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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板起面孔:“听话!”
“不要!”她麻利地缩进被窝里,拉过被子蒙住头。
他望着她孩子气耍赖的举动,不禁摇头失笑,片刻,伸手去拉她:“好啦,不吃就不吃,本来就鼻塞,这样会呼吸不顺畅的,快出来。”
“真的?”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真的。”他承诺。
她这才伸出脑袋,好好地吸了口气,挑了挑眉,脸上挂着得逞的坏笑。
蓦地,她双手被他禁锢住,他的手扣住她后脑勺,嘴唇压过去,她以为他想吻她,正想说我在感冒哎……突然感觉嘴里一苦,才惊觉上当!他竟然以这种方式喂她吃药!她唔唔挣扎,吞咽间,那几片药已被她吞了下去。他松开她,将水送到她嘴边。
她喝光一杯水,还是感觉舌头上苦得发麻,扬起杯子就朝他砸过去:“傅希境,你变态!”
纸杯轻巧无力,无声落在地毯上,傅希境笑得既得意又促狭,表扬道:“好乖。”
“懒得理你!”她缩进被窝里,蒙头,声音里气鼓鼓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下一秒,那一丝丝甜蜜忽然被一种巨大的悲伤淹没。她手指放在心脏处,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傅希境,你不要对我太好,不要……
在他的威逼诱惑下,她乖乖地按时吃药,可到第三天,她的感冒还是不见痊愈。她怨念白吃药了,他安抚她说,感冒通常都要五到七天才能彻底好。
她苦着一张脸,想起什么,忽然神秘兮兮地笑了,说:“我听说哦,感冒的时候,如果把脚放在爱人的小腹上,放一整晚,就会好得很快!”越说声音越低,脸也微微红了,将脸埋在他胸前,不敢抬头看他。
傅希境低咳了一声,眸色深了深,心里长叹,这丫头啊,放一整晚……也真看得起他的自制力!
他起身,换到床的另一头,伸手,捉住她双脚,搁到他的小腹上,哑声轻笑:“这样?”
“喂——”她脸红得更透彻了,坐起来急道:“我开玩笑的啊,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你还当真呀!”
这个法子是谢飞飞从网上看来的,那时候她们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起讨论,还一致认为很胡扯,肯定是人家胡乱瞎编的,所以她也只是随口说一说。
“嘘!”他倾身,琢吻她脸颊,“睡吧。”
她哪里睡得着啊,她想收回脚,刚一动,就被他捉回去。
“阿境……”
“宝贝,你再乱动的话……”他苦笑。
她的脚立即乖乖地缩了回去,一动也不敢动。因药效作用,她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清晨醒过来,她发觉自己的双脚还以那样的姿势搁在他的小腹上。他竟然……真的让她搁了一整个晚上……要知道以前睡觉时,她的脚搭在他身上他都觉得不舒服,说那样有压迫感,没法睡,他最喜欢的姿势是从后面环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发心,闻她的发香。
明明鼻子不堵塞了,为什么还会呼吸困难呢?她爬到他睡的那一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沉睡的眉眼,一点一点描摹,他不太喜欢笑,一张俊容偏冷峻,此刻他熟睡,眉宇间却满是柔和,仿佛放下了所有的防备,这样的柔和,刺得她手指一颤,缩了回来。
她轻巧下床,套上羽绒外套,穿着拖鞋便下楼。
酒店大堂免费提供公用电话,她提起话筒,急急拨号,生怕慢了一秒钟,自己便会拨不下去。
“喂?”电话那端白瑞安的声音有着迷蒙,才六点,天还未亮。
她急急说:“白大哥,可不可以就此打住。”
“小风?”白睿安声音清明许多,似乎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我、我想结束这一切。”真的太累了,她已分不清真假,那些个瞬间,她不知道她到底是赵西贝,还是季南风。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傅希境识破了你?”他急道。
“不是。”
他沉吟,她也沉默着,只有电流声刺啦啦地响着。
忽然,他冷笑一声:“季南风,你不要告诉我,你爱上了他?”
她尖叫一声:“没有!”
啪——
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原来电话已被自己挂掉。她睁大眼,为什么要挂电话?为什么如此惊慌?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刺得她浑身一颤。她退后两步,离电话远远的。铃声暂歇,片刻,又响起,如此反复三遍,那尖锐的声音敲在她心坎,似是拷问,又似是嘲弄。
她后退,再退后,然后,转身疯跑,仿佛身后有猛兽穷追。
她再回到房间时,傅希境已经醒过来了,正倚在窗边开着窗户吸烟。
“你去哪里了?”他掐灭烟蒂,走向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好点了吗?”
她扯出一个笑:“嗯,感觉好了。所以到楼下走了走。”
他低低笑了:“原来那个方法真的这么管用啊!我去洗个澡,然后我们去吃点东西,上午带你逛一逛,下午去滑雪。”
她乖巧点头:“嗯,好。”
他转身,她所有的伪装全部瓦解,无力地倒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心中数种情绪交织,快要把她吞噬掉。
他们在北国一直待到大年初六。
刚回莲城,白睿安就找过来了。他好本事,竟然有办法弄到傅希境公寓里的座机号,他连寒暄都没有,直接说了个地址,让南风去见他。
安静隐秘的茶楼里。
白睿安沉着一张脸,冷声说:“小风,你真令我失望!”
