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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椅子上的男人,“就在我们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正好看到周薇薇跟几个朋友出来吃饭,她是一个人回家的。”
陈小柔似乎是说累了,她停下来,长发披散在脸颊边,黑的发亮,衬的脸极白,跟鬼一样。
聂文远的坐姿没变,他的眼帘微微阖着,手指一下一下漫不经心的点着纸袋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黄单捏了捏手指,快速整理听来的信息,能确定的放在一边,还需要证实的在另一边。
毕竟他还没有跟陈飞对质,对方的说词很重要。
况且还有刘全武的参与,他人是死了,做的事不会抹掉,后面肯定另有名堂。
突然察觉一道目光投过来,黄单抬眼直视过去,跟陈小柔四目相视。
陈小柔问了句突兀的话,“陈于,你姐姐我想不明白,你跟周薇薇又不像,她最起码还能给舅舅跳个舞,架势十足的在钢琴前弹一曲,你能给舅舅来一个什么?舅舅为什么会喜欢你?”
黄单没回答。
陈小柔也不指望自己的弟弟能回答出一个所以然出来,她把视线移到椅子上的男人身上,“舅舅,你是不是很气愤?想为周薇薇出气?我现在都这样了,你要是还气不过,干脆也把我的另一条腿给切了,不对,你应该在我的脖子上来一刀,一了百了。”
她自顾自的说,“舅舅,就是因为你偏爱周薇薇,所以我跟我哥才那么讨厌她。”
理所应当的自己的妒恨全推到别人头上,丝毫不觉得自己错在哪儿。
停顿了一会儿,陈小柔笑了笑,“那晚我给王明出主意,他就找人把周薇薇送到那个大老板的床上了。”
“我跟我哥都没走,我们都以为周薇薇跑不掉了,谁知道没过多久就看到她跑了出来,很快就跑没了影。”
陈小柔的眼中全是回忆之色,“后面的事我不知道,我是听我妈说才知道她被人给强||暴了的,这不是她活该是什么,她要是不跑,又怎么可能……”
她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情绪太过激动,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趴在床头一个劲的咳嗽,可怜又可恨。
90。风花雪月
聂文远的语调不变; 面容严肃; “忍着。”
黄单的身子发抖,“太疼了。”
聂文远垂着眼皮,手上的动作没停顿,他像一个严父,在教导着缺乏常识的儿子,“不用点劲; 你肩上的伤难好。”
黄单抓住男人的那只手,声音里多了明显的哭腔; “算了,舅舅,你别管我了。”
聂文远看看抓住自己的手,他的眉头微皱; “又哭。”
黄单松开抓着男人的手,他没转过身; 还背对着男人; 肩膀微微颤动,“我真的很怕疼。”
聂文远按住青年的肩膀; 将人扳过来,不出意料的看到一张布满泪水的脸; “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有的?”
黄单疼的厉害,还不忘认真纠正; “不是毛病。”
聂文远的眉头全部皱了起来; “擦个药酒就哭成这样。”
黄单压抑着抽泣; “我只是怕疼。”
房里弥漫着一股子药酒的气味,有点刺鼻,舅甥俩绕来绕去,还在原地打转,一步都没迈出去。
怕疼,有多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除非把自身的那种疼痛用数据计算出来,再制造出同等数据的机器,让谁来体验一把,否则外人是永远感受不到的。
感同身受这个词语到底还是存在着偏差。
黄单的蓝色衬衫都哭湿了一块,那块儿的颜色深,挺显眼的,还在逐渐扩散。
聂文远颔首,“去洗脸。”
黄单边擦滚到下巴上的泪水,边摇头,“等会儿,不疼了再去洗。”
不然洗了也是白洗,他知道的。
聂文远看着自己的小外甥,终于露出仿佛是第一次见的怪异表情,但是却在转瞬即逝,他的烟瘾犯了,口袋里没有放,在书房搁着。
“那次为什么要那么做?”
聂文远这句话问的非常突兀,没头没尾的,让人听着纳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黄单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用手擦脸,“当时什么都没想。”
这个男人是不会信的,黄单知道,他等着对方接下来对自己的评估和判测。
聂文远的眼帘阖了阖,“你当时做出那个举动,是想让舅舅对你刮目相看,安排你进新世纪?”
黄单猛地抬起头。
聂文远被小外甥一双流着泪的眼睛看着,心里隐隐抽了一下,快到他来不及去捕捉就消失无踪,“舅舅如果错了,你来推翻。”
黄单的眼皮轻颤,泪水一滴两滴划过脸颊,他无声的哭着,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聂文远也没开口,眉间的皱痕越来越深,阴影也越来越重,让他眉眼间的正气都淡去不少,有一抹暴躁在跃跃欲试,想要取而代之。
有一缕菜香顺着门缝挤进来,它自己来就算了,还拽上了油烟味,它俩一进来,就肆无忌惮的扑向床边的舅甥。
黄单肩膀的疼痛慢慢减轻,他起身去卫生间洗了脸回房。
聂文远还在原来的位置坐着,正在盖药酒的盖子,眼皮没抬的说,“睡觉别压到肩膀的伤。”
黄单说,“我晓得。”
聂文远没再提那件事,他把药酒拿手里,“明天来找舅舅,到时候再给你擦药酒。”
黄单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是,他张嘴,嗓音哑哑的,“不要了,舅舅你把药酒给我,我自己来吧。”
聂文远说,“随你。”
他把手里的药酒递过去,“你以后别去刺激小薇。”
黄单接住药酒,指腹摩||挲瓶身,温温的,“知道了。”
外头传来吴奶奶的声音,喊着饭做好了,叫他们出来吃午饭。
上午捞的鱼杀了三条大的,都红烧了,分三个盘子装着,放在三个不同的方位,一个盘子对着聂文远,一个对着聂秀琴,一个对着吴奶奶,直接跳过了黄单。
黄单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他垂眼扒拉白米饭,筷子往聂文远面前的盘子里伸,反正他爱吃的都在这儿。
吴奶奶看他又这么不客气,就咳了一声,“小于,你不喜欢吃扁豆?”
