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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河边,京城佳丽如云,只要这小道士有丝毫动心之处,便证明他并不是无懈可击!
这个计划,一行人中也只有两三人知晓。
一路上,他们也见了不少一大早便驱车前往河边的车队,其中有不少香车玉驾,自有佳人。
这些王公子弟,哪个不是胆大包天?往往都是尖啸而过,以惊吓或吸引车中美人儿为乐。若能吸引出一两位好奇心重的可人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李珣看着他们一路上胡闹,心中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边是青春苦短,另一边,却是仙道漫漫……井蛙怎知瀚海,夏虫岂能语冰?
他也不能说此般的生活有怎样的高下之分,然而,就大多数人的愿望而言,不老不死的仙道,才是人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上上之途”——如果那过程能再平坦一些,再顺遂一些,李珣也会甘之如饴。
很可惜,现在这小小条件,他却得不到!
心中正嗟叹之时,前面水声入耳,滔滔江水东流,自上游处一狭口蓄积,然后轰然而下,水奔浪涌,而在近十里内的宽广河面上,才渐渐平缓下来。
从这边看去,已有几批来得更早的人,在江边摆开香案,垂祷祝。
众人中,有人叫了一声:涛坡’,那里的好地方,可别让人给占了去!”
这些年轻人,又是一声呼喝,调转马头,开始狂奔。
李珣放眼望去,只见数里外,有一处高地,倒真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众人马快,只一会的工夫,便驰上这天然生成的土坡,有几个自恃马术精良,还示威般在土坡尽头走了一个来回,赢来了些凑趣的喝采声。
李珣没有攀比的心思,不过却是心中好奇,便策马到土坡边缘,向下一看,才知此处比邻江水,且因地势较高,与大江有近十丈的落差,一眼看去,江水滔滔,也颇为壮观。
李琮没他这么好的骑术,早早便下马图个安全,此时走到近前笑道:“这次来得早,不用再和人抢位子了!李道兄请看,从此地看下游十余里,家家的车马均在眼下,又可近睹大江东去的盛景,算是最佳的观景之处!”
李珣低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下马的意思,又笑道:“我这道士赏雪、赏水,你们却是去赏美人,如此泛泛地观望,能有什么乐趣?”
后面6泰大笑:“李道长不知详情,我们在这里,不是看美人儿,而是找美人儿!”
接着,有另一人笑着接下去:“河滩上这么多车架,咱们哪有时间一个个找去?浪费时间也就罢了,万一被哪个不合意的缠住了,那可就呜呼哀哉,难以收拾啊……”
笑声中,又有人道:“京师各臣工家中,车马都有不同。所谓郎骑青骢马,妾乘油碧车。这以车马观人,也是一门学问!”
李珣以目相询,那人更是得意,手指坡下那三三两两的车马城各门佳丽,我等都深藏于胸紫流苏香车,是刑部孙尚书家的,想必是二小姐所乘,这位可是个大美人儿。
“还有那个青色顶盖的,乃是刘相爷家的,家中几位小姐,却是…些平常……”
李珣开始还听他说话,然而,看着远处车流渐多,人如蚁聚,从这边看过去,他心中却生出了一些奇特的思绪,早将那话自动摒弃耳外。
好小啊!
刚刚还在感叹这些俗人生命之短暂,便如蝼蚁一般,现在居高临下,远远看去,正好应了当时所想,如果他现在伸出手去,五指箕张,大概可以把这些车马人流一并合入掌中吧!
那些逍遥自在,飞天遨游的修士,在悠悠碧空之下,俯瞰世间众生灵之际,是不是也如这般想法?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也只有高蹈碧空,御风神行之人,才能有这般的感想吧!
不知不觉中,他胸臆间的豪纵之情几乎便要满溢而出——他是个小小的后辈不错,可是,他毕竟是这些不死不灭的修士中一员!他也可以御剑飞空,顷刻千里;也可以餐风饮露,不食烟火;也可以举掌反复,倒海移山!
人观蝼蚁,不过是下等之物;而修士观人,又何尝不如此?
让井蛙去想象大海的辽阔,或可称之为狂想;而让巨鲲去考虑井蛙的生活,那又何尝不谓荒唐?
荒唐,果然荒唐!
恍恍之中,阴散人唇边那一丝嘲弄的笑容,变得无比清晰。何止是阴散人要笑,便是李珣自己,也要大笑几声呢!
他真的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欢畅,终于仰天长笑,胸中快意,也顺着这笑声,远上青云之端。
滚滚江水的咆哮,在这笑声里,也渐次低回,终至无声。
第七章 契机()
没有人知道李道长在笑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凑趣,于是,在观涛坡上,笑声毕集,高低相和,极是壮观。
李珣不管他们,自己笑得尽兴了,袍袖一摆,便停了笑。然而,笑声之后,他看这天地世间的眼光,却完全不同了。
虽然天地还是这天地,世间还是这世间,可当你换一个角度,再去看它,那新奇微妙的变化,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展开在你面前。
抬眼一看,这山川江河与车马人流,都不再是以前的模样。距离感已经模糊了,所有的事物和他似乎极近,但又远不可及。
对他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
他心中蓦地升起了一点明悟。
李珣胸口处,似乎是一声,一团浊气就这么淡去了,代之而生的清新气息,与玉辟邪的清凉交融在一起,几乎分不出彼此。
这气息与他体内“金丹真息锁构体”微微一触,便水乳交融,随着真息的流动,遍布全身。
就是这么一刹那的工夫,本已进入稳步蓄积阶段的《灵犀诀》,便又有突破!而李珣心中感应,好处似乎并非仅此而已。
他只觉得身上好像猛然间轻了三斤,江风袭来,便有着一股要乘风而去的轻灵。
他心中忽地有一种不可自抑的冲动,他将手指放在马鞍上,以一个奇妙的节奏弹动,每一下变化,都是体内真息涨落盈缩的精妙。
这奇妙的韵律噗”的声响做载体,缭绕在他的周围,唤起他心中一丝丝似熟悉,又陌生的情怀。
“李道兄?”
