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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春一拍脑袋,大笑了起来,道:
“大人说得是。季坊主和她两个弟弟都是亲兄弟明算帐呢。岂能就如此为大人分忧?她必定是要借机在西河段码头上开条件的。但只要大人和王纲首事先说好了那段河段上的分利条件。再让王纲首出面劝说她。她再是不情愿——”
楼叶也恍然笑了起来,接着道:
“她现在正和王纲首联手赚钱的时候。王纲首上次离开唐坊时重新签了江浙海商和唐坊的分利合契。退让不少。她断断不会再和王纲首翻脸。”
他正赞叹楼云的智计百出,来这一招釜底抽薪。却看到楼云脸上也没有多少轻松之色。
他不由奇怪道
“大人。是在担心王纲首故意与大人你为难?”
“并不是。王世强现在正是遭人嫉恨的时候。就连韩参政府里,也多的是不肯见他升官出仕的人。他当然愿意借着他自己修通的楚扬西河段出头,却只怕我们拦着他的路。”
楼云沉吟着,
“所以我去找他。只要他足够精明。用官位换码头,倒也不难商量出一个结果。”
楼春插嘴笑道:
“大人放心,王纲首精明得很。当初在唐坊,他一看季坊主的婚事拦不住了。又看着扶桑内乱,最近几年生意不好做。他马上就和季坊主另签合契。唐坊近三年不论还需要多少粮食,都由他从高丽运到唐坊。他不就是和季坊主一起赚那小国主的钱?”
小国主的平氏一系,必定是缺粮的。
而唐坊的田庄,主要还是供自己的坊民。
当时季青辰也是毫不犹豫。转脸笑颜相向,重新把王世强奉为了座上宾。
季坊主那用心思讨好人的本事。把他楼春吓得不轻。
王纲首喜欢吃的茶,喜欢用的细点,这就不提了,他在席上喜欢先吃那道菜,后吃那道菜才爽口,甚至他饭后散步喜欢走哪条小路,他看着几时月光最高兴。
她统统都让人安排得仔仔细细。
她是压根没和王纲首多说一句话,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拜见楼云,请国使的安。第二件是带着季辰虎请见陈洪,陈文昌自然就在一边坐着。
但王世强走在坊中受到的欢迎,瞎子都看得到。
那时惹得陈洪都心里打鼓,只怕她见利忘义,马上就把陈家甩在一边。
泉州毕竟远了一些,虽然有粮也觉得这类的生意成本太高,所以没办法帮上唐坊。
楼云暗叹一声,含糊笑着,
“我只担心王纲首面子不够大,根本拘不住季坊主……”
“大人只管放心,我听说王纲首自己的官位暂且还没有提,先就写了表章。先是表了韩参政的功,接着又表了季氏、黄纲首、楚州富户捐建水利的功。她是蕃商,官家必定要下旨优抚的。有了这个人情,王纲首再悔一次婚,只怕都能揭过去不提。季坊主无论如何也会容王纲首说上几句话的。”
出了甜水巷,从保圣桥拐了弯,沿着御街一路向南。
他们绕过宫城,出了临安城的嘉会门,楼云带着家将们飞骑向绍兴府急奔。
到了钱塘江码头,他弃马就船,正好赶上一条漕船去明州城途中要路过绍兴府。
他是官宦,按例可以免费坐漕船,当然就带着家将们一起坐了上去。
顺风中,从钱塘江进浙东运河,一觉睡到明天中午,也就到了绍兴府。
王世强在绍兴的私宅地址,楼云当然早在掌握之中。
然而,他在漕船舱房中却也不能安睡。
楼叶留灯离去前,小声地提醒了他,不过仍就是现在风传的一些话。
他皱眉推窗,远望着月光下水岸边的四明山水,心中沉沉盘算。
他觉得季青辰要让唐坊在大宋立足,眼下不能不借着王世强的势。
王世强也足够精明,在这段河道成了他的前程踏脚石后,就知道要投桃报李。
他为她表功,不过是要让她觉得,她花出去的那些金砂没有白丢进水里。
做不了夫妻,做生意他王世强是守信的。
将来王世强的升官之路,他季青辰完全可以放心地继续为他添砖加瓦。
王世强也会想尽办法满足金主季青辰的要求,至少会让唐坊顺利迁进三万坊民。
这就是公平交易。
所以,他楼云才会来绍兴府。
先说服了王世强,季青辰现在再是暗恨他楼云拦着她的财路,她也得听听王世强的劝说。
然而,楼云也分明知道,他们之间有悔婚之事,有几年的旧情。
从王世强三次求娶平妻都被拒绝的过往,他就知道,季青辰与王世强眼前看着再是默契十足,但骨子里绝不可能互相信任的。
他们联手从他楼云手里抢出楚扬西河段这块肥肉,那实在是不可能。
所以,他不怕先从王世强下手,再让他去劝说季青辰。
但这是升朝官楼云的精明盘算,他心里还有佛寺鼓楼上的那个欲言又止的楼云,还有旧祭场里那个上当暴怒的楼云……
他不能不顾忌,王世强借了这件事和她旧情复燃。
他可半点没打算,让姓王的搅黄了季青辰和陈文昌的婚事。
楼叶这小子居然也知道要提醒他。
“大人,季坊主那样要强的女子,平常看着对文昌公子也不讨厌。过了几月却都没有和陈家把亲事订下来。小人猜着她是要等唐坊在大宋立了足以后,再说亲事。免得叫人以为她靠了陈家。”
他听着这话,正觉得楼叶对这亲事看得清楚,这小子偏偏又说,道:
“可见,季坊主在四明王家的事情上,是伤了心的。”
“……”
他一时无言能答。
