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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修答应着,连忙扶了管沅下马车。
管沅走进书斋,水葱般的指尖在书眉上摩挲,声音极轻:“后北征记……拾遗记……武经总要!”
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有些年份的书册,管沅看着清晰的书名《武经总要》,有些激动。
这是前朝刻本绍定本!这样难得的善本,居然能在这样一家书斋找到!
正惊讶着,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掌柜的,我要的《武经总要》到了吗?”
管沅抬头望去,靛蓝的直裰在阳光下炫彩夺目,男子神采飞扬,一脸期待地看着掌柜。
是齐允钧。
掌柜的对齐允钧恭敬道:“已经等候公子多时,这就帮公子去拿。”
管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武经总要》——莫非,这难得一见的善本,竟是齐允钧事先定下来的?
那就不奇怪了,她就说这样一本好书,怎么会轻易被她碰上。
“这位姑娘,实在抱歉,这本书事先被那位公子定下了。姑娘若是想要一样的,也可以事先预定,让本店去搜罗。”掌柜的走过来,看到管沅手中的书,语气恭敬。
管沅温然一笑,将书递给了掌柜:“我也是稀奇这绍定本,才拿来翻看一下,不想已经被人定去。”
齐允钧见状,好奇地走过来:“这位姑娘也懂得《武经总要》?”
他只瞥了管沅一眼,并未失礼多看。只见她年纪不大,可眉眼精致,神色恬淡,举动间透着温婉的平和。
“不敢说懂,从前在外祖家翻看过。”管沅淡淡回答。
前世她在庐陵读过《武经总要》,是这本绍定本的重刻本。《武经总要》是前朝集大成的兵书,对历代军事思想有很完备的总结。
“姑娘自谦,既知道绍定本,那定是十分了解,”齐允钧很是欣喜,似乎找到了知音一般,“现下人们多看弘治十七版的《武经总要》,很少有人知道绍定本了!”
管沅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那我先告辞,不打扰公子了。”她无意与齐允钧多言,这就打算离开。
天水色的裙裾在微风中轻动如涟漪,她淡然素雅的背影,清晰地映在齐允钧有些怔然的清透双眸中。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齐允钧忽地叫住她:“姑娘,姑娘若是喜欢,这本绍定本在下愿让给姑娘,至于在下,再让书斋去搜罗就好。”
管沅微微回头,视线却并未触及齐允钧:“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善本能找到公子,也希望公子能珍惜它,就算这善本的福气了。”言罢便抬步离去。
齐允钧站了半晌,心中反反复复回荡着管沅的话语,倏地把善本递给身边的随从:“付了银子送回去,你们都别跟着!”话音未落已冲出书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追去。
马车上,管沅吩咐灵修:“找个时间把书斋的东主约出来谈一谈价钱,我感觉这书斋很不错,既有读书人出入,打探消息也方便些。”
灵修点头称是,随即又评论起这间书斋:“他们居然还帮人寻善本,真是与众不同的生意。”
“有钱有势的人家才需要这样的生意,也才付得起这笔生意。”管沅笑着提醒。
“是呀,”灵修恍然大悟,“还是姑娘想得清楚明白!”
而她们所不知道的是,有那样一个人,一路追着马车,直到看见定远侯府的那块牌匾,直到听见门前的下人喊出那一句“三姑娘”,才如释重负地停下来。
齐允钧扶着墙,一边喘气,一边看着不远处天水的裙裾走进府中。他背靠在围墙上,嘴角绽开难以平复的笑容。
定远侯府,三姑娘。
他与管洌熟识,对定远侯府的情况或多或少也有了解。定远侯府的三姑娘,是管洌的亲妹妹。在外祖家读过《武经总要》——庐陵杨家家学渊博,这也对应上了。
而今年花朝节,如果他没有记错,就是她得了母亲赏赐的珠钗、香串和松烟墨。
飞絮四散的季节,定远侯府的红漆大门在阳光下有些迷蒙。齐允钧注视着那身影已然消失的大门,呼吸渐渐慢下来,心绪却越来越不平静。
母亲常说他不自矜,想到什么便做什么。而今日,他所作所为,似乎早已能验证自己的心。
他从未见过那样淡然素雅的女子,淡的如同水墨中走出一般,却在世俗浓墨重彩的印衬下,深刻得令人难以忘怀。
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一一一一
据说国内卖得最好的白酒是红星二锅头,因为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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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祖父
“齐大公子追了一路,直到三姑娘的马车回到定远侯府,才停下来……”宁护卫一脸愁容,忐忑地观察着自家主子的脸色。
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可他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
自两个多月前,自家主子坠马醒来,似乎就变了个人。虽还是从前那般冷静自持,却多了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杀伐决断,还突然对一些莫名奇妙的事十分关心。特别是,对定远候府的三姑娘。
莫非坠马的时候,三姑娘施以援手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毕竟据他所知,自家主子从前并未见过什么定远侯府的三姑娘,两家又非亲非故。
宁护卫不得而知,也不敢多问。这样的事,不是一个属下可以多嘴的,他只需按吩咐做事。
但他却清楚地明白,三姑娘在主子心中,有着很重很重的份量,否则也不会把最重要的书斋“卖”给三姑娘。那书斋无论口碑、经营皆是上乘,更重要的是其中的伙计掌柜办事一等一牢靠。按照这个这出价,根本就是赔钱,说是把书斋送给三姑娘还差不多。
然而现下齐大公子的举动,心思昭然若揭,主子又会有什么想法呢?
