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事实上,就连赌坊众人也不知道,每个月半日及之后的五天里,极少出门的王老大夫都会趁着夜色前往土地祠庙,为魂葬末倾山的老哥奉上几缕香火,算是为老土地在这数百年岁月里管护如意镇的辛苦稍尽哀思。而人瑞他老人家酒量甚好,月色之下,不消多久便能与身前的泥土一起将供酒饮尽,微薄的酒意之下,还会收拾神龛前的所有瓜果,带回医馆去。
每个月半日过后,如意镇的老小们若去往七禽街求医,都会从王老大夫那儿带回几帖药还有不少并不非常新鲜、却颇为眼熟的果子。
极少在夜里前往土地庙的楚歌当然从不知道这事,看到神龛前的供奉都被老头收了去,她只会心情大好地继续奔走在小镇里,继续着她代职土地的大任。
然而这个月半日,却与以往的十七年再不相同。
她已清清楚楚地从幺叔口中得知了老头神魂皆灭的事实,再不能骗人骗己。
就算数月之前,听到破苍主人提起末倾山的地脉火龙之威时,楚歌虽也料到老头必然凶多吉少,却还固执地以为会有福泽庇佑,堂堂土地神官并不会平白遭难。然而幺叔这个正统的山神之言,却将这残存的希冀也扯了粉碎。
没有老头的土地庙是不是从此就要断了香火、断了供奉?
月半日的收租大事,是不是从这次开始就可以彻底舍弃不提?
第162章 山神也收租(一)()
“就算老土地神魂皆灭,如意镇的土地庙香火也是不能断的。”正垮了双肩、蹲在九转小街街面上神色颓丧的中山神,支支吾吾地打破了小楼门前的不安静默。
赌坊五人众都讶然地回头瞪住了山神大人,就连打定主意不想再被幺叔牵着鼻子走的小房东,都连带着转过了身子,一双缝眼中又隐隐现出了黝黑的瞳仁。
十七年来都习惯了要在月半日这一天开始最为繁忙的土地大任,骤然连这“正事”都成了看似并无必要的闲事,小房东再次将小脸憋成了紫红色,连只是应对幺叔的狡辩之语都喊不出来。她根本没有想到,从进了如意镇开始、就用尽各种法子要把自己带离这百里群山的幺叔,竟会出言相助?
“土地庙的香火,倒并不是仅仅用来供着当地的土地神官。”中山神面色尤青,还未从之前侄女那狠心决绝的言辞中缓过神来,但他毕竟是正统的山神大人,就算不能如愿带走楚歌,也从未想过要将这山野小城置于险地,并不打算让侄女犯下这种会招来大祸的致命“小”错。
“这十七年来,除了你们这几位,这百里群山中倒没什么要命的宝贝,厉害的红尘凶神还不至于会盯着如意镇,有你这山神结界在,大致也是安全的但土地庙的香火一旦断绝,六界里对土地福祉虎视眈眈的为恶生灵们,必然会成群结队地往这赶。”
赌坊五人众面面相觑,都没能听懂中山神话里的危险意味,就连已是半个正经土地的楚歌,也死死地盯住了幺叔,显然也不知晓后山那简陋祠庙中的香火,到底和如意镇的福祉都甚关系。
中山神叹了口气——当年带着侄女来小城里当代职土地,不过是他的玩笑之语,于是也没将土地神官的诸多忌讳交代给她,却没想到报应不爽,自己竟会在这样的情状下,依然要老老实实地把当初的“欠债”说清道明。
“香火虽由人间众生所制,却因为用于拜祭鬼神,可以上达三十三重天、下至十八层地狱。不管是出自何物所制的香火,除了能供奉给人间界各路的神官,若是在土地、山神之类的庙宇中,更是会径直将仙神安在的消息上送到上界神司中,能让众神了然凡世间哪片土地失了管护,在当地绝了福祉之前能派其他神官来相救。”
