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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沅不大相信。
但更令她不解的是。前世庐陵相见时。他似乎还写着一手惨不忍睹的鬼画符。
怎么如今时间点上相隔不过大半年,就成了极有章法的行楷?
“你确定,这是靖安侯世子盛阳的字吗?”管沅蹙起眉头。问花厅里送笔迹来的一个二掌柜。
“小的确定,这就是靖安侯世子上个月写的——”
话音未落,管沅猛然警醒:“上个月?你能把他一年前的字找来吗?”
二掌柜答应着去了。
管沅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的字,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发生这么大变化?
如果他一年前的字也这般极有章法的行楷,就说明前世他在庐陵藏拙了。是故意想掩盖自己身份,怕旁人从字迹辨认出他?还是其他的原因呢?
那这颜楷,又到底是谁写的?
管沅以手扶额,她已经被这三种字体搅得一头雾水……
然而未几,朝堂上传来的风声,就让管沅明白了神秘人提点她不要参与劝谏的用意。
元年四月初四,颍国公张懋谏阻皇上微服出巡。
书斋传来的消息是,皇上嘉奖笑纳了颍国公的折子,然后转身回了内宫,依旧带着刘瑜等一群阉党微服游玩去了。
对这个千古一奇葩的皇帝,管沅除了摇头只有摇头。
皇上的行为,完全不能以常理度量。说皇上愚笨,却还知道明一套暗一套;说皇上聪慧,可又偏偏不听劝告。
定远侯府自然没有说话。
颍国公那是勋贵之中第一人,祖上是靖难时的第一功臣。如今颍国公张懋是正一品中军都督府都督,位高权重。
因此有些话颍国公能说,其他人却是不方便说的。
然而紧接着,靖恭坊打探到了另一则相关的消息。
“皇上微服出宫以后,颍国公就和靖安侯争执起来,大意是说,为何方才庭前颍国公上折子劝谏,靖安侯不附议。”靖恭坊的人回禀。
“这么说,颍国公之前与靖安侯商量好了,要一起劝谏?”管沅不解地问。
她记得前世靖安侯乃是反对阉党最激烈的人,怎么今生似乎不大一样?靖安侯没有理会皇上跟着刘瑜他们微服游玩?
那二掌柜摇头:“并没有约好,只是颍国公认为靖安侯不附议,没有尽忠职守,尽到为人臣的责任。”
管沅沉吟片刻:“那现下,京中对这件事怎么看,有没有对靖安侯不利的消息?”
“有,一些清正文臣出来指责靖安侯为了巴结皇上,漠视黑白是非。”二掌柜不理解管沅为何如此关心靖安侯。
“你先下去吧,继续盯着有什么变化。”管沅察觉到事情的复杂性。
阉党天下来临后,臣下站在哪一边都不好,最是为难。
站在阉党这边,虽然日子过得好了,可道义过不去,旁人的唾骂总免不了;站在清正激进之流这一边,又会遭到阉党迫害。
最安全是站在两派之间做和事佬,或者互不相帮;但夹在中间也最难,万一处理不好,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那现下她能做什么呢?(未完待续。。)
073 字迹
“选秀方面的信息,一直是你在负责打探。我听闻选秀已经开始,皇上在这时候微服游玩不思朝政,还表里不一应付忠臣,和选秀有没有关系?”管沅命人去一枝红艳,把柳嫂请过来问情况。
柳嫂微微诧异:“姑娘的意思是,皇上不满意选秀?”
“只是我的一个揣测,”管沅知道,前世皇上对这次选出的一后二妃不满意,“官贵女眷里面,有没有这方面的流言?”
“并没有这方面的传言,”柳嫂摇头疑惑不解,“但姑娘既然想为靖安侯府洗脱骂名,为何不在前朝做文章,要从后宅下手。”
管沅淡淡一笑:“这件事在朝堂上太过棘手,一个处理不好,既得罪了皇上和内宫,又得罪了朝臣同僚。与其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避开大道上满布的荆棘,不如换一条平坦易走的小路。”
听了这番主意,柳嫂如醍醐灌顶:“从后宅下手,就能避开朝堂上敏感的问题,就算出了什么差池,也能用妇人之见、后宅小事搪塞过去?”
管沅颔首:“正是如此,既然官贵女眷里面没有关于选秀的流言,咱们就传一个出来:皇上因为对选秀不甚满意,才做出种种不合规矩的行为。选秀是皇上的家务事,自有太后和皇上决断。况且后宫不得干政,防止外戚专权,臣下更是不能和后宫诸人有什么牵扯,干涉选秀的事。因此。靖安侯才没有附议。”
柳嫂不由得拍手称好:“真是好理由!如果靖安侯附议,那就是支持太后反对皇上。后宫不得干政,道义上当然还是皇上最大,所以靖安侯不能附议!”
“对,把此事和选秀牵扯起来,就变成内宫后宅的事了,从朝堂大事,变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矛盾自然迎刃而解。”管沅心道:反正皇上确实是对选秀不满的,她也没冤枉谁。
“我这就去办!”柳嫂着急忙慌就要走。却被管沅叫住。
“还有。想办法提醒靖安侯府,让他们通知锦衣卫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以显示他们很关心皇上的安危,只是不便插手罢了。”管沅提醒柳嫂。
柳嫂点头答应。离开的时候既着急兴奋。又迷惑不解。
着急兴奋在管沅为靖安侯府的持中不言编造了一个好理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不得罪阉党,又化解了旁人的唾骂指责。说不定还能讨好皇上。
迷惑不解,却是为了管沅为何会相信靖安侯府,要帮助靖安侯府?