一旁的李琮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李珣自方才大笑后,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坡上的气氛被他这忽起忽落的情绪弄得非常尴尬,是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了。
李珣闻声惊醒,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只是他现在的心情不比以往,对这些小节,已不太看重,闻声只是一笑:“你们自顾去看美人,陪我这道士干什么?看风水吗?”
且不管他说得好笑与否,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当下便有几个性急的,已在高坡上觅得好人家,就一路疾驰而下,碰那桃花运去了。
此时驻马不前的,都是些心机甚深,老成持重的,其中便有李琮、6泰等人。
这里面6泰爵位较高,年岁又长,隐然成为众人之,他与几个有默契的交换了个眼色,驱马上前,笑道:“滩上佳丽如云,道兄却是一点也不动心?”
李珣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修道之人,看得也淡了!”
他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通玄界看了如青吟、明玑,甚至是妖凤、阴散人这些绝代娇娆,再看这些凡间姿色,便没了感觉。
而6泰等人却觉得他是在说对女人已经没兴趣了。其它人还好说,可李琮这个对他知根知底的,由己推人,对李珣的说法,却是打从心眼里不相信。
“他才多大?”李琮心中暗自冷笑:“十七岁的人,能说看淡女色?”
这个时候,他与李珣算是一路,本不应该附和6泰等人的说法,然而,心底的微妙情绪翻涌上来,却已是不可控制,下一刻,他脱口道:“道兄不是在宫中教授陛下阴阳之道么……”
这话其实已颇有些逾礼,但在这种时候,以说笑的口气道来,也说不上有多过分,算是在两可之间。
李珣闻言又看了他一眼,点头笑道:“世子所言不差,阴阳之道,无非是些男女之事,这自不讳言。只是,在我们这些方外之人眼里,那男女之道,又何尝不是阴阳之道呢?”
这带着些玄机的话一出,便将众人努力营造的暧昧氛围一扫而空。6泰等人相视一眼,终于在大笑声中策马去了。
由于李琮已下了马,所以便给落在了后面,待他上马将行的时候,后面李珣忽地说了一句:“你年纪尚小,不要在男女事上花太多心思!”
这纯粹是以兄长的身分相告诫,而这正打在李琮的要害处。任李琮如何少年老成,脸上也为之一红,再回头时,却只见李珣正看这万里山河,在猎猎的江风里,道袍翻卷,不类凡俗,仿佛真的要随风而去一般。
李琮也不知此时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狠狠一抽马鞭,疾驰而去。
将近一日的出游活动,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只是对一些“阴谋家”来说,李珣的举动,又给他们将来的计划,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李珣却不在乎自己给他人造成的困扰,只是自顾自地回到国师府中。
按照惯例,他现在应该是见见外客,或者到宫中去看看隆庆的情况,总之闲不下来就是了。可是今天他不想这么做。
叫来府中的管家,吩咐说自己今日疲累,不见外客,便是皇帝召见,也能推就推。讲完这些没半点臣子自觉的话后,他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即开始盘膝打坐,体察体内真息的变化。
有多久时间没有这样做了呢?
至少两个多月了吧!自从天都峰上,林阁身死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正式修炼过。只是在闲来无事之时,才用打坐消磨时间,而过去林阁规定那每日挥剑千次的功课,更是不用提了。
即使这种事情有它的外在因素,可是内心的懒惰颓丧,才是真正的主因。
若在几个时辰前,李珣未必会体认到这一点,可如今,观涛坡上的一点明悟,仿佛是大雾下的狂风,暗夜中的明灯,将前面的道路,照得清楚明白。
在明白巨鲲井蛙之别后,他对自己自甘堕落的行为,便感到分外的羞惭。
可遨游大海,化鹏飞天的巨鲲,又怎能自陷污泥,做那垂井观天的小蛙?
二者之间不可逾越的层次差距,根本不是所谓的富贵荣华所能弥补的!
也许在人世间,他会过得更轻松、更惬意;也许在通玄界,他会长时间地在屈辱和恐惧中生存。可是,为了这一个不可逾越、象征着崇高和伟大的层次,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不错,他仍没有克服妖凤加给他的恐惧,仍没有摆脱两散人严密的控制,而这些困难,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也未必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不要当凡人,不要成为别人眼中的蝼蚁,他要踏在这个天地的最顶端,像清溟那样,像锺隐那样,甚至是像阴散人、血散人那样,也没有关系!
他只要这样的高度!
所以,他必须要努力了!他要变强!变得极强!一切能使他变强的手段,他都要尝试,他有这个条件,更有这个信念!
迟早有一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