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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那传说中稍稍孤僻、却不曾亲手伤过其他生灵的造字上神,会把他在人间界的旧居弄成个有来无回的险恶之地?!
难道这不见天光的永世黑暗、九山七洞三泉联手施布下的禁锢大阵、六方贾的三千凶仆,都不过是这渊牢里的小小考验,和仓颉上神留下来的鬼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困境比起来,还根本不够看?
“这些由蛟龙骨铸成的石室,大概是仓颉上神他老人家离开了之后,才被鸠占鹊巢的下一位主人建起来的。”冒牌的末倾山大弟子扶了扶黝黑的面具,似乎是自嘲般地笑了笑,“可这地界分明每时每刻都在活泛变动着,却又不是个活物六方贾、或是那十九个山门再厉害,也没有这种将整个虚境肆意扭曲的本事,但要是仓颉上神他老人家这就说得过去了。”
第444章 笔走龙蛇(一)()
“仓颉?那个只知道到处瞎写的上神老头?”
沈大头哆嗦得根本没能接上“破苍主人”的话头时,他宽大的袖口里突然冒出个毛茸茸的雪白小脑袋,那双狭长的缝眼不耐烦地翘了翘,将几乎堆满了整间石室地面的渊牢看守们瞧了个遍。
在百宝袖囊里眯眼休憩了四天之久的小房东,实在憋闷得过了头——即使是住在如意镇吉祥小楼的那个狭小阁楼里,也比大头侏儒这袖囊要顺气得多。
然而冒牌的末倾山大弟子早就摸清了她的死穴,这一路上都以柳谦君、殷孤光和县太爷的生死安危“威胁”着楚歌——他这个名义上的渊牢看守,和沈大头这位六方贾总管亲身带进来的“座上贵客”,不管再怎么在这黑暗里晃悠,也比她这个显然是外来的凶兽幼子要低调得多。
于是小房东尽管觉得四爪挠心,也还是“乖乖”地留在了沈大头的袖中,陪着呼呼大睡的师姐大人,几近煎熬地等过了这在渊牢中迷路的漫长四天,任由两个不靠谱的临时同伴自说自话地东冲西撞。
直到她听到了黑暗中的异样动静。
那是他们一行在这渊牢里茫然寻路数天以来,最想听到的响动——只要有其他生灵出现在这片黑暗里,不管是石室里的囚徒,还是身负看守大任的六方贾仆从,都意味着他们至少在朝渊牢的中心靠近着。
就算来人对他们这趟劫狱之行毫无助力至少也能让临近崩溃边缘的沈大头回过神来,不被这无穷无尽的无声黑暗逼得发了疯。
小房东刚听到这宛如蛇虫蜿蜒游走而来的动静时,“破苍主人”正带着沈大头停在了一间空荡荡的石室前。
一如他们一路而来时摸索到的每间石室,这囚笼里毫无任何生灵逗留过的痕迹,阴冷得毫无生气,显然在最近的一年半载里乃至数十、数百年里,都未曾等到过什么客人。
“破苍主人”正准备带着大头侏儒退出石室、继续他们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迷糊征途时,他手里的破苍大刀倏地耀起了雪亮的刀芒,全然不受冒牌主人控制地疾跃横空,在电光石火间挡下了那从黑暗里而来、猝不及防的一击。
也不知是没有认出这高大男子同是渊牢看守的一员、还是早就被杜总管下令将形迹可疑的他们绝杀当场,那从暗里的左侧突如其来的三股灵力全然没有退却的意思,在被破苍大刀的利芒逼得撤回了原地后,竟也鼻息沉稳地继续窥伺在侧,像是随时都能再次扑将上来。
即使是被沈大头死死捂在袖里、那时没能探出头来的楚歌,也能听出过道里原本规律的水流声,似乎稍稍急了些。
不愧是能搅乱了散仙大会的神兵,尽管自家主人不在、让破苍大刀一路上都极度不安,可即使是那霎时间的交锋,这任性妄为的刀器也足以伤了那三个妄图偷袭的渊牢看守。
黑暗里原本阴气森森的缝隙水流间,不就已然多了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
楚歌跃跃欲试地挠了挠大头侏儒的手肘,想要让沈大头放她出了百宝袖囊——憋了这许多天,好不容易碰上了能爽利一战的对头,她怎么能不出去透透气?
