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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能住在人瑞老头的家里一次,也是难得的小福啊不管怎么样,总比摊上王起心的诅咒要好得多,是不是?
他还奢望些什么?
如意镇的夜晚,向来安静得很。
至少从八年前开始,幽沉夜色笼罩下的这方山城便再未响起什么古怪的动静,满城老小早早地入了梦,几乎已记不起那在房顶上踩破瓦片的脚步声是什么样的了。
七禽街上自然也悄无声息。
月影渐疏,直到东边的山顶徐徐抹上了层亮光,如意镇的各条街道上才稀稀落落地响起了人声,在半个时辰之内,慢慢热闹了起来。
等到中山神伸着懒腰从医馆里走出来,山城顶上的天光已快斜到了苍穹正中。
县太爷果然又等在了七禽街上。
楼化安依旧神色谦和、神态恭谨,让人无法轻易对他生起气来。他甚至在看到中山神迈出医馆后,又不急不缓的侧过了身子,做了个跟昨日毫无二致的“请”手势:“幺叔大人,十二个时辰到了。”
山神大人面目僵冷地瞧准了这摆明被侄女派来看着他不要到处乱跑的“引路人”,叹了口气,继而将拎在背后的青灰小鼎往县太爷怀里一扔:“那还不回去?”
“幺叔大人,十二个时辰到了。”赌坊小楼的正堂里,青墨鬼气置身于斑驳错落的昏黄光影中,像是嫌弃中山神的记性太烂,一字不差地朝着山神大人重复了不久之前才由发小道过一遍的催促言辞。
也不知是不想直面这场赌千的结果,还是根本早就料定了自己的赢面,楚歌竟没有回到吉祥小楼来。
此刻陪在山神大人身边的,竟只有秦钩和县太爷。
于是中山神肚里仅存的那口怨念之气也登时泄了个干干净净。
“我知道”中山神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手,朝着秦钩指了指被县太爷一路抱回来的青灰小鼎,连最后一次强词夺理的机会都放弃了,“代替品要不要?要的话就赶紧拿走反正土地庙里也要用,难道还让我千里迢迢带回泽州城去?”
青墨鬼气与县太爷面面相觑,两人等待了半晌,在认定中山神没有下一句话后,秦钩才在半空中小心翼翼地扑腾了数下:“山神大人您认输了?”
“说好一天就一天,难道歌儿告诉你们我还会耍赖?”中山神恶狠狠地一抬眼,吓得青墨鬼气登时缩成了拳头大小,差点又躲到县太爷背后去。
中山神拽着离自己最近的那盏灯火下挂着的布条,上头写着的“九十八”只让他觉得扎眼得很,恨不得立马用上几分狠劲,将这布条拽下来将这满楼的布条都拽下来!统统扔到阎府前的弱水里去!
可输了就是输了,再耍赖会不会被山神棍拎着扔出去?
中山神一口吹灭了离他最近的两盏灯火,竟再没不甘心地提出要和侄女对峙一次,就靠在了墙面上,耷拉着眼皮瞧准了秦钩和县太爷,提出了他身为输家的最后几个无理要求。
“告诉歌儿以后我想来就来,谁都不准来接我。”
“不接不接。”听出了对方话里的道别之意,秦钩欣喜万分,慌不迭地就答应了下来——反正答应的不是小房东。
“下次来的时候,你好歹变出个人身模样来,老是这副样子晃来晃去,也不知道丢谁的脸。”
“这个真的很难不变人行不行?”没想到会又数落到自己身上,秦钩不禁有些不知所措,还想要据理力争一次。
然而中山神压根没有给他机会:“这种摆明欺负客人、吃准人生地不熟的招数以后不要再用了,要是下次还用这招糊弄我,这座楼的房契可还在我手里,随时都能拆了所有的木材直接带回泽州去。”
“这得拆多久山神大人你不嫌累?”
“闭嘴。”
秦钩乖乖闭嘴的同时,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乍看之下会比自己更耍赖犯浑的客人竟真的转身就走,未再如他料想中那样继续纠缠不清。
比起这八年来偶尔闯进山城里的外来客们,小房东家的这位便宜幺叔竟然这么简单就打发了?
秦钩几乎要欢呼着冲上去抱住发小,立马前去小房东那里邀功。
他眼睁睁看着中山神一步一步往小楼正门靠近着,每一步都让他心花怒放,差点要当场笑出声来。
但似乎是忽而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必须要嘱咐他们,中山神明明已抬手撩起了半边的门帘,却在这时回过身来,又一次意味不明地抬眼盯住了秦钩。
他眯起了双眼,朝青墨鬼气的中央瞧了许久。
秦钩被他盯得全身发毛,满身的雾火边缘都爆起了细碎的火星,在虚空中抖得更厉害了。
赌坊外的天光原本被彻底隔绝在这道门前,即便那门帘被人掀开,也不会有半点的凡世光亮透进正堂里来——像是将这三层小楼划成了一方小小冥府。
这是秦钩这位“堂堂鬼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本事——他明明并不害怕那朗朗天光,也从未有意要避开,却在住进吉祥小楼两年后的某一天开始,毫无自知之明地“霸占”了整个赌坊。
然而中山神站在小楼的正门处,一只脚赫然已踏出了门槛,他歪着半边身子,不知为何地就这么尴尬地伫立许久,丝丝缕缕的天光竟就这么轻易地从他身旁的间隙漏了进来,带着无数让人差点打出喷嚏的细芒微尘,扑到了青墨鬼气的“脚”下。
秦钩颇为疑惑地望着这些许久未在赌坊里见过的天光碎芒,却也未觉得自己周身有什么不对劲,便“艺高人胆大”地仅在原地扑腾了数下,继而戒备地继续望准了中山神,不明白后者到底在看些什么。
山神大人直勾勾地盯住了青墨鬼气半晌,忽而牵了牵嘴角。
啊就说歌儿根本找不到藏东西的好地方嘛
虚空中那团鬼气高腾的雾火,原本是这几步方圆中的唯一主宰,不容旁人窥得其真身全貌。然而此时被那刻意“漏”进来的天光徐徐地笼罩了一层,青墨鬼气中央的色泽便不自知地淡去了几分,于是落进山神大人眼里,也终于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一只青灰色的小鼎,宛若被无数道交织而成的风势稳稳地托在了虚空,在那青渗渗的鬼火中央且沉且浮。
这时候耍赖不认输大概是来不及了。
中山神在肚里暗暗地叹了口气,却依旧固执地半歪着身子、抬手举着门帘,神色莫测地冲着秦钩眨了眨眼:“要是她离开了如意镇,归了她该去的山神之位,你要不要来顶替歌儿?”