“对神界来说,这个法子足够偷懒,也确实比人间界的其他神官想尽办法才能将消息传到上界要快得多。可这也让觊觎土地福祉的为恶生灵们找到了漏洞。”
“红尘中的土地爷们虽法力低微,根本不是大部分为恶生灵的对手,但有他们在,至少可以向全天下的各路神官求救;最不济,也能喊到千里内的其他土地前来相助,给为恶生灵们造成不小的麻烦,不会让当地的福祉被轻易夺走。”
“吃过山神与土地们、甚至某些过路的逍遥仙神大亏的为恶生灵们,其中一部分不屑于降了自己的身份、去抢夺福祉甚少的贫瘠之地,但更多的,却因为实在怕麻烦,转而盯上了失去土地爷庇佑的无主之地——这些土地虽然并不会像富饶之地那般福祉绵延,抢起来却实在容易得很,根本费不了什么气力。”
“这十七年来如意镇里虽然没有正统土地,但你依旧把这香火延续了下来,又有这山神结界的庇护,过路的为恶生灵们看这小城贫瘠、还有麻烦的土地在,也就从不来相烦。如今长乘那个老骨头又长久地不来管护,倘若连土地祠庙里的香火都骤然断绝,你以为就凭你自己和手里的山神棍,能从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们手里,保住百里群山里的所有生灵毫无伤损?”
刚去赌坊天井中洗净了自己满面血污的张仲简,方踏出小楼正门,就听到了山神大人这藐视赌坊六人众的轻蔑言词,一个情急,差点又把自己绊倒在地。
中山神厌世般地抬了抬眼,状若无意地撇了眼侄女身旁的众位怪物:“你们这几位小楼里的十年房客,倒也确实有几分本事可你们不留在自己的命数里,都躲到这清净无乱的小城里来,想必也都是麻烦缠身,不得已为之。你们以为如意镇地小瘠薄,不至于会惹来多厉害的生灵,却并不知道凡世间的土地福祉之争,暗潮汹涌,甚至能比修真界的山门战乱都要惨烈几分。”
“这些年来,人间修真界的各大山门中广招弟子,却良莠不齐,使得凡世间想要凭着土地福祉‘得道’的为恶生灵愈来愈多。这百里群山失了山神与土地,若不消多时就被某些道行不高的家伙们抢了福祉,也就罢了。但依着你的脾气、再有他们几位的襄助,寻常的麻烦势必会被架到弱水去沉个灰飞烟灭”
“到了那时候,就算原本没有看上如意镇的为恶生灵们,得知竟有你们几个厉害家伙死守此处,还会以为这百里群山里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恐怕就连一些个早已沉寂在深山老林里多年的逆天老妖也得往你这里奔来。”
“你自己当然并不用怕。有山神棍之助,就算不是那些老家伙们的对手,你这个犼族幼子也能保得自身无恙,真要拼起命来,能咬杀掉几个也说不定。可这遍地都是脆弱生灵的如意镇这百里群山,哪里还能在上古凶兽和万年精怪的对战威压中保全下来?”
中山神怏怏地从街面上直起了身:“既然你打定主意要留在如意镇里,保全老土地的心血,这香火就绝不能断。”
赌坊五人众眼睁睁地看着山神大人失魂落魄地往九转小街的街尾缓步而去,像极了昨夜发放完过冬礼、心力交瘁的小房东。
楚歌涨红了小脸,听到远步而去、颓然不堪的中山神说出了打死她都不敢相信的认输之语。
“反正你也不肯让幺叔呆在这吉祥小楼里那我就去那个冷风大院住上几天,也顺便帮你收了这个月的租,好不好?”
