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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一品怀疑的瞅她一眼,把汤盅凑近嘴边咕哝,“不就是略微滋阴润肺的木耳跟猪血,还能补到哪里去?”
不过补不补倒在其次,总比上次她炖了一盅当归鸡,结果害得他食物加药物中毒好太多了。
可是喝着喝着,罗一品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像是咬到了印象中那般亲切又很熟悉的东西!
“人、人参?!”他呛了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把我的宝贝人参拿去煮酸辣汤?”
“爹,你不觉得这真是一种史无前例的大胆尝试吗?”香圆兴奋得圆脸红通通,神奇的自身后变出了一双筷子,献宝似的夹起了汤盅里的几条切得细长的物事,“瞧,结合汤品和补品,平民化的食材加上顶级药材,在酸辣的口感中散发着人参高贵的香气,从舌尖深深渗透进五脏六腑,澎湃你的元气、振奋你的精神,化郁闷于无形,养天地之精华于丹田中,就连平常不敢吃补品的人也能够轻易入口……”
“为父的好想哭啊。”罗一品望着那一筷子人参丝的色泽和香气,认出了是来自长白山三百年左右的老野参。
只要五钱就值四百五十两银子,天知道在这小小一盅酸辣汤里头究竟是放了多少?
“也不用那么感动啦,爹,只要你知道女儿一片孝心就够了。”香圆有丝迟疑的顿了顿,接着笑得分外巴结。“这有……你这样就不用怕咱们‘一品回春院’后继无人了吧?我是很有潜力的,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罗一品把冲到喉头的抱怨硬生生咽了回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免谈。”
“可是爹……”
“等等,你先告诉爹,酸辣汤里除了放了爹的宝贝人参外,没再搀其它药材了吧?”他突然想到这个性命交关的严重问题。
“我本来想放金银花跟绿铁草进去的,可是煮饭的花大娘死都不肯。”她嘟起嘴,委屈地道:“她不觉得花花绿绿的看起来比较漂亮吗?”
罗一品倒抽了口凉气。
大克,剧毒啊!
“怎么了?爹,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乖女儿,记得提醒爹替花大娘加十倍薪饷,外加一百两银子的救命银。”
呜……他真是对女儿糟蹋药材、草菅人命的特殊天赋深感齿冷加胃寒哪!
“救什么命什么银?”香圆一愣,“等等,爹,你故意转移话题是吧?我刚刚跟你谈到咱们‘一品回春院’的接班人——”
“大补酸辣汤真好喝,就这样,乖。”他拍拍她的头,再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起身。“爹也该去巡一巡前头的医厅了,不知他们忙不忙得过来。”
“等等,可我们还没有谈到‘一品回春院’的将来……”
甭看罗神医胡子那么长,脚底抹油的速度可是连小伙子都难望其项背,香圆才一眨眼,她爹就不见了。
她忍不住跳脚,懊恼不已。
为什么爹就是不让她来分忧解劳呢?她来主持“一品回春院”也很不错呀!
罗一品拎着长摆飞跑出内堂、长廊,花苑,又穿过重重进院,终于一头冲进了他闻了几十年、也最心爱的药香医厅里,他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在看到趾高气昂的王员外时僵住了,苍眉越皱越紧。
见鬼了,今天是什么七煞到位的“好日子”?
“老罗!老罗,你来得正好,你那些不懂事的下人竟然有眼不识我王员外,竟然还要我跟这堆臭头烂耳的痨病鬼排队……”王员外眼尖的看到他,立刻大呼小叫,“你亲自来帮我瞧瞧鼻子!”
“心肠太坏,鼻子长疮吗?”罗一品懒得理他,虽说医者父母心,可惜王员外这种人足祸害还千年,死不了的。
“老罗,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好歹老爷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给你这个机会帮我治伤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王员外跩得二五八万的嚷嚷。
所有人都嫌恶的瞪着王员外,罗一品却是二话不说的摆了摆手,开口吩咐下人。
“来人,关门,放狗!”
王员外登时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耍威风。“老罗……呃,不,是罗老,您、您有话好好说……我、我真是来看病的……”
罗一品斜睨着他,似笑非笑。“王员外,我们‘一品回春院’哪能入您的法眼呢?医术普通、药材便宜,平时帮一般百姓治治头疼耳热倒还罢了,您的贵疾我们恐怕是束手无策,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罗老,您这么说就严重了,这开封城上下谁不知‘一品回春院’医术了得?简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我这鼻子只是小小病症,您稍微抬一抬手指就治好了。”
“唔,这话倒还中听。”罗一品抚着长须沉吟。
大排长龙的患者们全紧张了起来,难不成罗神医真要替这个浑球王员外治伤吗?
相较患者的惊疑不定,“一品回春院”里其它十数名大夫无不低下头,肩头耸动拼命憋笑。
“对啊、对啊,所以罗老,您肯帮我治了吧?”王员外鼻血是止住了,可鼻子红肿青紫的模样着实滑稽骇人。
“王员外,既然你自己也说了你鼻子的伤只是小小病症,那么随便去外头抓把草捣碎敷一敷也就是了,用不着浪费医疗资源。”罗一品凉凉的讥讽,接过小学徒恭敬递上的桂圆红枣茶,轻啜了一口。“阿福,送客。”
患者们和大夫们不约而同发出好大一声“噗”笑。
王员外慌了,“罗老……您就别玩我了……老爷我……呃。不,是小人我鼻子真的疼得要老命了,不管您要多少诊金我都给……我、我还不想死啊!”
