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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怜见,就连楚歌这个犼族幼子,也从未听担任各地山神的自家长辈兄姊们,提起过与厌食族的相遇。
若不是柳谦君与甘小甘有着数千年的过命交情,恐怕赌坊三人众至今也对女童的身世将信将疑——她那满身缱绻不去的刻骨病气,让诸位好友至今都束手无策,也让甘小甘在如意镇的十余年平静光阴里,整日病怏怏地如同风中弱柳,根本做不出、也做不到什么灭绝他人性命魂魄的过分举动。
然而依着柳谦君的说法,为了护住厌食族的弱小众生,她这个曾经身为族中五目长老之首的金鳞长老,是开过不知多少次杀戒的。
千王老板隐有忧色地重提起这桩往事时,赌坊三人众都不自禁地望准了依旧坐在他们面前、神情痴怔的甘小甘,只觉得柳谦君根本就是太过悠闲、才编造出了这种弥天大谎来消遣他们。
即使知道女童身怀吞天咽地的奇绝修为,他们也根本无法想见,这平日里顶多就是张张小嘴、吃下诸多奇诡吃食的甘小甘,竟会有狠心辣手夺了任何一个生灵性命的过往。
他们不是前世命丧女童肚里的秦钩,即使终究听说了这段往事,也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他们只知道这十余年来,眼前所见到的,是永远痴怔呆滞、只有面对每天两顿吃食才会稍稍回过神来的虚弱女童;耳边听到的,是甘小甘情急之下,才极慢极慢地从口中吐出来的寥寥数语,其中的大多,还都是唤着他们的名。
至于她昔年到底是不是什么金鳞长老,似乎跟他们、甚而跟现如今的甘小甘,都毫无干系。
直到这百余外来客以他们独有的吵闹样子,迫到了赌坊五人众的眼前。
除了多年来从未放下过对挚友忧虑之念的柳谦君,赌坊三人众到了这一刻才恍然惊觉,看似最神秘、也最静默无声的女童,毕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孤魂野鬼。
那双重的障眼术法之下,她依然有血有肉,多少年前也该有过疼爱她的双亲,如同人间界的所有山野精怪般,有她族里每一位亲人的牵绊。
事实上,到了女童这个年纪,也早就是该和柳谦君这个参族老祖宗一样,儿孙绕膝、数代同堂了。
即使她膝下未有自己的骨血,虫族这种在妖界中子孙最为昌茂的族群里,也该有许许多多她的血亲晚辈,在迫切地等着她的归去。
这个假借对参娃有意之名潜进如意镇来、迄今已然遁迹了半月有余的斗篷怪客,这个显然就是满地虫族来客们口中那个“小气到了极致”、“饿疯了就根本不管族众生死”的厌食族大长老,此时不就正悠然地站在十丈开外,冲着甘小甘极尽讥嘲之语,甚至似乎还自称是女童的不肖徒儿?
赌坊三人众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压下了让这群嘈杂外来客统统闭嘴的冲动,呆呆地望向了依旧在小楼顶端的甘小甘——六人众里对自己往事最三缄其口的女童,似乎终于等到了与她天生就更为亲近的晚辈族众。
比起他们这些不过十余年短短交情、也远远论不上什么生死挚交的朋友来,出自同一祖先血脉的族众们,想必与甘小甘要融洽得多,是不是?
