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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仔细细地用指尖将那卷轴摸了个遍,在确信没有被猴怪的大力扯坏半点后,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吉祥小楼依旧安静地等在原地,只等着山神大人往前迈个区区百步,便触手可及。
眼看就要见到侄女了,中山神却变得悠哉起来,背负了双手,晃晃悠悠地踩过了九转小街面上的每一块青石,才停在了赌坊门前。
小楼门前有几步石阶,不高不矮,寻常孩童也能一步跨上去。
甘小甘还在的时候,这里是她常常呆坐着、等诸位好友带着“美味”回来的地方。
中山神却未立马抬腿迈上去,反而慢慢地踮了脚,试探着往石阶上点了点。
原本笼罩着小楼几十步方圆的山神结界果然已不在了。
也对,那寄身在小楼黄杨木中的鲲族幼子已然被带去了上界,再也不会有扰人的怪啸声在深夜骤然响起,如今这不过就是座再寻常不过的三层小楼罢了,还要什么结界护庇?
山神大人撇了撇嘴,似乎失望得很。
小楼里冷冷清清的,至今仍未传出半点的响动。显然不管谁住在里头,都还没注意到中山神这位不速之客的造访。
八年前,太湖渊牢破碎后不久,原本居住在这赌坊小楼里十余年的几位怪物分道扬镳,为了如意镇满城凡人的平安,也为了楚歌这个代职土地不至于分身乏术,各自赶往了他们的宿命乱战中去。
一夜之间,这小楼里就只剩了侄女一个。
这八年间,中山神也没有再到如意镇来过——即便是鲲族拜托他给楚歌带回了大顺的平安讯息,他也只是随便威胁了一只路鬼送了口信回来。
他还是生着侄女的气——寿命奇长、长大后便必定在六界中鲜有敌手的犼族幼子,竟然把自己的大好命数刻在了土地神龛里,成了连上界神司都无法干预的正经土地,与这再平凡不过的小小山城牵连了命数,断绝了自己的回头路。
可他也实在害怕得很——没了那几个怪物守在身边,侄女会不会茫然失措,连好不容易才习惯的凡世辰光都熬不下去?
他实在不敢亲眼来看。
直到他终于拿到了这个卷轴。
中山神缓步迈上了石阶,打量着至今也没装上一扇正经门面的小楼正门,两侧的镂空木窗内里仍然像是糊着层层的油纸,让人无法窥到赌坊里的半点光景,满眼只有一片灰蒙蒙的暗。
中山神不禁又皱了眉——想到那次耽误了山城的初雪,让侄女的脸色差成那副恶鬼模样,于是此番他特意挑了入秋的这一天,怎么都不会让歌儿再找到机会给他脸色看了。
然而就是这种天光爽朗的时节,赌坊门口却仍然挂着厚厚的门帘,透不出半点光亮来。
鲲族幼子不喜凡世光亮,因此小房东才会让赌坊的正堂常年漆黑如夜,唯有那流萤般的微芒偶尔会冒充了灯火,在客人到访时堪堪照亮小楼正堂。
可大顺已经回了鲲族,这小楼里怎么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中山神惴惴不安地掀起门帘,没有当即就迈进里头去。
他探头探脑地往小楼里看了几眼,生怕赌坊里还藏着另一只猴怪。
不知为何,他明明将门帘掀起了大半,小楼外大好的天光还是照不进这正堂里,像是被什么力量生生截断在了门口。
所幸山神大人的眼神不差,片刻后便迅速地习惯了这片这宛若阴阳隔绝的黑暗,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了片小楼正堂的大致轮廓。
原本摆在正堂里的那个雕纹石墩已经不在了,于是这本就摆设寥寥的赌坊,更显得冷清荒废,尽管各处角落还没有结上蛛网,却静默得像是许多年未被生人踏足。
门里至今未传出半点声息,显然并无人守在此地,当然更没有什么猴怪在等着中山神。
山神大人叹了口气——歌儿就算要躲着吓他,也压根做不到彻底掩去她犼族的天生凶悍之气,这般无声无息地躲在暗里。
那猴怪竟没有骗他,侄女此时果真不在吉祥小楼里。
中山神打量着身前身后截然不同的光与暗,犹豫了半晌后,终于还是挠了挠鼻尖,就矮身从门帘下迈进了小楼正堂。
然而头顶上骤然响起了阵锁链机轮碰撞发出的独有怪声,一股带着尖利啸声的怪风从楼顶直冲而下,黑暗中似乎有块偌大的山石砸了下来,带起了足以酸倒牙根的刺耳风声,从山神大人的鼻尖上堪堪擦过,吓得他差点倒跳着往小楼外退去。
那“山石”稳稳地砸落在他脚前的地面上,落地的一瞬还发出了无数微小的响动,像是金铁撞击、又似枝木摇曳,如同装满了凡世间的各种生灵、齐齐来迎接山神大人。
中山神眯着眼瞧了半天,才在这片暗里依稀分辨出,那竟是个朱红色的大箱。
“什么玩意儿?”中山神犹未回过神来。
侄女不但不肯来接他,还要在小楼里使阴招、打算直接砸死他?!