黄单的面前是盘素炒扁豆,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的,里面切了红辣椒丝,绿配红,看着会有食欲,但他不喜欢吃扁豆,“嗯,不喜欢。”
吴奶奶没好气的说,“你这孩子怎么能挑食呢,来,吃点扁豆。”
她说着就拿自己的筷子去夹扁豆给小青年。
黄单的碗里多了一筷子扁豆,他没当着大家的面儿拨到桌上,让吴奶奶难堪,也没去吃,就在那儿放着。
尽管如此,吴奶奶还是不高兴,她又开始唠唠叨叨,“前几天从田埂上摘回来的扁豆就剩这么一小把了,多好的东西啊,现在想吃都没了哦,全被水给冲走了。”
聂秀琴哀声叹气,“这洪水一天不退,出个门都不方便。”
吴奶奶压根不想聊洪水,她想聊混小子没礼貌的事,可惜没人搭话,她只好生着闷气吃饭。
桌上安静下来,只有吴奶奶瘪着嘴巴吃饭菜,嘴里发出吧唧的声音,她有个习惯,夹菜的时候会先拿筷子在盘子里拨一拨,每次都这样。
老一辈是穷过来的,吴奶奶只吃素菜,不是茄子,就是黄瓜,偶尔还去夹几根她自己腌的萝卜,不脆,很烂。
聂秀琴闻着药酒的味儿,“小于,你肩膀没事了吧?”
黄单说没事了。
聂秀琴的一声叹息淹没进了碗里面。
聂文远吃饭的速度特别快,他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时不时的夹菜扒饭,一声不吭,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吃喜欢的菜,会剩下不少,现在多了个人,盘子里的菜几乎不剩。
黄单把贴在盘子边沿的两个土豆片夹了吃掉,就端起聂文远面前的其中一个盘子,把菜汤倒在自己碗里的饭上面,垂头往嘴里扒拉。
聂秀琴的眼中涌出几分诧异,“小于,小姨记得你以前很讨厌吃土豆,不但全挑出来丢掉,还会板着小脸不让别人吃是,说谁吃了土豆就不跟谁好。”
黄单的声音模糊,“口味变了。”
聂秀琴轻笑,“变了好,挑食影响身体,你应该多吃些别的菜,营养才能均衡。”
吴奶奶听懂了一点,“扁豆都不吃,能均衡才怪。”
黄单知道,老奶奶打心眼里就是不想他吃聂文远喜欢的菜,总觉得那是为聂文远准备的,别人不能碰。
他细嚼慢咽,把嘴里的汤饭吃完,就去吃鱼。
聂文远那边还剩下一盘鱼,只有鱼肚子上的肉不见了,一小半在他肚子里,剩下的大半都被他外甥吃了。
吴奶奶把筷子往碗口上那么一放,干枯的手拿了旁边的抹布擦擦桌子,“晚上不烧鱼了,连着吃两顿,容易上火。”
她端起聂文远面前的盘子,“这番鱼都没怎么吃,晚上小于你吃吧。”
黄单说,“我不吃鱼背,刺很多,会卡到。”
吴奶奶瞪了一眼,嫌他挑三拣四,难听的话没说出口,换了别的,“这不还有鱼尾巴吗?”
黄单说他也不吃尾巴,“我只吃鱼肚子上的肉。”
吴奶奶那张脸上有老年斑,她一笑,脸上起了一堆褶子,老年斑也挤到一块儿去了,“那真是巧了,你跟你舅舅的口味一个样。”
聂秀琴认同的点头,说是啊,“小于这样挺好的,以前挑食才严重呢,现在真的挺好的。”
聂文远没什么表情。
收拾饭桌的时候,吴奶奶那张脸拉的老长,都快赶上驴了。
聂文远下午要去堤坝那边看看堵口的情况,同行的还有t城几个大人物,都是捐过十万以上的人。
黄单听到聂文远打电话了,知道是这么个事,就说自己也想去。
聂文远摘下手表丢桌上,“别添乱。”
黄单说,“我去看看解放军。”
聂文远卷起袖口,抚平细微的褶||皱,“电视里就能看。”
黄单说,“不一样的,舅舅,我不会给你添乱,我会很乖。”
聂文远闻言就侧过头看外甥,对方满脸的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痕迹,他收回视线,将衬衣最上面那颗扣子扣上,伸手整理领口,“去可以,别乱跑。”
黄单看不到男人的喉结,被衣领遮住了,“好哦。”
他下一秒就问,“舅舅,你扣的那么严实,不会热吗?这个天三十多度,很难受的。”
聂文远说不会。
黄单看着男人,好像是没出汗,他有些羡慕,不像自己,光着膀子在床上躺着睡觉,都能热的汗流浃背,头毛皮里都冒火星子。
出门前,黄单去房里换掉聂文远那身长衣长裤,穿上带过来的白背心跟大裤衩。
吴奶奶在客厅里站着,听到聂文远说要准备两双胶靴,眼皮就跳了跳,“你要带他出门?外头正在发洪水,多乱啊,带着那么个调皮鬼在身边,还不知道能招惹来多少麻烦事,要不还是让他在家里帮着剥花生吧。”
聂文远叼根烟,他甩甩拿着一根火柴的手,将那簇火焰甩灭,“我已经答应了小于。”
吴奶奶说,“那也没必要一定要带着。”
聂文远说,“吴妈,我是他的舅舅,不能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