秦钩一时没听懂:“顶替啥?”
“这个山城的土地神位,也空了二十多年了,给你要不要?”
青墨鬼气怔在了原地,许久未有半点动弹。
直到中山神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那原本如常人脑袋般大小的雾火才骤然“呼啦啦”地炸了开来,登时“挤满”了整座小楼正堂。
从那篝火般高腾的鬼气中传来的语声也是极为惊骇的:“我来当小房东?!”
中山神挑了挑眉:“你要是答应,我就再放她在这山城里玩上几年。”
青墨鬼气呆呆地笼罩住了赌坊正堂的每一寸空处,良久未将这副足以气死楚歌的怪模样收回去。
直到县太爷陪着中山神迈出了小楼正门,直到门帘又被放下、再次隔开了小楼外的天光,秦钩都未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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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是清闲啊什么时候回裂苍崖去?”
中山神笼着双袖,在第二大街上悠悠地踱着步,偶尔毫无自知之明地和路过的镇民颔首招呼,等到转过了两个弯,镇口那青灰色的牌楼遥遥在望之际,才故作随意地歪过头,问了句一直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同伴”。
侄女果然没有来送他——不知道是一如既往地生着他的气,还是根本就不愿意给他任何机会、再纠缠要不要去接任山神这种老生常谈。
秦钩似乎被他吓得不轻,仍不敢出吉祥赌坊一步;王老大夫也始终未见踪影。到了最后,来送他出如意镇的果然又是县太爷。
楼化安的面色比中山神记忆中的要好上许久,像是赌坊诸位怪物离开后,他连伙食都好了不少——太湖底下那一闹,中山神当然也早就听说了这个养着“魂玉”的孩子。
事实上这几年来,比起侄女的行踪,他倒听说了更多关于这个裂苍崖“叛逃弟子”的事迹——出了太湖渊牢后不久,裂苍崖满门并未真正休整多久,却也没有立马就兴起任何的报复之举,甚至连本该当即在长白山召开的掌教大会都被强行延后,据说便是因为这山门的诸位尊长全都偷偷赶来了如意镇。
当然不是为了找楚歌的麻烦。
这些在人间修真界中地位超然的尊长们,竟统统是为了亲自来护送这位“魂玉”娃娃前往锹锹穴。
于是和原先商量好的不同,裂苍崖早早地“甩开”了偃息岩和佑星潭,倒成了九山七洞三泉中第一个摆明了护庇如意镇的山门。
中山神无从得知眼前这修为已无法与秦钩比肩的凡人娃娃到底是不是裂苍崖的继任掌教人选,只知道那山门这一代的掌教和长老们,都对眼前这个至今都要死赖在如意镇里的小徒弟极为关切。
可是山神大人哪里买过这世上任何一个修行山门的账?
他只记得楼化安之前到底对这座山城、对侄女做了些什么,这一趟来如意镇,本来就是打算偷空来好好“看看”这个小子的。
若县太爷此时对上中山神的一双眼,便能发觉对方虽然面上笑着,眸底却毫不掩饰地泛起了股让人浑身发毛的冷意,像是随时都能溺毙了对方。
然而县太爷听到这话,只干脆地微低了眉眼,未让难得想吓唬侄女之外的生灵的山神大人奸计得逞。
骤而被问及了山门,楼化安仍有些面目僵硬,却也不再如往日那般避之唯恐不及,反而慢慢地牵起了个中规中矩的笑容,不咸不淡地应了句废话:“不急。”
中山神没料到自己准备良久的另一桩“大事”也这么轻易地落了空,只好悻悻然地回过头,没好气地用鼻音“嗯”了声,算是没彻底丢了身为长辈的脸面。
他们两人就这么你不言、我不语,颇为尴尬地往镇口的方向走着,直到又一次踏上了第二大街,中山神落寞地抬着眼皮,往山城的高处多瞧了瞧,照例还是没有见到那藏青色的身影。
中山神扯了扯自己的耳垂,对着无人的角落做了个鬼脸后,才再次开了口。
“回去后,记得给歌儿带句话。”
县太爷直起了脖颈——他默默送了一路,果然是得了小房东的吩咐,在等山神大人这句话的。
“土地没有白去末倾山。秦秋丰夫妻俩、还有被求着去帮忙的楼家两位,虽然肉身化灰、命数横遭斩断,好歹留下了一部分的残缺魂魄,还能被后来赶到的黑白无常引去了冥界的轮回道。”中山神忽然直直抬起了右手,莫名其妙地冲着苍穹画了几个圈,像是个在坊间招摇撞骗的半仙。
可他的语声低沉平稳,认真到让县太爷神色发怔、连脚步都陡然放缓的地步,和当下这副滑稽模样实在是格格不入。
有什么办法呢侄女这一个甲子的年岁中翻来覆去地问的,不永远都是土地老头的下落?
楚歌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