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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天珩的危险等级,在张博翰的心里已经成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位。
他一点也不敢得罪他。
可是,对方来了这两天后,除了居住在这里外,张博翰依旧没能发现对方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
而公仪天珩,他此刻的心情,是一种难以言说的……
阴郁。
大哥的发现
仅仅两天时间,公仪天珩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所在大陆的基本常识与信息。
如果说这里的天地之气趋近于无,没有荒兽,有各种各样被解释为“科技”的机关,完全不同的知识体系等等都可以认为是这块大陆太过于荒僻,以至于发展出了另外一种可能的话,那么他们脚下的大陆并非平整,而是借助于一种地面生出的力量托起人行走的圆弧状球体……就足以证明一件事了。
这里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另一块大陆,而是另一个世界!
破空梭穿越的并不是普通大陆与大陆之间的空间,而是更奇异的……时空?
以公仪天珩如今的见识还不足以认清这其中的隐秘,可他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他推测出很多事情来了。
然而,处于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还并不足以让公仪天珩变色,真正让他心情阴郁的,是他陡然发现的一个事实。
他的小炼药师,欺骗了他。
他的阿佐,根本不是曾经的齐天佑,而是来自于这个世界。
公仪天珩的眼眸深处,跳跃着暗沉的火焰。
以前很多他刻意忽视的细节,都在这一刻涌入了他的脑中。
苍云国齐家的齐天佑,的确是一个存在的人,相貌年纪也和顾佐一模一样,经历同样真实,所以最开始当公仪天珩调查之后,才会相信顾佐的身份。后来公仪天珩更是为顾佐而对齐家两人进行惩治,让做错了的事得到他们应有的恶果,再而后,公仪天珩就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并且将和他越来越亲近的顾佐,当成了他的私有物。
但是,顾佐并不是没有破绽的。
很多时候顾佐的说话方式跟大陆上的人不同,但是并不存在沟通障碍,世界上有特殊习惯的人也十分多,因此并没有引起公仪天珩多少注意,反而觉得他这样说话很是可爱,故而纵容。
如今仔细想来,这不仅仅是说话方式,在他说话中偶尔出现的一些他可以意会但其实那些大陆上并没有其他人说过的言辞,他如今却都能从这个世界里见到……
还有顾佐的性格,他缺乏的常识,他间或隐隐露出的些许的忧虑,他与消息里提及的齐天佑截然不同的行事方式,其实都可以说明,他并不是齐天佑,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
在内心极深处,公仪天珩并不是没有怀疑过顾佐的真实身份,但这样的怀疑每每还没有成型,就已经因为顾佐对他毫无保留的在意而洗刷掉,压抑到了几乎于无。公仪天珩更早就察觉到顾佐还有什么极深的隐秘,他克制了自己的控制欲,等待着顾佐彻底安心后告诉他,可如今意外知道后,心底生出的并不是知晓了秘密的欢喜,而是一种……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失望的强烈情绪。
以公仪天珩的聪慧,哪里还会想不到呢?
他所以为的,会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小炼药师,非但没有准备永远陪着他,反而一心一意,是想要回到这个世界来!
如果不是仅剩的理智让公仪天珩遏制了自己的不好想法,他几乎都要怀疑——
顾佐对他全心全意地好,是否是因为他迟早要回来,所以对一切都并不那么在意?因为顾佐要回来,所以顾佐才愿意什么都听他的,对他的意思从来都不违背?也因为顾佐要回来,才会甘于隐藏,对他的那些好根本不是出于真心,而不过是为了利用他的庇护而进行讨好——
要怀疑顾佐是不是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纯稚,怀疑顾佐是不是真的被他一点点教导而逐渐成熟,怀疑顾佐看他时那样视他为最重要的人的眼神是真是假,怀疑顾佐对他从敬畏到亲近到依赖的情感是否真实,怀疑顾佐为他而做的一切,是不是都真正出自于本心!
公仪天珩闭了闭眼。
他生于世间二十二载,哪怕是当初身体羸弱,据说及冠便会夭亡,也从来没有这样情绪翻滚过。他似乎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把握自己的人生,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
可是……
在想明白的刹那,那几近于迸出却终究被他死死压住的那么多的怀疑,让他差一点就失控了!
但公仪天珩终究是公仪天珩,所以他将手中的玻璃杯捏成了齑粉,却到底还是控制住了那险些涌出的暴怒。
不,那些情谊是真还是假,哪怕他因为对顾佐的……而一叶障目,也不会分辨不出来。
顾佐必然是真心的,虽然隐瞒的东西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公仪天珩的唇边,也露出了一丝冷意。
十五岁的顾佐根本没有能力凭借自身前往边缘大陆,而以他后来诸多细节中表现出来的回归之意,也可以看出他并不是自愿来到那个世界的。那么,能将顾佐送过去的,就只有他身负的系统。
那么找到他公仪天珩,与他签订契约而合作,里面也必定脱不了系统的关系。
——所谓的系统,到底是什么目的?