她低了低头:“对不起,白大哥,是我能力不够。他从来不让我接触他工作上的事,我没有机会拿到你要的东西。”毕竟她欠他诸多人情,她对他依然好声好气。
“是真的拿不到,还是你不愿意?”他嘲讽道,“季南风,你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你爸爸是怎么死的?你妈妈至今还神智不清地躺在疗养院!你对得起他们吗?我看你分明是爱上他了!”他咄咄质问。
“我没有!”她反驳,声音在安静的茶楼里尖锐而突兀。
他挑起她下巴,嗤笑着说:“你别忘了,你之所以能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你长了一张与黎瞳瞳相似的脸。就算你爱他又怎样?别傻了,他爱的也不是你!”
她心口一窒,打掉他的手,坚定地说:“我不爱他!”
他微微倾身,捏住她肩膀强硬地让她的目光直视着他:“让我相信你,就证明给我看。一个月,还有一个月,拿竞标书来见我。”
她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寒冷的光,照得她遍体发凉,那冷意令她猛然一惊,睁着眼,仿佛也能看到爸爸病房里腥红流淌的血迹以及妈妈痴傻的模样,不!不是的!我没有爱上他!一切都只是一场戏。我怎么会爱上他!不可能,绝不可能!
“好,等我消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的,凉寒的,不带一丝情绪。
她不是为了向他证明,而是为了向自己证明,她不爱她,一点也不。
她如誓言般的坚定,在某个夜晚,溃不成军。
那晚,他带她在近郊吃农家菜、喝茶,很晚才回城,在某个十字路口,有人醉驾,那辆车飞速闯红灯,事故发生得太迅速,傅希境车技再好,也闪避不及,电光火石间,他急甩方向盘,而后迅疾将她护在怀里……
幸亏夜深车少,他转向得够快,车撞向了路边的护栏,安全气囊弹出来,才没有造成重伤,但傅希境护着她的那只手臂还是不幸骨折了。
医院里,毫发无伤的她眼泪一直掉,身体抖个不停。他单手搂着她,安抚了许久。
她紧紧地抱着他,那一瞬间的害怕那样强烈,久久盘踞她心间。在那样危机的时刻,他舍命救她,恐惧之后,是震动。她闭了闭眼,无法想象,如果他们没有这么好运,如果他因此……她不敢再想下去,她不敢想象,如此她失去他……
这世上有三件事最掩饰不住,咳嗽、贫穷,以及爱。在她对他的恨意的支撑下,她以为自己的意志有多顽强,其实那种薄弱的恨意远远抵不过这近一年来他对她的百般宠爱与相处时那些温暖的细枝末节。
更抵不过生死一线时他的舍命相护。
她才十九岁,还没有练就一颗百毒不侵的坚硬心脏,那些他给予的温柔与宠爱,太真实,真实得令她想要去相信,去依恋。
直至那一刻,她终于肯承认,她爱他。
为什么会是他?她遇见过那样多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呢?看起来最应该是过客的人,却在她心中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白睿安机关算尽,算到了傅希境会被她这张神似的脸吸引,算到他每次有重大case总是亲力亲为,算到他有把工作带回家的习惯,却没有算到,她会爱上他。
再精明的算计,终究敌不过一颗最简单的心。
她的泪落得更凶了。
这样的爱,该如何继续?
那些恨,又该如何安放?
不用她做出决定,面对她再三的敷衍,白睿安给她下了最后通牒。音乐厅承建地产商招标前一晚,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小风,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在疗养院等你,直到十二点。如果你不来,”他顿了顿,似乎轻笑了一声:“你说,你神智不清的妈妈,深夜里从天台上掉下去,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他杀,对吧?哦,你妈妈现在正跟我在天台上一起吹风,你要不要听听她的声音?”
他声音很轻,就像从前无数次对她说话那样,她却浑身如置极致冰寒之地。
这一刻,她才忽然醒悟,自己有多天真多愚蠢,竟然把撒旦当成了天使。
他逼得她再无退路。
在至亲的生死面前,再强烈的爱,也终究只能压成心底的殇。
晚上傅希境有个应酬,回家时已是十点半,他有点喝高了,进门就倒在沙发上,扯开领带闭着眼睛喊要喝水。她走进厨房,用开水与冷水兑成一杯温水,加两勺蜂蜜,这是他微醺时的必需。只是今晚这杯水,她多加了一点点东西。
她看着他喝下去,看着他慢慢陷入昏睡,均匀的呼吸声响在客厅里。她走进卧室,拿了床薄毯盖在他身上。然后她拿起他随意丢在地板上的公文包,走进书房。
影印机刺啦刺啦的细微声响,似重锤,敲打在她心坎。取过文件的手,颤得厉害,她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闭了闭眼,将文件装入背包里,将公文包放回原地。
关灯,出门,就像是无数次出发去广场画画一样,可是她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
门掩上的那一刻,她从门缝里看他最后一眼,黑暗中,他睡得那样恬静,呼吸绵长。终于,他的脸,彻底消失在暗处。
赶到疗养院时,才十一点半,她生怕来不及,一路疯跑,短发在夜风中风扬,一头一脸的汗。可是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四楼天台上,除了风,空无一人。
她心猛然一坠,慌乱跑去赵芸的病房,房间里暗黑一片,没有人。
她转身,往值班医生办公室跑,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地问:“我妈妈呢?我妈妈在哪里?”
这一年来,她极少在疗养院出现,医生不认识她,问:“你妈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