素来嚣张霸道的王员外几时这样低声下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过?看得全场百姓是大快人心,就差没大声叫好,顺道砸两颗鸡蛋解解气。
“你呀,少做点缺德事就不用怕当短命鬼。”罗一品没好气道:“阿全,包两帖化淤的伤药给王员外。”
所有人几乎同时发出失望的叹气声。
“谢谢,谢谢,谢谢罗神医……”顾不得瞪旁人,王员外喜出望外,“可是能不能麻烦加点止疼的?我这鼻子真的痛得……”
罗一品摇头晃脑哀声叹气,叹得王员外全身都毛了起来。
“怎么?不、不行吗?”他怯怯问道。
“行,当然行,但是你确定要止疼吗?副作用很大哟。”罗一品本正经的警告他。
“会、会有什么副作用?”王员外暗暗吞了口口水。
“多啰,掉发啦,食欲不振啦,脾气暴躁啦,发作起来想咬人,还有时不时会有忧郁想哭的倾向……”
“噢,那不打紧。”王员外登时又得意笑了起来。“这种小小的副作用对我这种贵人来说一点都!”
“还会不举哦!”罗一品慢条斯理的补上一句。
王员外霎时如遭电殛,笑容僵在好不悲惨的胖脸上。
“如果你真的不介意的话,我就让阿全帮你加止疼的那味药啰?”
“咳咳咳……”王员外被口水呛到,急急忙忙摆手。“不,不用了,不止疼也没关系,真的!真的!就这么一点点疼我还受得了。”
“那好,诊金一百三十两,送客。”罗一品气定神闲的挥了挥手。
“什么?!一百三十……”
“贵人吃贵药,有什么问题吗?”罗一品冷冷扫了他一眼。
王员外连忙噤声,猛摇头,不敢有意见。
除了王员外和他的下人外,其它人全忍不住对罗一品竖起大拇指——赞!
在敲了王员外一百三十两银子的竹杠,罗一品让人打听清楚后,便把这笔钱送给了差点被扭送官府的莽樵夫,好让他安顿一家老小用。
罗一品就是这样一个日行好几善的老好人,所以他更怀疑为什么像他这么有正义感的人,还得为家业无人继承的窘境而烦恼?
“唉……”“一品回春院”里,再度响起那个孤独无助老男人的叹息。
而在后头辽阔的药圃、菜园子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顶斗笠,正专注地摘除菜园里的杂草。
他穿着简单朴素的布衣,宽大的袖子卷至肘上,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肌肤。
蝴蝶翩翩然在他身边逗留飞舞,翠绿色蜻蜓停留在他肩上,不时抖动着剔透的双翅,仿佛与他嗡嗡呓语着什么。
好一幅国泰民安,天人合一的静谧安详景象啊。
“大哥,你不闷吗?”香圆咬着她最新发明的休闲零嘴山楂条,好奇地蹲在他旁边问道。
她的出声惊飞了蝴蝶和蜻蜒,也抖落了一颗菜叶上滚圆的露珠。
“不闷。”罗家大少爷罗苍术摘下了斗笠,抬手抹了一把汗水,英挺的脸庞微微一笑,“怎么会闷呢?”
“哟,俊男哪!”尽管是自己的亲大哥,香圆还是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一声口哨换来他一记容忍的白眼。
“我又没说错。大哥,你这副皮相不站在咱们家药铺门口招揽客人实在太可惜了,我敢保证,只要你换件雪白的袍子,乌黑的发丝束成冠,站出三七步,露出忧郁悲伤的眼神……”
“人家还以为我们药铺医死人,有鬼。”他从容接过话。
“大哥,你可不可以严肃一点”。“香圆懊恼地道:”我们现在谈的可是‘一品回春院’千秋万载的将来呢!“
他不禁失笑,“圆圆,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不要叫我‘圆圆’啦。”她连忙捏捏自己的手臂和肚子。“我最近又胖了吗?应该没有吧?爹给的瘦身方我一直都很勤劳在喝呀!”
“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当年那个粉粉嫩嫩圆圆的小胖娃。”苍术疼爱的轻拧下妹妹珠圆玉润的可爱脸蛋。
她不甘心地揪住他的袖子,“不要想转移话题,今天你就别再跟这堆菜呀草呀的揽和了,我要去城郊发宣传单,你陪我一起去。”
“什么宣传单?”
“就是宣传我们‘一品回春院’里名医如云,个个医术精湛了得,尤其是我们家的药材更是经过朝廷认证过,保证绝无搀假药劣等药西洋药……”她热切地道。
“反正我单子全准备好了,只要你跟我出去发就行了。”
“亏你想得出来。”苍术一脸骇笑,大掌拍拍妹妹的肩,“这样吧,‘一品回春院’将来的当家之位非你莫属,所以发宣传单这种重责大任也不该旁落他人,我祝你今日顺利成功、一本万利、鸿图大展……我可以继续拔草了吗?”
“你真的不跟我去?”她气恼的两手抆腰。
“对。”他已然戴回斗笠,自得其乐地拔起草来。
“你的手足之情到哪里去了?”
“哦,你说得对!”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这顶斗笠给你戴好了,外头太阳大,戴大哥的斗笠出去就不怕晒坏了。”
香圆被迫戴着那顶蠢斗笠,气得头顶快要冒烟。
真是的,难道就没有人跟她一样关心“一品回春院”的将来了吗?
二哥也一样,月初就带着刀匆匆忙忙说要去抓江洋大盗,结果一跑近半个月不见人影,她怀疑他根本是假藉缉盗之名行落跑之实。
“算了,我自己去!”她咕咕哝哝的绑紧了斗笠,气咻咻地转身。“哼!你们就等着看我怎么替‘一品回春院’拉高百分之两百的营收吧!”
低头摘着草的苍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傻妹妹,真可爱。
第二章
虽然戴斗笠看起来一点都不天真活泼又可爱,也压根和“专业形象”扯不上半点关系,但至少挺防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