他赌气地这么想着,恨不得上前一脚踹翻了这不知道装满了什么的朱红大箱。
可中山神堪堪抬脚,原本笼罩着小楼正堂的幽沉黑暗里忽地有股极淡的青色蔓延开来,将山神大人能见之处尽数染上了层微弱的磷光,就连那朱红大箱都被笼罩其中,仿佛霎那间活了过来、正冲着中山神窃窃偷笑。
这绝非人间灯火的青色微光里充斥着不属于阳间的森森鬼气,让中山神都不由得哆嗦了下。
这感觉像极了他不久之前才去过一趟的幽冥鬼府。
“山神大人?”正堂右侧深处,似乎有什么人举着灯盏朝他缓缓靠近,依稀有团昏黄的火光在虚空中跳动着。
中山神细眯了眼,往那跳动得有些过分的“灯火”处仔细瞧了瞧,在猜到了来人是谁后,不由得有些颓然:“你是那只器灵?”
那昏黄的“灯火”猛蹿了几下,也不知是太高兴、还是被吓得失去了神智,竟倏尔褪去了所有的虚妄外相,恢复了它原本的青墨之色。
这团显然非人间活物的青墨雾火扑到中山神的近处,绕着后者上下打转了数圈,在认定了对方果然是自己猜测的那个客人后,终于放肆地高腾起来,将整个小楼正堂映照得宛若修罗炼狱。
中山神上次走进这赌坊里来时,落在他眼里的还是被八十一盏流萤灯火勾勒出的、如同天光从枝叶灌丛空隙中漏下来的错落光影,将这小小的八角正堂映照得仿佛山野中才能见到的黄昏。
可这会儿,赌坊墙上的数十灯盏犹在,亮起的却是让他都有些毛骨悚然的缱绻鬼气。
在阳间游荡的鬼仙寥寥无几,大多都被引去了冥界,成了奈何桥边的地界神官。可眼前这位,恐怕连自己是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躲在如意镇里伺机吓人。
歌儿真的把这鬼小子留在山城里了?
“以你眼下的修为,凝出个人形也不是难事,怎么还是这副随时都能被浇灭的模样?真是丢了世上所有鬼仙的脸。”中山神撇撇嘴,毫不犹豫地将对侄女的怨气撒到了这不过见第二面的秦钩身上,“你这样子被人看到,还不把那些连个正经鬼都没见过的凡人们吓个半死?”
当初被自己拦在山城口、不肯放进如意镇的秦钩,竟成了这趟造访的又一块“拦路石”,中山神当然憋气得慌。
“山神大人你怎么来了?有没有知会小房东?您老眼神好不好?这里的光亮和外头不一样,你是不是容易摔跤?要不要坐会儿?这个箱子是柳老板留给我的宝贝,不能坐的,天井里有个大缸,我搬来给您老坐着好不好?”
