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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叔叔……呜……叔叔他搬走了。”女儿哽咽地说。
“哪个叔叔啊?为什么搬走呢?”我放了点心,柔声问她。
“就是送我糖果的叔叔……如画叔啊……”
“如画……叔?……”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猛然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就是他,他们老板不要做五金了,如画叔说要去外地……他答应我周末走,会再送给我糖果,可是今天我看他们就不在了……呜呜。”
女儿细细的呜咽却让我一阵阵地发颤,我拉起她,有些激动地问:“乖,那个如画叔什么样子?多大年纪?快告诉妈妈!”
女儿看我的样子有些害怕,止了哭,断断续续地说:“他个子高高的,头发到这里,比妈妈大……”
小孩子的描述没有重点,我焦急地问:“家里人呢?他有没有说过他有姐姐什么的?”
“没有听他说,他脑子不好使的,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啊,对!只记得如画这个名字,我觉得挺好听,可他们总笑话他呢。如画叔眼睛不太好,耳朵也不好。威叔总骂他笨,说当年在西街码头白救了他……但是如画叔是好人!我喜欢他。妈妈,你认识如画叔吗?”
听到这里,我已经失了神,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涌了出来,它堵在我的心口,闷闷的,黏黏的。记忆随之肆意流淌,把那个名字拉扯出来,然后笑着轻轻地叫:“如风,如画……”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呼唤,越来越清晰,却又越来越遥远……
我不顾女儿的呼喊,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那个五金店离我家很近,拐过一个街角就是,我颤抖着走进那个屋子,抚摩着那小小的玻璃柜台,那有些铁锈的窗架,从里间到外间,一步一步,走来走去。
魏如风来这里多久了呢?他也是每天都这样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吧,也摸过这些柜台,打开过这些窗子。
他有没有见过我呢?看见我嫁了人、生了子,一本正经地过起了平凡的日子;看见我去买菜、倒垃圾,从小女孩变成女人再变成母亲;看见我深夜的时候睡不着觉,站在我为他作的画前,一直一直地看。
一定看见过吧!也许哪天曾擦肩而过也说不定。可是他都没有叫住我,任由我为他担心这么多年,任由我明明离他这么近却不能和他说一句话,任由我在他面前变老变丑,任由我们从开始到最后一直错过……
真无情啊。
他果然把我忘掉了……
哦,也不对。
他把自己都忘了呢!
可是记得那个名字,如画,如画叔……
可笑,
太可笑了……
女儿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笑。
一边笑一边流着泪。
女儿吓得抱住我,不停地喊妈妈。我蹲下来,把她紧紧揽在怀里。
天慢慢黑了下来,街上人很少,在空荡荡的五金店一角,我抱着幼小的女儿放声大哭。
很悲哀。
原来我从未走入过他们的故事。
从来没有……
七个月后,我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女儿很开心,天天叫他弟弟。
两年后,儿子学会叫妈妈,我随老公搬离了海平,彻底了结了与这里相关的一切前缘。
三年后,女儿上学,我又把那个深蓝的箱子拿了出来。
我决定把这些事好好地记下来,老了之后讲给我的孩子们听。
故事很长很长。
从出生到死亡,从年少到苍老,从善良到凶残,从忠诚到背叛,从正义到邪恶,从守护到杀戮,从纯爱到原罪,从判罚到救赎,从爱到恨……
也许怀念的人能看见。
也许忘记的人能看见。
也许灵魂能看见。
也许凶手能看见。
也许经历的人能看见。
也许悔恨的人能看见。
也许那个叫如画的如风,能看见……
我回过头,墙上挂着多年来我不曾离身的画,在画里,曾经的温柔少年,依旧清淡如风。
独家收录:
弟弟,再爱我一次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要你来爱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一路春光啊
一路荆棘呀
惊鸿一般短暂
如夏花一样绚烂
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朴树《生如夏花》
今天,我坐在这里,距离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整整二十年了。然而,我闭上眼睛仿佛还能见到那个满身雨水的小男孩怔怔地看着我。那目光并没有因为时间的累积而模糊,反而穿过绵长的时光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永世不忘……
Chapter 56 弟弟
我的父母早早就过世了,我跟身体虚弱的奶奶相依为命,十三平方米的小卖店是我们生活的唯一来源。但是我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幸,如果没去过天堂,地狱也是好的。
最初让我体会到幸福感的是奶奶捡来的东西,没有额外的钱去买,捡就是最好的替代方式。于是我有了断臂的娃娃,不合脚的胶鞋,还有一个弟弟。
他来的那天,风雨交加。
我从窗子望见奶奶拉着什么回来,我以为又捡回了礼物,高兴地在门口迎着,于是,我见到了他。这个场景是我回想过无数次的:他破衣烂衫,脸脏得看不清楚容貌,眼睛却十分明亮,不说一句话,水珠从睫毛滴下,他不眨眼,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很奇怪,当时我没有一点儿惊讶,好像预知了他会在这个时候走进我的生命一样。
“洗脸吧。”
“嗯。”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好几天了,睡在垃圾堆那边,太可怜啦!”奶奶一边咳一边说,“一起过吧,好歹是个仔。”
“你叫什么?”我望着一盆黑水和他变戏法一样越来越清晰的眉眼说。
“魏。”他低语。
“卫?阿卫?”我问。
他摇摇头不说话。奶奶拿着饭过来说:“是姓魏,没名字的。”
我转转眼睛说:“那叫如风吧!我叫如画,很衬的!”
