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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童吓了一大跳,连忙倒退两步。“你们……”
一个身形高大,身穿蓝缎镶红边的劲装男子拎着方才撞到她的那名少年,两道英气勃勃的浓眉挑高,声如洪钟地道:“喂,姑娘。”
“嗳。”仙童应了声之后才惊觉到眼前的突兀景象,“你抓着他干嘛?你哪位啊?”
“我是哪位?我是为了黎民百姓而奔走天涯海角四处缉凶三过家门而不入也永不懈怠的正义人士,我就是——”男子热情的自我介绍到一半,顿觉不对。“喔,那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小贼利用人性的善良和弱点,顺利成功的达成了一次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丑陋恶行——”
“可以直接跳到他‘到底做了什么’吗?谢谢。”她强忍住叹气的冲动。
“没问题。”男子咧嘴一笑,仙童突然发觉那朵笑容有些熟悉。“你的荷包还在吗?”
她悚然一惊,瞬间忘了他到底笑得像谁的问题,急急低头摸索着系在腰问的荷包。
“好你个臭小子,竟然扒我的荷包?!”她又惊又气。
亏她还乱同情他的!
“是你笨哪,怪谁?”少年一改方才的怯弱,满不在乎的嘲笑道,“白痴。”
“嘿,你这个幼年偷球大了偷牛的——”正义人士大为恼火,拎着少年衣领的铁拳收束得更紧。
他话还没说完,仙童已经拾起绣花鞋,一脚狠狠踹中了少年的小兄弟!
“啊啊啊……”少年登时凄惨的哀哀叫。
正义人士忍不住瑟缩了下,满脸又是崇拜又是敬畏地望着她。
“死小孩,以后对姑娘客气点!”她神情凶恶地道,小手一摊,“把我的荷包还来!”。
少年痛得面青唇白,可是不敢再嚣张,抖着手自怀里摸出荷包还她。“在、在这里,我、我一个子都没动……”
“很好。”她收好荷包,眯起眼睛瞪着他。“你呀你,正经一点做人。小小年纪就学人家当扒手,动作那么灵活干嘛不去‘一品回春院’应征学徒拣药材?再不苦海回头,早晚给人剁手剁脚当球踢!”
“是是是……”少年惊畏的嚅嗫着,不敢顶嘴,因为刚才被她狠踹中的地方还疼得要命。
仙童教训完毕出了口恶气后,连忙转向正义人士,脸上漾满了感激之情。“谢谢你拯救了我的荷包,我余生都会深深感佩你的高风亮节义行可风的。”
“啊,好说、好说,此乃我辈中人分所当为。”正义人士炯炯眸光里有丝诧异之色,“呃……姑娘,你刚刚提到‘一品回春院’……好像跟他们很熟啊?”
她没来由的一阵脸红,不敢承认。“嗯,喔,那个……还好啦。谢谢侠士的拔刀相助,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根本顾不得突然落跑会不会失礼,仙童只怕给人发现她和“一品回春院”里的大少爷关系匪浅,正陷入热恋,所以心虚得跑得飞快,直到城南才喘着气停下脚步。
“哎呀!我在干什么呀?人家又怎么会瞧出我同苍术有没有暧昧关系?就算给他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她一手捂着额头,实在是快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自己给搞疯了。“我跑什么呀我?”
她的心情真的好复杂,矛盾到了极点。
更糟糕的是,天杀的究竟该怎么摸进罗一品的屋子偷医书?
她的脑子简直是一片空白啊……
仙童矛盾痛苦挣扎了好几天,没想到天大的难题居然在那一个早上被开封有名的浑球王员外给解决了。
“王员外又给人打得仆街了!鼻青脸肿、眼斜嘴歪的来求助老爷,大伙快出去看戏哟!”小学徒枸儿兴奋得到处嚷嚷。
“什么?王员外又来自找苦吃了?”
“哈哈哈!老爷今儿不知会怎么对付他,咱们快去看!”
“等我、等我,我也要去——”
就这样消息传遍了“一品回春院”,正在院落里帮忙晒药材的香圆也兴高采烈的拉了拉身边的仙童,“耶!太好了,咱们也出去看好戏……”
“什么好戏?”她将削好的当归一片一片放进竹筛上,因为还在苦恼中,根本没听清楚大家嘻嘻哈哈说的是什么。
“罗神医替天行道惩治为富不仁王员外之番外篇!”
“噗!”仙童差点笑出来。什么呀?
“总之就是大快人心的一大乐事啦,我们也去看吧!”香圆极力邀约。“快点快点。”
“你去吧。”她微微一笑,“我这儿弄完了再去。”
“哎呀!这个又不急——”
“你先去,我待会儿就到。”她坚持,轻推了下香圆。“快去帮忙占好位子,也许晚了就挤下进去了。”
“对喔!”香圆跳了起来,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她忍不住笑了,摇摇头道:“真是个可爱的傻丫头。”
王员外究竟是做了多少缺德事,搞得大家放下手边正事忙着去看他被恶整……等等,全部的人都挤到前头的医厅去了,那……
她心脏狂跳,颤抖着手松开指尖,当归片纷纷落入竹筛里。
正是好机会!