“怎么不说了,”少年淡淡开口,“停下来之后呢?”
“停下来之后就一直在定远候府大门对面看着,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去的。”宁护卫赶紧回答。
少年没有说话,他静静站在轩窗前,看着静谧幽然的夜色。
这辈子,已经有很多事与前世不同了。她安然留在京城,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却又让他隐隐担忧。
留在京城,她珠玉般莹泽的光芒,势必不会被掩盖。
他忽地自嘲一笑:“你下去吧。”
宁护卫很是不解,可还是依言离开。只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主子的心思,可男子对女子,还会有别的心思吗?或者,主子十分自信,没有把齐大公子放在眼里?
然而,都不是。
少年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下个月,皇上就要驾崩了……
管沅和书斋的东主谈了两日,终于拿到一个还不错的价钱。
签好文书办了交接,管沅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听灵修抱怨:“谈了这么久才肯降价,真是费口舌!”
“好在如今拿到了一个不错的价格,也不算亏。”管沅微笑地靠着马车壁,心满意足。手中有银子有人,心里有底气多了。
“以后姑娘的文章不如放在书斋卖,这样也可以带动书斋的生意?”灵修提议。
管沅却摇头:“不妥。且不说我当初搭了哥哥的顺风车,现在得了好处就踢开他,摆明了忘恩负义;单单时文作者是谁,就是个大问题。谁都知道那家字画铺子是定远候府大公子的,大表哥这才帮我背了白锅。好在后来西条街内斗,转移了大家的注意,没人再查下去,否则还不知会闹成什么地步。”
灵修明白了自家姑娘的顾虑:“所以,一为道义,二为掩盖作者是谁,时文都不能放在书斋卖?”
“正是这个道理,这次有西条街内斗帮我们冲淡事情的影响,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管沅似笑非笑地看着灵修点头,“孺子可教也!”
“姑娘又取笑婢子,”灵修努着嘴低头,半晌又道,“不过西条街内斗的事,真是传的沸沸扬扬,连婢子也听说了不少!”
管沅好奇:“哦?你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他们内斗两败俱伤,虽然最后把老大打败了,可他们自己也损失惨重,只怕没个十几年,是恢复不到原来的横行霸道了,似乎好几家店都易主了呢。庆幸的是,日后不会再祸害百姓!”灵修兴致勃勃地谈论西条街内斗的结果。
“两败俱伤,很有可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事我们听听也就罢了,和我们没什么干系。”管沅并不以为意。
晚间用了膳,上院那边就派人到了含露居。
“何事劳烦禺伯亲自过来?”管沅客气地询问。
禺伯是定远候府的老人了,跟着定远侯管路少说也有四十年,在府里很有几分体面。
“老太爷看了三姑娘的手书,特派老奴来请三姑娘。”禺伯笑容和善。
管沅反应过来,必是祖父看了她昨日送去的手书,有什么教诲:“有劳禺伯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如今天气渐暖,天也黑得越来越晚,管沅到上院时还未掌灯。
“今日老太爷请三姑娘过来,不只为了手书的事,大老爷今日来信了,”禺伯便走边对管沅道,“信里提到三姑娘和大公子,只是大公子当值未归,不然一道来看了也是好的。”
管沅闻言一喜:“爹爹来信了?他在大同可好?母亲可曾看过信了?”
父亲长年镇守大同,除了三年一度的回京述职,便只有家书寄情。
禺伯笑容和蔼:“世子夫人白日就看过书信了,至于大老爷如何,三姑娘到时候读了信便知。”说着将管沅迎进抄手游廊。
走入上院西侧的书房,她按规矩行礼请安后,便看见祖父管路站在花梨木大书案后面,书案上铺着的,正是她那张如梦令手书。
“你的字写这首词正合适,风骨清丽,”管路指着手书评价,“但还欠缺了点东西。”
“孙女技拙,还请祖父指教。”管沅诚恳求教。
管路无奈而笑:“有些东西只能意会,不是我言传身教可以教明白的,譬如心境,譬如意趣。”
管沅有些不解地抬头,听着管路侃侃而谈。
“一幅好字,不单要求书者技艺高超,也看书者当时的心境。王羲之《兰亭集序》于失意醉酒时所书,清醒后无论怎样也再写不出那般意境。”
“孙女明白了,所以一幅好的手书,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管沅若有所悟。
管路赞许地颔首,沅丫头能总结出天时地利人和,已经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你最近忙着跑进跑出,怎么,开始担心嫁妆不够了吗?”
管沅怔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祖父:嫁妆?这么说,祖父已经知道自己置办产业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她频繁出门,打的不是去大舅舅家的旗号,就是去两位姑姑那里。可是祖父居然留意到她是去做什么的……
那自己应该怎么回应呢?
“祖父,怎么又扯到嫁妆的事情上了,”管沅小心翼翼观察管路的神色,只见他并没有愠怒,这才稍稍放心说下去,“孙女并没想这么深远,只是偶起的念头赚点零花。但如今祖父这么一提醒,孙女倒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