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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要带我去一处花红柳绿之地,是男人都应该见识见识,京里的男人不经过这遭,都不算大人。
我在家中连通房也不曾有过,心里也热,想着去见识一番,回去也能会同窗们吹牛拔高。
刘伦说,伎馆的人都眼高于顶,没有好看的衣裳,门也不给进,于是他花钱替我装扮。
他给我买了一套月白色的长衫,又买了根玉簪,还让人给我们一人傅了一脸的粉。
我只当这是京里玩乐的把戏,结果刘伦就把我卖到了南风馆,听说我长得太漂亮,刘伦得了五十两银子,算是很高的价格了。
我不见了,将军派人四下里寻我,只是那些军爷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沦落到南风馆,而且是自愿走进去的。
他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我。
我是个读书人,虽然哥哥是个老兵,我到底没见识过太多的酷刑,进去之后诸般反抗,被人用银针一根根扎手指,我至今还记得那疼。
十天后,我又累又饿,就彻底被打垮了,连连求饶,他们给了我饭吃。
我吃饱了饭,起了恒心要逃走,就把头上的玉发簪磨得尖尖的。第一天晚上,来了个纤瘦的男人,我就把玉簪刺痛了他的喉咙,跳窗跑了。
我躲进了一处宅子,被主人家抓住了,昏死过去。
那家的主人姓宋,原来是宫里一位得宠的太监。我昏迷这段日子,京里发生了一件极大的事:穆王被人赐死在南风馆,皇家颜面无存。
宋公公知晓是我干的,因为我昏迷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凶器玉簪。
宋公公正巧跟穆王有仇,而且是仇深似海,他恨之入骨。穆王死了,宋公公巴不得,反而把我当成为他报仇的恩人。
他愿意收留我,只是此事关乎重大,穆王是皇帝最信任的兄弟,不会就此罢休。若是跟着宋公公,齐全可不行。
宋公公说,刺杀亲王是诛全族的大罪,他问我,是愿意苟且偷生,还是愿意负罪被诛族?
一旦我认罪,会牵连闻家不说,连带我进宫的将军和他的下属们也脱不了干系。我一个人齐全,害得众人,我岂能如此自私?
我求生强烈,跪地磕头,求宋公公保密,救我全家性命。
宋公公收留我,受过宫刑之后,将我带入宫门。他对权势很看重,却也把我当心腹。
他说,将来想要善终,就必须处处留下人情。太子跟前,不能没人替他美言,而我年纪小又生得俊俏,不管是谁都会接纳我。
他把我送到了东宫,陪伴太子读书。
宋公公这步棋走得不错,他一身算是完整了,太子继位的第二年,他就寿终正寝,太子厚葬了他。
我是太子的亲信,又对太子妃有恩,等太子继位之后,我成了圣前红人。知晓我罪孽的宋公公去世,我心中少了负担,就把你外公全家接到京师。
你外公很生气,多次问我,为何要入宫为太监,多次说丑莫大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
当初我跟将军也是隐瞒了实情,将军还以为我失踪那些天,是去巴结宋公公了,对我也颇为失望。
直到你外公去世,我也没能跟他解释清楚。
先皇驾崩的三年前,穆王的儿子找到了刘伦,直指我就是当初杀害穆王的人。
我在司礼监多年,朝中老臣对我诸多不满,先皇也要顾忌老臣,怕闹起来两败俱伤,就让我暂时离开京城,去安南国做官。
我离开之后,没人知晓我的去向,穆王被杀一案,仍是不了了之。
景耀元年,穆王的儿子也去世了,没有孙儿,穆王府后继无人,太后明白个中缘由,将我召回。
落儿,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不能脱身,太后不许我走,我就不敢走。一旦走了,当年的事败露,就是死罪,还要连累你们!”
闻乐喜慢慢说着。
陆落没有打断他。
这一切,陆落通过推演,早已知晓,她从来不提。
从叔公口中听到,她很心酸。
那时候叔公不过十三四岁,有着念书入世的宏伟筹划,结果计划无疾而终,人生也走到了另一个转折点,什么都变得可怕。
“叔公,其实您已经知晓,太后她没有证据。”陆落道。
闻乐喜点点头。
他试探过多次,太后的确没证据,甚至太后并不清楚隐情。
闻乐喜刺杀穆王之事,只有宋公公和先皇知晓,而先皇一直将闻乐喜视为最亲近的心腹,为他保密。
但是,哪怕是流言蜚语,也足以害死闻乐喜,他辅助皇帝批红多年,仇敌太多了。
这次能全身而退,闻乐喜是很感谢颜浧让他昏迷了那三个月。
陆落的安排之下,闻乐喜偷偷离开了京师。
他心情极好,就是有点舍不得陆落。
……*……*……
(未完待续。)
第116章团圆酒
闻乐喜离开京城,石庭和薛澜不知情,其他人都知。
薛澜探病被阻拦之后,居然没有再次前来,而石庭亦然。
他们的小心翼翼,反而让陆落安心。
她就喜欢他们这样警惕,懂得隐藏。他们不出手,陆落才有先机。
除夕当天,京师又下雪了,浩雪洋洋洒洒,少倾屋脊树梢一层白,京师的繁华被这银装素裹敛去。
下午,柏兮和水长宁回到了京师。
闻乐喜有颜浧的四名精锐部下护送,已经从永州登船,往湖州府而去。
陆落原先不想麻烦颜浧的,可颜浧执意要送。