顾不得内心交战,顾不得理智和情感的拔河,她只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
脚像踩在云端般飘浮着,好不真实,但仙童凭着本能和一股堵在胸口的热气;迅速飞奔过亭台楼阁,花苑曲径回廊,终于来到了罗一品居住的药乐园。
她指尖微颤地推开门,映入眼里的是间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屋子。
没有华丽的摆设,没有昂贵的古董,只有朴实的床,大书案,太师椅,还有满柜的医书。
甚至连她住的百合小楼都比他的舒服高雅十倍,而那些都是他吩咐张罗添置的。
她眼眶热热的、湿湿的,想哭。
不能不承认,他实在是个很好的长辈,非常疼爱她,所以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就更加寸寸凌迟着她的心。
提起了精神,她怀着满满的愧疚,发抖的手仔细地翻遍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
书柜、书案、房间的各个角落、床上、枕头里,甚至连床底下她都找过了。
可是不知该失望还是高兴,她什么都没找着。
怎么会这样?
仙童整个人陷入深深的迷惘租茫然失措,完全无法思考。
接下来呢?她又该怎么办?
最初的计划蓦地跃进她的脑海里,像条火辣的鞭子狠狠地划破了她的心头。
那就是先取回医书,然后设局陷害罗一品,让他尝到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滋味!
“不……”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当晚,仙童趴在床上痛哭得几乎快断气。
报复和宽恕这两股力量不断在她脑子里,心里撕扯纠缠对抗着,她觉得自己就快被撕裂成两半了。
“仙童?”一个熟悉的气息和体温轻轻靠近她,一双大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丫头们说你从晌午到晚上都没有去吃饭,也没有露面,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帮你看看好吗?”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却不敢抬头,只能把脸深深埋在枕头里,真希望就这样闷死好了。
她没有办法面对他,也没有办法面对自己了。
“仙童,你在哭吗?”苍术脸色大变,心疼地吼道:“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把你弄哭的?是谁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她终于抬起头,满脸的泪痕和悲伤教他心碎。“你几时回来的?上山采药还顺利吗?过午有飘了点雨,你没淋着雨吧?”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他怜惜地捧起她泪迹斑斑的小脸,心痛欲裂。“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我……”她还能怎么说?
因为找不到你爹偷了我爹的传家医书,所以难过痛哭?还是原本要报仇却怎么也做不到,所以自责大哭?
他浑深地注视着她,“难道你还不信任我吗?”
“不是这样,只是我觉得好累……”她呜咽着投入他怀里,双手紧紧攀抱着他宽阔的背。
“也许把心里压抑着的痛苦说出来,你就会舒服些的。”他语带双关,眸光温柔极了。“心病,还要心药医。”
她的头靠在他肩上,没有看见他的眼神,也不敢看他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语音模糊道。
她脑子乱成一团,就算秘密已经憋得她胸口剧烈抽瘪,每每想要一吐方休,但是她不敢冒险,也不能冒险。
“我实在舍不得见你这样,把痛苦都藏在心底不愿倾诉,任由自己受煎熬。仙童,把一切都说出来吧。”
她僵在他怀里。“告诉你什么?”
“你是为了某个目的来到开封的吧?不,应该说,你是为了某个目的来到‘一品回春院’。”苍术轻柔却坚定的握住她的双肩,微微推开一些距离,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究竟是什么?”
她如遭电殛,小脸惨白。“你……你在说什么?哪有什么目的?”
“你告诉香圆,你是霞影帮帮主,前来开封办事,但是你几乎每天都在‘一品回春院’里,除了去探望小豆和姥姥外,绝少出门,这点并不像是个肩负着一帮重责别有任务的帮主。”他剖析着她的言行。“但这都在其次,最令我怀疑的是你每回见到我爹的时候,神情特别紧张戒备。”
仙童悄悄握紧拳头,试图维持面无表情,可是身子却已僵硬的往后退,直直退到墙角,强抑住痛楚冷冷的望着他。
“还有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但是我却因为害怕问起后,你会再度警戒退缩地逃开我,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就是希望有一天你会放心的信任我,说出一切,也释放你自己——”
她注视他的眼神越来越苍茫冰冷。
他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掌狠狠掐拧住,心痛的低唤:“仙童,我并不是要拆穿、伤害你,我只是再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你被心底的秘密折磨得体无完肤,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你来到这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仙童心头又是冷又是热,愤怒受伤内疚羞愧和绝望在最后汇集成了一股深沉凄凉的悲哀感。
再也不需要在内心挣扎了,不是拆穿就是死。
反正她现在这样已经是比死还难受了……亲眼看着心爱的男人一字一句揭开她丑恶的面具。
报仇无望,陷入绝境,还有一切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对啊,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苍术痛楚地看着她遥不可及的神情,心底深深自责了起来。
“报复。”她胸口冰冷,语气平静,脸上挂着一朵奇异的微笑。“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报复。”
苍术一惊,心里掠过一抹不祥的感觉。
他铸下大错了!
自以为是地揭开了这层密密遮掩住事实的迷纱,却没想到有可能把这一切逼迫,到最糟最可怕的绝境去。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若纸,刹那间已经后悔了。
“你一定想知道,我要报复谁?”仙童的笑容飘忽而诡异,声音虚弱却清晰。
“不。”他心下一痛,迅速将她拥入怀里,沙哑道:“我不想知道,你不必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用说,把刚刚我提起的话统统忘掉!”
“太晚了。”她凄凉地笑了,尽管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药草香,一颗心却越来越凉。
“不晚。”他试图安抚她,试图微笑,试图把这一切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那些都不重要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或目的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