现在顾佐因为破空梭而意外回来……
公仪天珩冷静了许多。
他应当相信自己与顾佐之间的情谊,假若不是这个意外,在回归之前,顾佐应当会与他告别。
这样也好。
公仪天珩的眸色更深。
若是真如顾佐最初的想法,待离开前才向他告别,他恐怕根本不会允许,说不定便要因为此事,而将顾佐囚禁起来。
而如今他因意外而同顾佐一起来到这个世界,对他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以顾佐的性格,急于回到此间,应是有所牵挂,他只消将这牵挂解决,要想将顾佐带走,便不成问题。可若是他这般退让,顾佐也不肯同他离去……
公仪天珩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他的确仍旧愿意克制自己的控制欲,但前提是……他的小炼药师,一直是他的。
因为公仪天珩周身的气息起伏不定,甚至流溢出一些可怖的气势来,张博翰作为一个对危险的感知颇为灵敏的人,在发现的刹那,就已经离得远远的了。
这时候他刚接了个电话,之后再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头看向那公仪天珩时,发现他的情绪已经恢复到之前的那样深不可测,心里也不知是放松了些,还是更加的警惕。
公仪天珩抬眼:“张大少爷。”
张博翰连忙说道:“先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公仪天珩微微点头:“张先生。”
张博翰等了一会儿,发现公仪天珩并没有下文,看来只是因为他恰巧走过来而跟他打了个招呼而已。
但是,公仪天珩没什么事说,他却有事要说。
稍微犹豫了下,张博翰道:“公仪先生,这两天我已经联系了一些人,知道了最近的情况。因为我还活着,所以事情基本已经解决了。”他顿了顿,继续说,“因此,我恐怕要立刻回去,处理新抓出来的叛徒和剩下的事。”
公仪天珩神情平静:“我想,你不介意多收容我几天?”
因为两天的学习,在他有意的模仿下,说话的方式跟这个世界的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而在他的潜移默化下,张博翰也没有刻意留意这个。就好像自然而然的,已经让他习惯。
张博翰心里一凛,迅速地生出了很多的念头。
之前的两天里,他因为要想到安全的办法联系部署,所以跟这个危险人物在一起,尽管的确是危险,却也接受对方的保护。可现在他基本已经安全了,这个危险人物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不能不让他迟疑。
公仪天珩目光淡然:“怎么,张先生不愿意接待我吗?”
张博翰只觉得一道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尽管仿佛并没有对他进行压迫,却依旧让他产生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接下来,他勉强笑道:“怎么会?博翰自然是欢迎先生的,先生愿意多住几天,是博翰的荣幸。”
公仪天珩的唇角勾了勾:“张先生不用担心,我的确有我的目的,但我们之间,也可以有更多的合作。”
张博翰深深呼吸,然后,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能跟先生合作,让博翰受宠若惊。那么,先生跟我一同回去老宅?”
公仪天珩一点头:“那就叨扰了。”
张博翰按捺住所有的情绪,也点点头:“先生请。”
两个人就出了门。
张博翰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低调的防弹车,拉开车门,让公仪天珩坐在了副驾驶。
公仪天珩只在电视中看过这样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使用——在张博翰的示意下,他从容地坐上车,没有半点的生疏,跟原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半点不同。
车子开了出去,在公仪天珩偶尔的询问下,张博翰不管情愿与否,都渐渐把他家的情况说了出来。
按照年份来说,张家也算是世家了。
从几百年前开始,他们家从山匪头子发家,那张家老祖宗胆子大,捞够了以后就买了些船,远走海外,进出几次后,彻底地发了家。但张老祖宗毕竟曾经是匪,哪怕发家了,做事也脱不了匪气。等后来山河破碎之后,新的国主闭关锁国,他这路子走不通,就花大价钱跟当时的官员勾搭起来,开始贩卖私盐,还重操旧业,做了大盐商,暗地里还养了帮派。
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张家每一代人都遗传了那些匪气,所以哪怕是后来的国家也破碎了,他们依旧留存下来,就算明面上的产业被耗空了,私下藏着的那些,依旧让他们在建国后摇身一变,依旧做了富豪。
只是经过数朝之变,张家始终养着地下势力,家族里子孙枝繁叶茂,家业虽大,若要保存住,那也是需要子孙们经过浴血竞争的,最后最为强大和有远见的人,才能继承家主。
可惜如今的世道越来越太平,国家的政策是逐渐压制这些地下势力,张家属于在上面挂了号的那种,就算暂时还有默契,可谁知道之后会不会被清算呢?
所谓穷极思变,既然张家的发展已经不再适合现在的国情了,那么自然也需要改变。
所以上一代家主很快就在年轻一代里选中了他所看好的对象,也就是提出有意将家族洗白的张博翰了。
然而,家主是看中了张博翰没错,张博翰本身也属于长子嫡孙那类的身份,他本身也有能力,可他并不是唯一能力压群雄的人,在他的后方,也有一些人不甘心——那些人宁愿还和最初一样进行血腥地争夺,也不想接受张博翰这样无风无浪地上位。
结果就很明显了。
在张博翰一心洗白家族事业的时候,他的手下中却有人被抓住了弱点,背叛了他。这才让他在一次普通的交易中被陷阱套住,差点就真的丧命在江边。
可以想象,如果当时不是有公仪天珩的出现,等待张博翰的结局,就是被沉尸江中,从此消失。
张博翰无疑也是感激公仪天珩的,只是这样的感激并不能打消他对公仪天珩的畏惧与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