第163章 山神也收租(二)()
“这一天里,大顺又是受惊、又是欢喜过了头,恐怕就算是流萤铳,也没办法让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好好睡上觉万一大白天的发起梦魇来,没有你的山神棍守在这里,就连这个百步结界都可能会被他啸个粉碎。”柳谦君抬手,轻拍了拍楚歌头上的藏青高冠,温言安慰着好友,“我们住在县衙的这几日,并没有什么要紧之事缠身,你就安心地留在这里,守住大顺。香火供奉的事,既然连山神大人都认为有其必要之处,我们自会帮着他去收全,绝不会让你耽搁了拜祭土地爷的大事。”
眼看中山神失意般地转过了九转小街的街尾,连身旁的小房东都面色涨红,柳谦君明白到此为止,这叔侄二人已都被自己的执念逼到了死角。千王老板牵住了甘小甘,与另外两位好友打了个眼色,殷孤光和张仲简方才也都在肚里转过了同样的心思,于是都微微颔首,同意了柳谦君的安排。
“幺叔不像人间界大多的山神,他麻烦得很。”这十年来,楚歌当然也知道赌坊里的诸位好友都替自己收拾过不少的残局,可也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地将土地大任交付给他们过,这几乎是自己完全失职的妥协法子,让原本心神甚定的小房东越发不安起来,不由得要跟众好友们絮絮地交代起来,“他和仲简有点像,很喜欢住在凡人聚集的城镇里,泽州府城几乎是他的常年住处可他和仲简,也有些不像”
楚歌皱着小脸,急得又犯了说话犯浑的老毛病:“他喜欢住在凡人城镇里,不是要帮弱小的忙,而是哪里有祸害就去看哪里的大戏要是放他在全镇里随意来去,不用多久,肯定就会忘了收房租的大事”
赌坊三人中相视而笑——如意镇里除了他们几个,哪里还能有什么足够让中山神留意的祸害?
但看到小房东已着急地乱了手脚,好心的张仲简还是率先揽下了这麻烦的活计:“我也得去各家院落里看看地窖,干脆一路陪着去收租总不会让他再吓到全镇老小。”
“总归无事可忙,我去做个陪客倒还算够格。”殷孤光低首微笑,恰能让楚歌看到他额发下那如极夜瀚海的深眸。这十年来向来是小房东暗地里最大帮手的幻术师,当然也推不了这个“大任”。
而十年来都住在二号天井里、甚至连如意镇其他街道都很少去的甘小甘,则在诸位好友都示意会出手相助后,一反常态地松开了柳谦君的手。像是不放心留小房东和大顺孤守在这里般,女童竟张开双手,轻轻地抱住了楚歌那比她自己都还要幼小的双肩。
向来都不会让自己卷入山城俗务的女童,靠在小房东的耳边,一字一句地也给出了她的铁誓:“歌不要担心楼家的孩子,甘会替你,看着他。”
楚歌低了眉眼,事实上比甘小甘还要矮上不少的她,只能将口鼻都闷在了女童的怀里,瓮声瓮气地发出了安心之语:“嗯。”
在幺叔离开如意镇之前,她确实没有这个心力去顾及县太爷。
赌坊四人众也随着中山神消失在九转小街的街尾后,楚歌依旧笼着双袖,呆立在吉祥赌坊门前足足数盏茶光阴之久,都没有跨进大顺的门里去。
以她不足四尺的矮小身躯,根本不可能从这里看得到通往如意镇后山的曲径,但小房东固执地高抬着头,竟也没有像平日里一般跳纵到大顺楼顶上,就这么站在凡人的落脚之处,朝土地祠庙的方向默视许久。
方才因为太过欢喜而放肆欢啸的大顺,一直都乖乖等着楚歌继续来教训自己,却没有等到任何的怒骂轻斥。小楼本尊只看到楚歌在长久的静默呆立之后,从她宽大的袍袖里徐徐端出了一件青灰色的老旧物事。
从小房东这双袖里最常冒头的,向来都是那长得像枯败树桩、却威压奇强的山神棍,这百里群山的任何一位生灵、或是赌坊里的诸位怪物、甚至是中山神,都不知道这双大袖里竟还藏有其他的物事。
楚歌的双手宛如六岁顽童,太过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