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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下手为强,对小姐……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是“霸王硬上弓”五字。
常如枫当然也了解,凭己身薄弱的力量想要抵挡江彬的进逼,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她若轻易认输,别说名闻天下的鸿鹄书斋不保,怕她这一生的幸福也要跟着毁了。
“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她动动脑筋,自然会想到好办法的。死去的爹爹就常赞她聪敏过人,不仅能修文撰史、编译古籍,更有办法应付来自各地、企图以金钱或武力威逼鸿鹄书斋窜改史实以掩其罪行的恶徒。
她的文静只在外表,内心里却是泼辣如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激烈性子。“这几年,为了让鸿鹄书斋的立场更加公正无私,我拒绝所有捐赠,仅以修文卖书所得投资商场,起初虽为众人所不满,但最后不也让我赚回了数倍于捐赠所得的金钱?我不会输的,他们以为我一个女人好欺负,大伙儿走着瞧。”
急冲冲的脚步往外追,老管家常松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不敢轻触其锋,怕捣了马蜂窝的下场是被叮得满头包,瘫在床上三天三夜起不来。
脑海里转着各式主意,常如枫走得飞快,直出了常府大门,听见街道上热闹喧哗的声音,紊乱的心情才逐渐平静。
常人思考时多爱宁静,偏常如枫不同,身为撰史人,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观察人群。
历史乃由人所构成;不同的人、做出各式各样的事、造成千奇百怪的下场,经由撰史人翔实地记录、流传后世,便成历史。
常如枫十分以自己的工作为荣。打小在爹爹的教导下,养成她不受威胁利诱的刚正性子,不管旁人如何逼迫,她始终坚持眼看真实、笔录事实,绝不扭曲。
如今,居然有人想要毁灭她这份荣誉,不允许,她绝不允许这等虚伪情事在鸿鹄书斋里发生。
但……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伯父的诡计呢?她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她是名独身女子,因此亲戚们才会欺她柔弱无依,只要能消除这项弱点,她便有获胜的把握。
常如枫审视的视线缓缓移动着,仔细将街上的一景一物纳入眼底。
“啊!”片刻后,某幕景象闪过眼帘、流进心底,触动了脑海里一点灵光。“常叔,我想我找到解决之道了。”她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定在对街两道人影上。
常松顺着她的视线往前望。“乞丐?”
常如枫的解决之道会在一群乞丐身上?这又是哪门子道理?
一手拿着一根竹竿、一手端着破碗、身穿百结衣、肩背烂草席……这几乎是每个乞丐的标准装扮。
但蹲踞在朝阳大街边的两名乞丐,却硬是将那身制式服装穿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
年轻男子年约二五,魁梧身形半点不似落拓乞儿,反倒有几分游侠的味道,飞扬兔脱、满腹精明尽藏眼底。
老乞丐一头白发,根根银亮如丝,一眼望去似八旬老翁,然而若凑近细瞧,却会发现他一身细皮嫩肉,粉白的童颜像抹着香粉。
这两个怪乞丐不是别人,正是西荻国的五皇子匡云中和自幼服侍他长大的老太监,顺公公。
“殿下,我们还要在这里蹲多久?”顺公公吐着舌,习惯了山上凉爽的天气,实在受不了山下的酷热。
“直到我想出如何混进常家的办法为止。”匡云中皱眉。都怪匡云南不好,非要他读完一百零八本书册,否则不肯放行;害他日也读夜也读,直读得两眼昏花,才在一个月后哈完那堆书;但没想到下了山,却发现鸿鹄书斋的当家已在三日前去世,他来晚了一步。
行前拟定的计划全不管用了,该如何入常家、探出“上古异志”缺漏的部分、再将它们找出、偷回“西荻国”去,这一切计划都得重新想起。
“唉,好烦呐!”比起动脑筋,他还宁可打架去,起码不必这样劳心又劳力。
“殿下、殿下……”顺公公突然拚命扯着匡云中的衣袖。
“说了几百次啦!不是殿下,要叫少爷。”
“但是……”
“去去去,你要受不了炎热,就自个儿找个地方躲,少来烦我。”他一挥手,把老太监推到一旁。
“不是啦……”眼角瞧着自远而近飘扬过来的那团火焰,顺公公不知该如何告诉匡云中,他们的行踪已被常家人发现了。
常如枫凝视街边两名怪异的乞丐,明明是再卑微不过的小人物,但那份存在感却让她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眼便注意到他们。
是何方神圣?气质悠地特出!她瞪眼,暗自评估着两名乞丐。“喂,你们,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可以啊!看一眼五文钱。”匡云中随口应道,神思仍自沉溺于该如何混入常家的问题里,压根儿没发现常家大小姐就在他跟前。
“少爷!”顺公公受惊过大,再也蹲不住,往后跌进匡云中怀里。
“唉哟,顺公公,你干么压我?”匡云中总算回神。
“少爷……”手指常如枫,顺公公快哭出来了。
“咦?”匡云中终于注意到常如枫的存在。“你是……”常家大小姐,天啊,该不会他们的身分曝光了吧?
常如枫一见匡云中,心脏无端一突。好个伟岸男子,半点儿不似落拓乞儿,反而像……像什么呢?
她看着他。“你不像乞丐,倒似……”对了,他像戏文里常演的,微服出游人间的风流帝王。
“我又不是天生下来就是乞丐。”匡云中站起身,颀长的躯体在金阳的照耀下闪出动人的光彩。
这是个飞扬不羁的男子,拥有翱翔四海的羽翅,绝非池中物。常如枫以她撰史人的眼光一眼便瞧清了匡云中的本性。
“为何落难至此?”如果他的回答可信,那么她的计划便找到了执行的关键人物。
“误信贼友。”他耸肩,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原来是为友朋所害!常如枫想起自己被亲戚逼迫的窘境,与他落难的下场相似,不禁兴起同病相怜的感情。“你想不想重新开始?”