陆落再想到,自己为他连头发都白了,收点利也是心安理得的,就同意了。
陆落给了闻乐喜一块玉佩,用龙蛊的血炼成的,可以抵抗降术,同时又给了颜浧的部下一些符咒。
这一路上,哪怕是陈璇亲自出马,他们也不会中降。
只要他们不中降,巫师就拿他们无可奈何。
柏兮和水长宁送了一路,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返程。
“放心吧,不会有人跟踪,能顺利到湖州府的。”柏兮道。
陆落相信柏兮的话。
安排万无一失,陆落就不担心叔公的安全。
想到叔公即将享受到的天伦之乐,陆落也欣慰。
欣慰之余,也有点怅然,她对柏兮道:“我叔公要在路上过年。”
“别矫情,过年有什么要紧?”柏兮道。
陆落用脚踹他:“野蛮,我们中原人很看重新年。”
柏兮不动,任由陆落踹了下。见她踹完一脚后轻轻吸了口气,柏兮想问她脚趾踹疼没有。明明是关心的话,陆落肯定以为柏兮嘲讽她,柏兮就忍住了。
陆落再以“叔公身体不好”为理由,拒绝了除夕夜的热闹,所有人都闷在自己的房间里。
府上挂起了灯笼,也在门口放了鞭炮,除夕夜的礼数做到了。
柏兮跟着陆落,在闻乐喜的院子里,既像是守岁,也是打坐。
他们在山上过年的时候,都是柏兮陪着陆落守岁。
今年也一样。
陆落和柏兮坐在正院的厅堂,敞开着大门。门口两只大红灯笼,幽黯微红的光线里,大雪蹁跹,似萦绕灯火飞舞的蛾。
京里的空气,和山上有着相似的寒凉,屋檐下的冰锥子,晶莹剔透,呼吸都被白雾萦绕着。
京里冷,却冷不过山上。
陆落这几年心情变了很多,她好似疲倦了。那么爱钱的一个人,突然之前觉得钱带来的安全感太过于羸弱。
她喜欢山上,那座山上有高大结实甚至略带奢华的房舍,下山有忠心耿耿的农夫,衣食住行皆有保障。
心里有了依靠,这繁世的热闹,对她就太过于喧嚣。
她安静坐着,柏兮亦不做声。
他打量着她,一头雪白的发,映衬着她小巧的面颊,眼眸就格外的幽深浓郁,薄薄的唇粉嫩。
他突然伸手,摸了下她的脸,像拂过一只猫的面颊。
陆落没动,毫无感觉任由他的手滑过。
“她不钟情我。”柏兮想。
他曾轻滑过她的面颊时,她眼眸碎芒盈盈,粉颐娇羞,似春日梢头的桃蕊。可现在,她像霜雪在枝头凝结而成的花,晶莹剔透,清冷美艳,可是毫无生机。
她不会因他的触碰而羞涩。
对陆落而言,柏兮的触碰,大概像只猫儿抚过她。
俗世的****,柏兮是不在意的,可这个瞬间,他竟然有了几分顿悟。
这顿悟,蜻蜓点水从心尖越过,掀起轻微的小涟漪,旋即归于安静。
“落落,说说你记得的事给我听。”柏兮改变了打坐的姿势,将腿长长伸出去,坐在蒲团上。
他的脚压住陆落低垂的衣摆。
“嗯?”陆落则不解,转颐看他。
“你跟我说过,你有另一世的记忆。”柏兮道。
陆落正要说,小厮跑进来:“姑娘,忠武侯来给您辞岁了。”
她几乎快要忘了,京里还有过年辞岁的礼仪。
陆落已然不想过世俗的节日,更不想依照俗世的规矩拜年,就道:“告诉忠武侯,我们歇下了,请他回去吧。”
院门被一把推开,颜浧的军靴踩在雪地上,吱吱呀呀,他阔步进了院子。
他手里抱了一个很大的酒坛,不请自来。
陆落和柏兮席地而坐,倒也叫他吃惊。
不过,这厅堂挖了地龙,地上竟然比椅子上温暖。
“。。。。。。除夕夜不辞岁,那还过什么年?”颜浧道。
颜浧穿着很厚的盔甲,外套着玄色素面风氅,结实的军靴,一柄长剑别在腰间。
一路走过来,他玄色风氅上已经落满了皑皑白雪。
他见陆落和柏兮都看他,笑着抖落身上的雪,道:“我要去驻地,跟将士们一同过年。”
“你倒是爱兵如子!”柏兮冷哼。
“这个是自然了。”颜浧不以为意,“以前可汗常说。。。。。。”
“别说那个可汗,我不记得。”柏兮冷漠,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又嘲讽,“你心里还当自己是蒙古人?若是这天下乱了,你肯定第一个做叛徒,带着你的兵去投靠蒙古。”
陆落眼芒微动。
颜浧却不生气,对柏兮也是诸般容忍:“我不会去投靠蒙古,现在的蒙古人,没有我敬重的可汗。”
他想了下说,“我自立为汗,这倒也可以。”
颜浧五岁时流落蒙古,身为孤儿的他,没有人天天耳提面命教他民族气节。他跟蒙古人一起生活,从小耳濡目染,他记得家乡在哪里,却不会特意觉得自己是汉人。
“妄想!”柏兮冷然,“国师坐在这里呢,不怕朝廷诛杀你?”
“这个国师,是我要来的,她会出卖我?”颜浧笑着,已经坐了下来,将一坛陈年的酒开封了。
颜浧把桌上的茶盏拿过来,就用茶盏当酒杯,利落筛了三杯。
“敬团圆!”颜浧道。
柏兮端起茶盏,和他碰了下:“团圆是好事,我回敬你!”
陆落则没有喝。
柏兮颜浧看着她,等她举杯。
陆落伸脚把那茶盏给踹翻了,清湛的酒撒了一地,她说:“我没有想起前世,跟你们团圆不了,这酒我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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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117章引蛇出洞
陆落想不起前世,她也不太愿意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