赌坊三人众茫茫然地抬着头,只觉得在这半世星流术法覆盖的诡异苍穹天象之下,小楼高处的甘小甘一如十年前的病弱瘦削,然而那痴怔的眉目间却隐隐有他们从未见过的欣然情愫。
女童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九转小街上倏忽间安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短短的一转念之间,三位处世之道截然不同的好友已在心下齐齐泛起了同样的失落之感。
甘小甘更没有来得及看到,从来都不愿让外人轻易看到她冷然神色的柳谦君,从头到尾都没有将眸光转到旁人的身上去。千王老板静默无言地立在小楼的檐下阴影里,微微发着抖,牙色衣袖里的素手捻着她那如同墨色泉瀑的一段长发,指尖几乎要掐断了那被凡间万千生灵当成至宝的发丝。
女童只觉得小楼顶端的风势依旧有些大,让她不自禁地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荼白大氅,将自己的身子包得更紧了些。
她目光所及之处,是那个明明进镇后就与她素未谋面的斗篷怪客。
甘小甘微微歪着头,不知是认出了对方身上那件泛着股腐败墨绿之色的熟悉长袍,还是被那怪客接连不断的讥嘲之语,刺到了她还依稀有些印象的破碎记忆,她在这长久的静默后,终于神色迷惑地张了张小嘴。
“苦伢儿?”
第333章 五目金鳞(二)()
伢儿?
小房东和殷孤光面面相觑,都看到好友眉宇飞起,面上赫然是与自己同样的恍然神色——从来都不知道甘小甘的故乡到底在六界哪个角落的他们,依稀记得这种称呼晚辈的叫法,像是出现在过人间界西南一带的几个府城里。
而不曾在人间界各处游历过、更未曾去凡尘各大府城里为如意镇百姓们添置过冬礼的张仲简,压根不知道这寥寥三字的称呼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能继续捂着他的鼻头,傻愣愣地坐在小楼的石阶上,最终没拉得下脸、开口让两位好友替他解惑。
然而不识如今的人间各地方言的大汉,也至少听懂了女童这一声轻唤里的亲昵之意。
这实在是赌坊五人众十余年来都不敢想见的境况。
百余年前为了从太湖渊牢中彻底脱逃出来,甘小甘不惜动用了族中的禁忌术法,以自身的精元为代价,甚至还赔上了数十把神兵的精魂,才得偿所愿地遁迹逃离、撑到了柳谦君前来接应。
这厌食族的禁忌术法固然救了甘小甘的性命,却也让女童缠绵了数十载的病榻,渐渐改变了她天生的吃食好恶,也夺去了她的口齿伶俐之能,最终将她原本的处事性情磨得一丝不剩。
在如意镇的十余年间,别说和这凡世山城里的寻常人家,就连和赌坊诸位挚友们说起话来,女童也向来一字万金,能说三个字就绝不道四个字,从来没有废话的时候。
包括大顺在内的赌坊五人众,好歹都有个或真或假的姓名,却也不都被她去头去脚,全只剩了个孤零零的单名?
更不提赌坊五位挚友之外,甘小甘从不把其他的外人放在眼里,住在山城里的十余年来,压根没记住如意镇里任何一个邻舍到底姓甚名谁。
天可怜见,就连前世被她亲“口”送去轮回道投胎的秦钩从外头回了如意镇,在她跟前来来去去晃悠了许久,甘小甘也只是一转身,就浑忘了这个和张仲简长得颇有几分相像的傻样大个子到底叫什么。
除此之外,恐怕也就只有县太爷这个被她“软禁”数月的逍遥囚徒,好歹在她茫茫然的心绪里刻下了个姓名,算是女童失去了原本心智之后,记住的唯一一个“外人”。
可也只是到此为止。
即使是与甘小甘相识数千载的老朋友柳谦君,也只是因为在女童这场长达百余年的大病里,时时刻刻陪护在侧,才好不容易让甘小甘听懂了她如今这副肉身已有了个凡世姓名,终于堪堪等到被女童唤了一声“君”。
六人众里最为年幼的大顺,虽早被甘小甘打心底里当成了不懂事的幼弟,可女童似乎根本不知为长姐之道,也将鲲族幼子当成了与其他挚友一般,只将小楼本尊唤作“顺”,从来都不在语声中流露出半分的亲昵之态。
听惯了甘小甘那清清冷冷的轻声呼唤,赌坊五人众都以为,女童这辈子剩下来的辰光,都只能活在她自己孤独的天地里,再不与他们五人之外的生人有任何亲近之举。
可他们从来都忘了去追究,没有现在、甚而像是也没有将来的甘小甘,是不是真的把她的过去也尽数丢在了逃亡的路上。
不似如今这般痴怔模样的甘小甘,当初在妖界中大杀四方、甚至让六界都听说了她的存在的甘小甘,是不是曾经也有过让她笑得放肆无状的亲近之人?