然而袖囊的口不但没有打开,反倒骤然天旋地转起来。
小房东皱着眉,利落无比地用柔软的尾巴卷住了酣睡的师姐大人,四爪腾空地任由百宝袖囊打了几个转——沈大头像是被推了一把,竟在冰冷的湖石面上滚了滚,根本没顾得上袖里有什么动静。
随即而来的,便是几声砸在耳畔的沉重响动,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扔在了沈大头的身侧。
原本还急着出去收拾渊牢看守的小房东竖耳听去,也微微有些讶异。
不过这一个打转的短暂光景,那三个鼻息赫然已由石室外的左侧转到了咫尺之遥,甚至极为明显地沉重了许多。
这个不知为何能拿着破苍大刀、却绝不是末倾山大弟子本尊的高大同伴,竟比她料想中要强得多、也谨慎得多。她曾见过几位六方贾麾下的仆从,虽远未到达散仙之境,却也个个刁钻古怪,寻常的修真界弟子即使能极快地收拾掉他们,也绝不会这般毫无声息。
这显然不是破苍大刀的功劳——这把刃器向来霸道无状,连和素霓剑刹那的交锋都能引得附近百里侧目,若真的发了威,即使不能像在陆上那样引得九天雷电相应,也不可能安静得宛若蚊蝇。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小房东就像是只守在井底的瞎眼蛙,每隔一两刻的光景,就听着石室外的黑暗中悉悉索索地响起生灵靠近的动静,却无一不在弹指间就声息几近断绝,继而如同麻袋般,一个接一个地被甩进了石室中来。
于是这间许久没有关押过生灵的囚笼,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热闹非凡了起来——虽然其中大多“囚徒”都昏迷不醒、连鼻息都断断续续,可这十三个原本是看守之身的精怪妖魅,实实在在地几乎堆满了整件石室。
楚歌愈发着急了。
这冒牌的末倾大弟子到底是谁?
倘若能看看这家伙到底用了什么术法来收拾了渊牢看守,以她自小听幺叔提起过的六界各族掌故来推断,说不定是能识破“破苍主人”的真身的。
然而小房东并不知道前方幽沉的黑暗中到底还有多少六方贾仆从闻风而来,倘若其中有那么一个看到了她这个犼族幼子的身影,那这趟劫狱之行恐怕只能葬送在了半途。
她只能倒吊着一双缝眼,不耐烦地在沈大头的袖里蹭着四爪,甚至还因为要不要救出县太爷这种根本无须商榷的废话和大头侏儒“吵”了一架,也强忍着没有探出头去,只等着外头的动静彻底断绝的那一刻。
于是在听着大头的侏儒与“破苍主人”絮絮叨叨地讲了许久后,小房东也终于解气不已地一爪子挠得沈大头吃痛松了手,得以从百宝袖囊里探出了身子——她已等了足足两刻,也没再听到黑暗中传来任何的动静,想必是这件石室附近只有十三个渊牢看守,而六方贾其他仆从还未意识到这里的异样。
她终于能吐出肚里的憋闷之气,顺便数落了句素未谋面的仓颉上神。
楚歌从沈大头袖里跃出来的那一瞬,先看到的,是孤零零依靠在石墙上、早已不在冒牌主人掌中的破苍大刀。
第445章 笔走龙蛇(二)()
小房东眯着一双缝眼定睛望去,只觉得那个挡在自己和沈大头面前的高大男子像是变了个模样——他明明依旧魁梧如山岳,头上的那顶斗笠也破败如昔,虽被那黝黑面具挡住了大半张脸,可她嗅着这副皮囊肉身中散出的味道实实在在就是破苍主人的。
然而没了破苍大刀在握,这个冒牌的末倾山大弟子便倏尔褪尽了神兵之主该有的冷冽煞气,与楚歌记忆里那个见到素霓后便高兴得发了狂的末倾山大弟子全然不同。
甚至连和她初进渊牢时见到的“破苍主人”,都不尽相同。
是因为放下了那把刃器?