“季坊主和王纲首的旧亲事,不是父母订的,是他们自已说好的。”
那小子居然还拿他楼云作例子,
“这和大人你不一样。您都没真见过县主……”
他深知,那鼓楼上的女子建坊时确实多亏了四明王家,但她对王世强的情份却不是能抹过去不提的。她本就喜欢王世强那样要强上进的男子。
和她自己一样。
至于他楼云——突然间,他又对着窗外河水自嘲了起来。
他在鼓楼上什么话都没说,眼睁睁答应替她保媒,这件事当然没有做错。
从他回大宋,都已经大半年。
他如今还是赵家的准女婿 。
退亲不过两个字,办起来时要牵扯的人情、脸面和精力,却根本不是两个字能说得清。
他这边虽然是接了退婚书,但赵秉林一家如此难堪之境,与他楼云掀出这桩铜镜案大有关系。
他实在也做不出断然退亲的事。
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还是赵秉林压根没有出声恳求,今日默默送来了退婚书。说的话都是让他在大理寺里尽心为官家办事。
但这铜镜案结案后,赵家两个儿子也就是胁从做些海上走私生意逃税,至多是打一顿板子,罚些铜钱。
到时候赵秉林再对他楼云说起亲事,他不敢说他真能断然拒绝。
这位老宗室,是他还没到泉州为官时,就曾经在京城里相识。(未完待续。。)
132 宫中龙胎
那时,赵秉林也是上京城来祭祖。
而他楼云却还是跟着楼老大人身边的族侄小跟班。
他那时看着赵德平、赵德威那两个坑爹孩子,何尝没有纳罕过:
赵爵爷对他这小跟班都温文有礼,勉励他读书上进,居然养出了这样的儿子?
还不如他楼云这样没父亲教导的。
后来发现那蕃商大会上的女子,是他的三女赵德媛时,他能如此轻易的相信没有找错人,实在是觉得,赵秉林毕竟还是有赵德明那样出色的第四子。
他的女儿难道不应该是能让他突然心动,起意求亲的女子?
他将来成了赵秉林的半子,自然能帮着他教好赵德平和赵德威。在他楼云仍是跟班小厮时,那两个小子最多也就是故意差使他端茶倒水,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后来这两个小子被他用布袋套了他们的头,暗中死揍了一顿,那也是他自己出气舒爽。
所以他才会在赵德平上门索要彩礼后,摇头拒绝了楼大等人让他不要和赵家结亲的劝说。他以赵夫人生辰的名义,送过去四十抬贺礼。
尽管他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事,结果赵德平过了几日就哭丧着脸上门致歉。他也觉得既然要结亲,他以诚待人,这混小子也总会有所感动的。
现在再去说,赵德媛虽好,却不是他真心喜欢的人——这又有什么意思?
这门婚事是他自己求来的。
“来人。”
他直接把楼叶从睡梦里唤了出来。
他暗暗吩咐他几句,让他到了下一处码头后马上上船。赶去明州城向陈洪送信。
“就说王纲首要是求见季坊主,其中有我的意思。也是为了楚扬西河道上的分利。让陈公子万万不可误会。”
他顿了顿,“让他也别太大意了。”
楼叶知道。他这是让陈家明白这事是在与朝参政暗中交易。
但也要防着王世强有私心的意思。
在唐坊的时候,季青辰虽然奉承王世强,却也避着见他。
签订合契时,都是黄七郎作中定下来的。
虽然她似乎是为了陈家的脸面,在远着王世强,但有眼力的旁观者都明白,她更是在防着四明王家。
她是觉得不远不近。才是和四明王家做生意的长久之道?
引来了福建陈家,她和四明王家的关系反倒容易亲近一些。
楼叶也觉得这样才算是妥当,连忙问道:
“大人。楼大小姐在京城里探亲,要不要也知会她一声?”
楼云一怔,这才想起了楼鸾佩,叹道:
“和她说什么呢?这只是生意上的事罢了。再说。她也是太不经心了些。王世强在绍兴府里难道是做和尚独自养病?不是也在本地弄了个小妾陪着?”
楼叶是他在京城里的牵马亲随。所以当然知道,楼大小姐的表姐是谢国运的堂弟媳妇,也就是谢老大人的孙媳妇。
两家里是亲戚。
“我在谢府里见过她一次,谢老大人还说了她一句呢。她照旧笑得安稳万分。半点也没有赶到绍兴府去的打算。我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了。”
听了楼云一席话,楼叶便也无言。
楼云的船顺流出临安城地界的时候,季青辰坐在了季园的刀鱼家船里,早已到了胡府的码头。
她从舱里走出来,正看到胡府仆妇提着灯笼迎客。
前面先到胡府码头的画舫。檐上挂着两只斗大红灯笼。
一个灯笼上堂而皇之大书“明州”两字,另一个灯笼却也仅是写了“楼氏”。
明州世家。楼氏第一。
“……果然是耳闻不及眼见。”
她知道,楼家本住在西北,第一位到明州来定居的楼家先人,就是宋徽宗末年的明州刺
史楼钥。
此后楼氏南渡搬迁到了明州,族里接连在明州出任了四五位刺史。
由此,楼氏成为了本地最有名的世宦之家。
也正是那位一百年前的明州刺史楼钥,提出了北联高丽,灭辽抗金的策略。
正如王世强呈到韩参政府的北伐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