看来得赶紧向上面汇报此事。
管沅编造的流言很快传了出去,靖安侯府的名声风波顺顺当当平息下去。
“姑娘为何相信靖安侯府不是真的包藏祸心?”灵修一边研墨一边问。
“做人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管沅拿着一沓账目资料,边整理边说,“要相信自己的心,而不仅仅是眼睛。”
前世,靖安侯府是斗阉党斗得最凶的那一个。
既然立场如此鲜明,管沅相信靖安侯不会这般轻易改变,他不附议,应该有自己的缘由。
就如前世,几乎所有清正文臣都在申斥刘瑜的时候,阁老李西涯没有说话。
为此,李阁老受尽同僚唾骂。
然而最终从锦衣卫的诏狱里把这些骂人的同僚救出来的,是李阁老;保住他们性命,让他们回乡安置的,也是李阁老;在朝堂上作为文臣中仅剩的正派力量和刘瑜周旋的,还是李阁老。
忍辱负重。
管沅手中紫毫饱满地沾上墨汁,写下这四个大字。
世人往往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深意,只看表面,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两世为人的她明白,也明白忍辱负重的孤独,但孤独走到尽头,就是胜利的光明。
希望靖安侯府的改变,是因为明白了这四个字。
靖安侯府观澜堂。
“三姑娘的四两拨千斤,着实让我钦佩不已。”陆长青的表情显然很意外。
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侯府小娘子,居然能如此巧妙地化解靖安侯府的声誉危机!
世子爷的眼光的确非凡,这枚棋子安插在哪里,都能有妙用。
盛阳并不清楚陆长青在想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比父亲之前的想法好。”
但他的内心,此时却如波涛翻涌一般难以平静——
她为什么要帮靖安侯府!
从宁护卫转述柳嫂和她的对话来看,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靖安侯府的用心。
她为什么不怀疑!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明确地指向那个答案,那个他不敢想的答案。
盛阳倏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也不理会陆长青正在说什么:“我出去走走。”
雨后盛开的牡丹愈发娇艳。
花草繁盛,却无一能抓住盛阳的注意力。
前世的一切,他希望她记得,又希望她不记得。
记得,源于他的自私。如果一段绵延长久的情最后只成了一个人的回忆,那样的苍凉孤独,谁都不愿意承受。
不记得,则源于他的怜惜。前世的大半时光,于她而言都是灰暗的,还有最后那个惨绝人寰的结局。
但无论记得与不记得,都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她早已在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精彩。她看似微不足道的奇思妙计,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便连他都钦佩不已。
她早已不需要他如前世一般,用婚约将她从庐陵带回京城。
但她却还是——想要帮助自己?
盛阳紧握双拳,强制自己压抑住见她的冲动。
他不能再害了她呀……不能……
管沅坐在花厅里,接过靖恭坊送来的笔迹。
“小的搜罗了很久,也没找到一年前的笔迹,只找到了弘治十八年,也就是去年元宵靖安侯世子写的祝辞。”二掌柜回答。
去年元宵?也就是她重生之前?管沅翻开一看,堪堪愣住。
她的指尖,忍不住轻轻颤抖地拂上那鬼画符一样的笔迹,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他的字迹。
然而如今极有章法的行楷,又是怎么回事?
神秘人锋芒内敛的颜楷,又是谁的字迹?
管沅陷入沉思的迷茫。
四月的杨家,一派喜气。
月底就是杨家大少爷的婚事,如今阖府上下都在忙碌着。
管沅刚刚摆脱了轮椅的束缚,慢慢走在杨府的回廊上。
“我刚带着子升回来,还没腾出时间去定远侯府,你就来了。你的脚伤刚好,有什么事派人来就成,何必又亲自跑一趟!”大舅母慈眉善目地扶着管沅,眼中满是怜爱。
“大夫说,我都走动走动,活血活经脉,反倒容易恢复,”管沅慢慢说完又问,“大舅母去庐陵,可有什么收获?”
大舅母颇为感慨:“若不是你提醒,还真有好些我不知道的事,现下总算都处理妥当了。原以为那些人虽不算伶俐但也忠心,谁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幸好发现的及时,如今把那些吃里扒外的都赶走了!”
管沅放心地点头:“这就好。山阴王氏的小娘子可曾到京了?”
“已经到了,”大舅母回答,“王家的人住在兵部主事王大人的宅子里,从那边出嫁。”
管沅遂不再问什么。山阴王家也是江南望族,京中为官之人不少。
正六品兵部主事王伯安,就是她未来表嫂的大伯父,也是两榜进士出身。
待见到未来新郎官,管沅二话不说先把三种字迹扔到杨安面前:“帮我看!”然后什么提示也没有。
杨安纳闷地蹙眉,拿起这三种字迹,端详起来,过了片刻才抬头:“你要我看什么?暗码?”
“不是看内容,而是看写这些字的人。”管沅端起茶盏慢慢品着。
大表哥杨安是年轻才俊里的第一人,如果他都看不出端倪,恐怕只能去找李阁老了。
不过她确信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请教李阁老,借大表哥之手还差不多。
杨安一阵嗤笑:“那个颜楷和行楷,不过是还过得去的字,你就当宝贝一般鉴赏;至于那个鬼画符,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在查案吗?”
管沅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