小房东瞥了眼被扔在墙角的破苍大刀,后者因为终于脱离了冒牌主人的掌控,而得以安心地停止了这一路而来的不安颤抖,正静悄悄地倚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浑然不似如意镇初见时的嚣张任性模样。
只是它那异常宽阔的刀面上,仍然隐隐有赤色与碧色交缠的诡异血流缱绻不去,将那几道云层狂风般的铸纹勾勒得愈发清晰。
两个时辰前,果然是它伤了伊始的三位渊牢看守。
只是破苍毕竟不是什么低调的刀器,若在这片无声的黑暗里再闹出什么动静,都有些太引人注目了。
于是它只能被冒牌主人放在了一旁——这至今没有明言自己真身本尊的“破苍主人”,显然身具什么不为人知的旁门术法,能悄无声息地倏尔擒住了所有从暗中袭来的六方贾仆从,甚至不伤后者性命地断了他们的声息,全然不需要破苍大刀的襄助。
这件石室里,沈大头的身边周侧,不就堆满了这十三个精怪妖魅的肉身?
可即便这位冒牌主人一夫当关,破苍大刀也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事实上,要不是曾经亲眼见过这把神兵和素霓交锋时的霸道之态,小房东几乎以为,眼前的这把大刀,不过是凡世间哪个寻常铁匠铺里打造出来的劣器。
它近乎死寂地倚靠在墙角,任由手下败将的污血停留在自己的刀面上,连一下都懒得动弹。
这就是失了主人的神兵?
楚歌微微地张开了缝眼,现出了那双漆黑如墨石的瞳仁。
即使是嚣张惯了、浑然不管其他任何生灵死活的破苍,都会在离开了主人后颓丧成这幅模样?
那个面上旧伤纵横、数百年来都执着于寻找足有一战之力对手的末倾山大弟子,难道真的去了轮回?
亦或消失得更加彻底?
如若不然,那个视手中刀器为性命、不惜连自己名讳都弃如敝履的魁梧大汉,怎么会让破苍落在他人的手里?
石室顶上忽地溅下了滴冰冷刺骨的水珠,落在了楚歌的背部毛发间。
小房东激灵灵地打了个颤,伸出前右爪揩了揩耳朵尖,一双眼睛又眯回了细缝,这才将眸光从破苍大刀上转了回来。
“犼族与上界的不少神司都有些久远的交情小山神既然听过仓颉上神的名号,想必也知道他老人家封神后、到底能对这世间做些什么了。”两刻辰光都没从眼前的幽沉黑暗里听到什么异样动静,高大的男子已然侧过了身,只是他话里毫无释然之意,反倒比两个时辰前还要沉重几分,“咱们接下来的路,大概是不好走了。”
楚歌皱起了眉头,一双缝眼也跟着倒吊了起来:“仓颉老头不喜欢干涉自身之外的众生死活,他的造字神司和地界众神官也从无来往他能对这渊牢做些什么?”
小房东尽管这么说着,也还是依次抬了四爪,朝石室门口靠近了几步。
等她迈到了高大同伴的身边,才忽觉自己脸颊、额顶、四爪、尾尖乃至整个背腹上的毛发都被拂得乱动了下。
是风?
这一路而来,渊牢的幽沉黑暗里都无声、无光,亦无深冬时节盛行在太湖上的风,像是个被沉到地底百尺深处的囚笼,怎么到了这里,会忽而起了风?
他们迷迷糊糊摸索了四天之久,都未从这牢笼里找到什么进道或出口,既然未和外界相通,这湖底虚境里又怎么会有凡世间的风?
这风是从哪里来的?
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