帮助。等一会儿注意观察齐眉,看他的言语里有没有破绽?尤其需要注意的是,他是不是在害怕着什么。”我吩咐她。
“夏先生,我不明白,以齐眉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他还有什么好怕的?”红袖招问。
“这是我的直觉。”我回答。
刚刚齐眉是低着头向咖啡馆里进来,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以他的身份,如果没有塌天大事,是不会忧形于色的。所以我猜测,一定出现了让他无法解决的大麻烦,才令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女招待已经进入后厨,红袖招忽然向前探身,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夏先生,刚刚为什么要跟着那三人走?明明……明明咱们两个人可以瞬间扭转局面,反制他们。你故意采取低姿态,到底为了什么?”
“没错。”我笑了笑,轻轻点头。
虽然那三人持有土造武器,但看他们的身手和做派,不过是江湖上的不入流小人物,否则也不会甘心做白道上的线人,挣刀头舔血的小钱。打伤他们甚至打死他们都不是难事,但那样的意义何在呢?我和红袖招一路追索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打死三个小混混?
答案很明显,不是。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可以跟他们走,只要不惊动闻长老,以免他有了戒心,立刻远遁,连红袖招的癔症之术都派不上用场了。
在大事与小情之间,我做了最正确的选择,那就是跟他们走。
为做大事,吃小亏是微不足道的事。聪明人做事,一定会在大与小之间反复权衡,将利弊得失看得一清二楚。
“我只想掀掉闻长老的面具,在此之前,任何事可忍、可让、可退缩。”我接着说。
“如果闻长老不是你要找的人呢?怎么办?”红袖招又问。
“继续找下去,直到找着为止。”我淡淡地回答。
报仇是我这一生中无法放弃的大事,大哥在天上看着我,容不得我有一点点松懈。
“好,佩服,佩服。”红袖招连连点头。
洗手间那边传来水声,红袖招后缩,继续与我保持距离,免得齐眉起疑心。
“不好意思,久等,久等了。”齐眉走回来,脸上带笑,但那笑容并不自然,像是硬挤出来的。
我看着他,同时在脑海中回忆着殡仪馆、镜室发生的那些事。
“夏先生,相请不如偶遇,在这里遇见,对我而言,真的是一件大好事。我有一件事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但又找不到请教和倾诉的对象。现在看到你,真是太好了。”齐眉说。
“不用兜圈子,直接说正题吧,大家的时间都那么宝贵。”我笑着回应。
兜圈子只会浪费时间,也容易给齐眉掩饰心事的机会。
“好,那我直说,不弄假客气的套路了。”齐眉点头,“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鲛人,独自待在一个深不见底、高不可攀的环境里。向上,坐井观天;向下,万丈深渊。我处在天空和地狱的中间位置,不上不下,也没有另外的逃生道路。三个月来,我晚上一直做同样的梦,一入睡就做梦,一醒来就再也睡不着。在梦里,我被困物理意义上的绝境;在现实中,我又陷入了思维的绝境,怎么也逃不出来。”
心理困境人人都有,我从前读过心理学方面的书,像齐眉这种情况,属于典型的“囚徒困境”。只不过,困住他的不是牢笼和铁索,而是天然险恶的环境。在这个噩梦里,又多了他变身为鲛人的细节,那就证明,除了心理之外,他的身体机能也出了问题。
咖啡馆里忽然间变得异常安静,空调出风口的响声也在瞬间变大,大得令人觉得耳膜刺痛。
我没有催促齐眉说下去,因为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右手也不由自主地抬起来,轻抚着自己的左胸。
噩梦都很可怕,但他变身为鲛人这种细节,会令一个沉浸于噩梦中的人倍感恶心。
所谓鲛人,全都是半人半鱼的怪物,无论中国还是外国的民间传说中,其形象都是惊人的一致。
中国古人还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说法,刀俎是鱼的天敌,如果一个正常人变身为鲛人,那么等待他的,也就只有刀俎,也只能在接下来的岁月里等待着任人宰割的命运了。
没有人愿意化身鲛人,即使鲛人有另外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美人鱼”。
“呵呵……我真是够了,这个噩梦快把我逼疯了。现在,白天我每隔一分钟就要摸自己的腿一次,生怕在不知不觉中,腿就变成鱼尾了。你想想,夏先生,这有多可怕?多疯狂?多……多么令人沮丧?”齐眉喃喃地问。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想打开他的心结,还得从病因入手。
我点点头:“可以理解,但你应该知道,梦都是虚幻的,是思想纠缠的余音。如果能找到梦起的源头,就能解决心理问题。”
实际上,在殡仪馆的那次,我和齐眉已经探讨过“人化为鲛人”的问题,但因为大家的熟悉程度不够,所以仅限于探讨,没有进入到实质性步骤。
现在,他肯把这样一个大秘密告诉我,足以证明,他已经穷途末路,只能在所有认识的人当中,选择一个比较合适的对象来求教。
“一切都来自于一场大变故——你根本想象不到,一个巨大的建筑体沉入深渊时的那种极度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