他点点头,我出奇地高兴,因为他很听我的话。
晚上,奶奶在我们原本不宽敞的屋子里挂了道帘子,弟弟睡在了我的床上,我和奶奶睡另一边。
上床的时候,我揭开帘子对如风说:“害怕吗?害怕就到我们这边来!”
如风摇摇头说:“不怕。”
我“哦”了一声转过身去,想吓唬他一下,又突然从帘子那边钻了出来,大声地喊了一嗓子。如风吓得缩成了一团,背靠着墙惊恐地看着我,清秀的小脸变得惨白。我没想到他会吓成那样子,内疚不已。
晚上奶奶睡着了,我悄悄地把手伸到他那边,小声说:“别害怕,把手给我,我拉着你睡!”如风开始并没反应,我的手心在被窝外面有点儿凉了,刚想收回来,如风却轻轻地拉住了我。我很开心,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是夜,我们相识的第一晚,就这样手拉手地度过。
那年,我十二岁,魏如风十一岁。
只有一个
我是附近最漂亮的女孩子,这是我之所以没感觉不幸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人不应只看外貌的,但长得好的人会让人更愿意去了解内在,于是更容易被发现优点,也就更容易被大家喜欢。我就是如此被街里的男孩子们宠爱着。
然而,越长大,我身边的朋友越少。他们渐渐都不再来小卖店找我了,只有邻街的阿福还总是兴冲冲地跑来,送给我各种玻璃珠子。直到有一天,连阿福也不来了,而我也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天我在巷口看见了如风拦住阿福,我刚想走过去,却听到如风说:“别来我家了。”
“为什么?你姐是街里最漂亮的女孩子!我很中意她!”阿福笑着说。
“别来找我姐了。”如风说。
“阿风啊,你好福气的!我要是能天天和她睡一间屋,死了也心甘啦……”阿福仍继续说着,但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如风打倒在地上。
“你疯啦!”阿福怒气冲冲地爬起来,挥起拳头就向如风打去,转眼间两个人就扭打成了一团。我惊讶地站在一旁,却没想过去拉开他们,因为我看到虽然阿福比如风高大,却是如风占了上风,如风打得狠,拼命的狠。还有,就是我想知道,如风为什么为了不让阿福找我而和他打架。
不一会儿,阿福就告饶了,如风的脸也肿了起来,他不依不饶地说:“别再找我姐,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阿福连连答应,战战兢兢地走出小巷,看见我居然都没敢说一句话。
我没瞧他一眼就走到如风身边,摸摸他肿胀的脸说:“疼不?”
如风摇摇头,避开我的手。
我有点儿生气,讨厌他不理我的态度,板着脸说:“干吗打阿福?”
他不说话,我更生气,说:“怪不得虎哥安仔都不来找我玩了,都是你干的吧!”
如风抬起头,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姐,只有我一个不好吗?”
他的眼神很纯净,纯净且坚定。
我和他对望。
只有如风一个人吗?虽然他不爱说话,但我和他在一起却比和爱谈天说地的阿福在一起舒服,而这种舒服是无处不在的。
他会攒好几个月的钱,买我最爱吃的豆沙馅粽子回来。其实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豆沙,能有粽子吃还挑选馅料是很奢侈的事情,只是很久以前那次吃粽子,我唯独吃了两只豆沙的,他便默默记下。
他会每天在学校门口等我下学,很自然地拿过我的书包,为我撑伞,踮起脚尖把奶奶给他的围巾围在我脖子上。
他会在我撅着嘴洗碗时,走到我身边把我挤开,粗手粗脚地在池子边干起来。当我不小心把盘子摔坏的时候,他会大声对奶奶说:“是我做的!”
我突然发现,原来瘦瘦小小的如风一直站在我身边,当虎哥、安仔、阿福都不在时,他永远站在那里。而我,很开心看到他这样子。
“好,只有你一个!”我笑着捧着他的脸说,他很害臊似的躲开我的手,但眼神里是说不尽的快乐。
隔日,阿福妈见到奶奶啐道:“你家养了只狼崽!”奶奶没说如风什么,她总是不说他的,只是时不时地摇头。
此后,再也没有谁来找我了,我也渐渐不再和别人打交道。
那年,我十三岁,魏如风十二岁。
离开
奶奶没有任何征兆地离开我们了。
开始她只是有些感冒,不停地咳嗽,我劝她去医院,但她死活不肯:“明日就好了,去花什么钱!你以为那些大夫就医得好?还不是骗你白花好些个钱!不如多喝些水哩!”
奶奶的“明日”迟迟不来,末日却终于临近。那天傍晚我们放学回来,奶奶已经在弥留之际了,她盯着弟弟看了很久,最后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没说一句话,睁着眼睛就离开了。我当夜哭得死去活来,如风一直攥着我的手,片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