偏偏后者甚至还激动万分地开始乱张罗起来,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模样,全无被中山神嫌弃的自觉。
青墨鬼气在正堂中忽左忽右地转悠着,摆明已经在赌坊里住了许久。
中山神眼睁睁看着这团青墨鬼气消失在虚空中,片刻后便又骤然出现在他眼前,往本就不宽敞的正堂里“扔”下了口仍有青苔爬在边沿的大缸。
后者甚至颇为贴心地将这大缸倒翻了过来,热情非常地示意中山神坐上去。
中山神以他这辈子最不显山露水的嫌弃眼神,无声地拒绝了秦钩的好意,反而指了指正堂右侧那扇通往小楼深处的小门,示意青墨鬼气在前头带路。
既然这小子上来就能喊出声“山神大人”,想必楚歌早就知会过他这个幺叔的身份,那自然也早就在暗地里说过他不少的“坏话”果真如此,那这只器灵鬼仙想必和那猴怪一样,都是帮着侄女来拖住他的。
歌儿啊幺叔倒要看看,这几年没了旁人的帮衬,你都调教出了什么样的徒弟?
“小房东早就帮我留好后路了。”从正堂里“呼”地飘了出来,秦钩这时候才顾上回答中山神方才的揶揄问话,说到这茬,他竟还高兴得很,“赌坊本来就是柳老板的地盘,镇里轻易不会来人,就算进来瞧见了我,也都以为是小房东玩的把戏,绝不会当真的。”
事实上,秦钩也只能呆在这座无人造访的小楼里——刚住进吉祥赌坊的前两个年头,他要是无缘无故飘到九转小街上去,还会被山神棍逼着退回小楼里,狼狈不堪,根本没有半点传说中鬼仙的逍遥味道。
一年到头,大概也只有被木头陪着时、他才偶尔能偷偷摸摸地回趟县衙大院,算是难得地在天光下晃上几圈。此外的辰光里,他几乎都躲在吉祥小楼里。
有什么办法呢?木头和小房东教他的幻身术法都好难,两年前他才勉强学会化作人形,却是个通身冒着青紫色的丈余巨人模样,就连当时想为他求情的县太爷都悻悻然地转开了头,再未向小房东提起过放他出门逛逛的主意。
秦钩自己也心知肚明,不管是他已经习惯了的这副鬼火模样,还是化身后的诡异巨人外相,他都不能现身在天光下,说不定就会把满镇的老小吓出什么好歹来。
他当了二十余年的闯祸精,总不能在成了所谓的“鬼仙”后,还这么不争气地去吓坏旁人。
从小楼正堂里迈出来,就是个构造怪异的狭窄天井,也不知当初造这小楼的工匠想着什么,竟在墙面高处建了个黑洞洞的狭小阁楼,常人要想到里头放点什么、取点什么,还得架个梯子才能爬上去。
中山神停住脚步,在这光亮不比正堂好上多少的窄道里抬了头,望准了那打造得颇为粗糙的阁楼小门。
那里本是侄女在此处的住所——带着吉祥小楼房契前来捣乱的那一次,他自以为盘算好了一切,却讶然地看着歌儿在送完了满镇的过冬礼后、便失魂落魄地爬进了这阁楼里,陪着彼时也沉浸在梦境中的大顺昏睡了一夜。
他至今无法想见,数千载习惯了坐在雪山峰巅的侄女,是怎么在这种憋闷的狭小地界安稳睡去的。
可山神大人驻足站了许久,也没见那阁楼的小门被咿呀推开,探出那藏青色的顶天高冠来。
楚歌不在正堂里,也不在这唯一的休憩之地。
中山神无声地摇摇头,转身抬腿就走,秦钩当然也没有拦他,两“人”就这么晃悠悠地从狭隘的一号天井里溜达了出来,继续往小楼深处逛去。
二号天井里,天光正盛。
“听说那个第四代的‘病人’,这几年也住在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