“那个丫头刚才喊什么?伢儿?!”
“啊哈哈哈哈哈那是哄哪家孩子的怪称呼?”
“凡人们闲来无事,当然只能在这种闲事上磨磨唧唧你这个从来不关心人间大事的死驼子,就不要在咱们这么多师侄面前笑成这种样子好吗?诶诶诶老不死你又动脚!”
“别踹我啊臭瘸子!等等等等,把你这只脚缩回去说了等一会儿!那丫头刚才喊的什么伢儿?!”
“你是被这斗篷憋成天聋了么?她分明喊的苦伢儿对吧?”
“对什么对?你们是全都被山神结界撑成了痴傻?!咱们全族里以苦作名的,不是只有大长老一个?!”
赌坊诸位怪物还未从甘小甘这声“苦伢儿”里回过神,在他们面前蜷曲畏缩了一地的虫族外来客们,却此起彼伏地再次闹腾了起来。
“难道这丫头刚才喊的真是咱们的大长老?”
“除了他还会有谁?咱们族里,还有没有敢跟着大长老也姓‘苦’的后生?”
“呵你说的好像族里有哪个不懂事的娃娃敢去当他的义子义女一样”
“这不就是了?就连你这个大长老膝下唯一的爱徒都不敢跟着他姓‘苦’,还有谁能被这丫头唤作苦伢儿?”
“别拿我说事!我当他徒弟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听哪位师叔长辈有胆子喊过他这种笑死人的诨号”
“你当然没听过。族里与大长老同辈的,早就死了个干干净净,更别说能把他唤成初生虫蛹一样的前辈了”
“这么说起来,不就只剩把咱们弃之不顾、这些年来一直在人间界里逍遥的金鳞长老她老人家了么?”
“敢这么喊大长老,还不被他一口吞下去的当然只有咱们的师祖,大长老的师父她老人家了。”
“等等等等!那这病病歪歪、还比咱们全都高出一大截的凡人丫头就是抛下大长老不管、让他把肚里的邪气都撒到咱们身上的上代金鳞长老?!”
依旧一个叠着一个、几乎全体蜷成了团缩在吉祥小楼对面屋宅前的满地虫族外来客们,自说自话着聊到了他们所能想见的最可怕的结果,终于悻悻然地渐渐低了语声,全都且惊且惧地从斗篷的暗影里探出了眸光。
在厌食族的传说里,上一代的金鳞长老是族中九代以来的唯一一位得道散仙,以她与其他族众一般无二的脆弱虫身,修炼成了能让妖界众生、乃至六界都为之侧目的“吞天咽地”术法,从此让厌食族在人间界有了得以苟延残喘的安歇之地。
然而这位本该护着厌食全族的五目长老之首,偏偏在千年前抛下了她肩上的大任,不知消失在了何处,而族里的后辈们或年纪尚幼、或资质未达,都没能当面见过金鳞长老的真容。
除了身为金鳞长老四位弟子之一的大长老,这整个人间界里,已然没有任何一个生灵与这位可怕前辈有任何的牵绊。
第334章 同甘共苦(一)()
“拜拜见金鳞长老!”
方才还六足互踹、闹腾得不亦乐乎的满地虫族来客们,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之极的后果般,倏忽间正经起来,慌不迭地从彼此之间的钳制中脱身出来,极为迅疾地打滚着区区两尺的身形,在青石道上找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空处,继而摸爬着朝吉祥小楼俯身跪拜了下去,语声颤抖,全然不见片刻之前的“正义凛然”。
他们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