他唇角扬起一抹笑。“这种事情是‘想’就能解决的吗?”
“只要你有那意愿,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等等、等等,听她的口气,似乎并未怀疑他的身分,反倒有意对他伸出援手,这岂非是个混入常家的绝佳机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得付出什么?”
“你!”常如枫织指指着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匡云中,今年二十有四。”
“你姓匡?”西荻国的国姓,且与五皇子同名,他……“你与西荻国皇室有何关系?”
“毫无关系。”
“你的名字与西荻国的五皇子一模一样。”她吐出疑惑之言。
“天下间同名同姓者何其多,难道你以为我是西荻国的五皇子?”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反将问题掷回她身上。
常如枫看着他,那对深棕色的眼瞳里没有虚伪,反而坦然得教人心悸;她不知不觉地信了他。“也对,西荻国再穷,总不至于让堂堂的皇子殿下沦落街边行乞。”
不可能才怪!匡云中在心里暗扮了个鬼脸,天晓得他上头四位皇兄多狠,只给了他百文钱做路费;他这一路可是打猎、砍柴,干足了各项粗活才能活着来到鸿鹄书斋的。
“你可识字?”她问。
“能文善武。”他夸耀着。
“当真?”她不觉给逗出了一抹笑意。
“你可以当众考我。”他自信满满的。
“不必了。”她摇头,看出了他的自负,应当是不屑说谎才是。“我姓常,闺名如枫。我可赠你纹银千两,助你脱离乞丐生涯,不过你得成为我的夫婿。”她说,一脸认真。
匡云中的下巴壳狠狠眨落地面。“你……再说一遍。”
“我要你入赘常府,为期一年,这期间,你须对我言听计从。事成后,你便可得到千两纹银,重新开始。”常如枫的计划是,利用匡云中应付表哥江彬,她便可抽得空闲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消一年,她即有把握成为常家名正言顺的主人;届时,不管是大伯父、表兄弟,任何人都休想自她手中抢走鸿鹄书斋。
匡云中惊呆的眼转了两下,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常姑娘,你真可谓是当今第一奇女子了,居然当街买夫!冲着这一点,我干了,咱们就做一年夫妻吧!”
“一言为定。”常如枫抿唇微笑,她不会输了。“相公。”
“娘子。”匡云中牵起她的手,他终于可以进入常家寻找“上古异志”缺漏的部分了。
两个心怀不轨的人毫不在乎世俗眼光地彼此利用,浑然不察身后两个服侍者已快发疯了。夫妻可以这样做吗?天哪——
第二章
抛下顺公公哀求他审慎考虑的眼神,匡云中开开心心地跟随常如枫进了常府大门。
太好玩了,居然有人想买他当相公呐!
这常如枫又不丑,虽然也不美啦!但有大笔家产做后盾,怎会落得当街花钱买相公的下场?莫非她有不可告人的隐疾?或者这场交易另有隐情?
唉!管她理由为何?我既已入常府大门,鸿鹄书斋就在隔壁,我只消专心寻找“上古异志”缺漏的部分即可,事成便走,其余事情可与我无关。他想,随着常如枫走过长长的廊道,最后转入西厢。
“到了。”常如枫指着前头的厢房说道。“以后这儿便是你的住处。”
“哦!”匡云中有点儿讶异,原以为常府豪富,居所必定华美异常,不意入内一瞧,却朴实得可以,一切布置只以舒适为主,倒不见有啥儿奢华气象。
“至于老人家就住……”她转而往向顺公公。
“奴才跟少爷一起住就行了。”顺公公截口抢道。
常如枫轮流望了这对落难主仆一眼,都沦落街边行乞了,尚严守主仆之分,真是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察觉她的怀疑,匡云中忙开口解释“顺公公自幼瞧着我长大,匡家败落后,奴仆散尽,独他一人不肯走,硬要跟在我身边、说要照顾我,我敬他如长辈,便唤他一声‘公公’,但他却一直改不掉‘少爷’这称呼,我也只能由着他喊了。”
原来是名忠仆呢!常如枫生平最敬重忠义之士。
“那以后我也喊老人家 ‘公公’吧!公公!想住西厢,我立刻命人将这儿重新布置过,再添张床榻,让您老住得舒服些。”
顺公公身为太监,残缺的身子让他大半辈子受尽白眼,不意老时竟能得到如此尊敬,他感动得红了眼眶。
匡云中悄悄推他一把,暗示他小心些,别泄漏了底细
常如枫没发现这两人间的暗潮汹涌,兀自说道:“你们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去叫人来伺候你们沐浴更衣。”
“多谢。”匡云中拱手回礼
常如枫复这:“等你清洗干净后,便随奴仆上书房找我,我再告诉你府中的规矩、及你进府之后该做的事。”话落,她转身走了出去
匡云中目送她窈窕的背影离去,不禁咋舌。好个爽利、自主的姑娘,这样的个性在当今讲求妇德、女子不得任意抛头露面与男人争功的社会里,怕是得吃尽苦头。
但他却觉得十分欣赏,那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千金闺秀常令他怕得要死,好像不小心供着就会碎了似的
他就想不通,为何那么多人喜爱将那等女子往身边收,说是温言软语动人心,偏偏他只觉麻烦,因此打死不选妃纳妾;当然,有大半原因也是因为养不起啦!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