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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从善如流,闭上眼睛,凝神屏气。
再过了一个时辰。
聚阴阵中,阴气猛地一凝,再猛地一爆。
一声脆响,聚阴阵爆裂。布阵的符篆、玉牌等尽皆破碎。
阴气四射后又忽地收回,尽数投进了,那鬼影中。
阴气淡去,如揭开了一层朦胧的轻纱,灵鬼现身!
果然是个美艳的女子,是个二十几许,成熟而温婉的妇人。
但见她虚立空中,脸圆润,白如玉。眉如黛,轻笼愁。目似漆,隐含泪。唇如丹,轻启间,却是一声幽幽轻叹。
这声轻叹后,空中,便莫名生出了一种,极浓极浓的幽怨!
这怨与先前不同。
之前的怨,能生恨;而这怨,却生愁。
小道士的心中,就泛起了一种浓愁。这愁是如此的浓,浓得他心如死灰,恨不得即刻死去。好摆脱这,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幽怨和哀愁。
小道士心中一凜,立即眼观鼻、鼻观心。
那灵鬼从虚空中落下,看着碧玉泉,眼里是无尽的迷惘。
她轻启朱唇,说:“庄周梦蝶。奴家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若是死了,可又为何又回到了碧玉泉?若是活着,可为何四周风景却异,身边也没了夫君和棋儿?”
她这一开口说话,空中无尽的幽怨便散了多半。小道士于是睁开眼,先看了下身边的柳清妍。见她痴痴呆呆地站着,眼中珠泪滚滚而下,滔滔不绝。
见柳清妍暂时无事,小道士才朗声说道:“你是死了,却又活了,现在是不死不活。”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灵鬼一大跳。她“啊”地一声惊呼,连退两步,双手护在身前,诧异地问:“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家后花园?”
小道士上前,一拱手:“贫道天一派道士张天一,见过娘子?”
虽然极是震惊,但见有人行礼,这妇人依旧回礼,躬身应道:“奴家李吴氏,见过道长。”
然后她才问:“道长说,奴家现在不死不活,却是何意?”
小道士一指身周一切,说道:“娘子已身死十余年,但心中有怨,放不下红尘,所以一直在此地徘徊。贫道因缘巧合,买下这宅子后,不忍娘子一直这么浑浑噩噩。所以施法,助了娘子一臂之力,让娘子回复了神智。”
李吴氏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仙长,这么说,奴家已不是人,已成了鬼?”
小道士解释道:“娘子确已是鬼,但绝非普通的孤魂野鬼。需知野鬼无神无识,如空中飘荡的尘埃。而娘子却是鬼中极特殊的一种存在,谓之‘灵鬼’。”
“这么说,奴家真已死了,真已成鬼?”李吴氏怔了好一会,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后她一弯身:“请仙长慈悲,施展仙术,超度了奴家。”
小道士大惊:“为何?”
他劝道:“灵鬼是天地间极特殊的存在,数十年都难得一见。必得莫大的机缘、极致的巧合,孤魂才有一点可能,化身为灵鬼。这天大的机缘即落到了娘子头上,娘子怎可浪费?”
“再说,灵鬼有神有识,与常人无异。却摆脱了肉身,超脱了生死病痛,可以长存于这天地间。古往今来,无数帝王、无数大能都想化身为这等存在,却都不可得。夫人得天独厚,正该狂喜,岂能说放弃?”
李吴氏却说道:“奴家生前,突遭大变,蒙受了无法接受的屈辱,这才绝望之下,自投碧玉泉。这以前的惨事历历在目,奴家现一思及,恨不得即刻魂灭。”
“长生是好,可抱着这般惨痛的回忆,每时每刻生不如死,那长生岂不成了,天地间最是残酷的惩罚?”
“奴家,跪求仙长成全!”说着,李吴氏拜倒在地,嘤嘤哭求。
我去,怎么这样?小道士傻眼了。
好在这时,柳清妍款款走了过去,她搂住李吴氏,轻声说道:“姐姐,请起吧。”
李吴氏看着她,疑惑道:“妹妹你也是……”
柳清妍笑道:“姐姐猜得不错,小妹柳清妍,也是鬼。不过比不得姐姐,小妹只是阴神,姐姐可是灵鬼。”
她拉着李吴氏的手,柔声说道:“妹妹知姐姐定有一番伤心事。可若说境遇之惨,妹妹相信,我的遭遇定在姐姐之上。”
“妹妹既然能活在这天地间,姐姐为什么不能像妹妹一样?”
小道士也劝道:“娘子需知,人死恩怨消。你即身死,前世的一切便与你再无瓜葛。这就如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又何必老纠缠于梦中的一切?”
“是啊,姐姐,你早已身死,成了无神无知,忘却前世一切的鬼。是天一子帮忙,让你化为灵鬼,助你重新有了灵智。这其实已是已转世重生。姐姐不去感谢帮你重生的人,反倒纠结于前世的一切,这是何道理?”
李吴氏认真想了想,依旧摇头:“仙长和妹妹说得自有道理,可前世一切,铭记在心,岂能忘掉?”
柳清妍说道:“姐姐的日子还长着。人事变幻,沧海桑田,这世间,有什么东西不能放?”
李吴氏依旧坚持:“可奴家片刻也不能熬!”
看她执念如此之深,小道士脑中灵光一闪:“娘子说是放不下,实则却是全放下。”
“现在不过十余年,你夫君应在,你儿子更已长成。娘子却不思与至亲见上一面,蛤一味求死。这般‘放不下’,也实在是让贫道觉得好笑。”
他这话一说,李吴氏浑身一震,她立即转身,急急向正房那跑去。
等小道士和柳清妍赶过去时,李吴氏已跪坐在地上,眼中珠泪滚滚:“怎么会这样?我夫君,我棋儿嘞?都去了哪?他们都哪去了。”
小道士叹道:“十余年前,这宅子便已被发卖。你家人应是因你之死,伤心过甚,不想睹物思人,所以干脆远走他乡。”
像抓住了跟救命稻草,李吴氏凄声说道:“奴家求仙长帮忙,寻回我夫君和小儿。”
“仙长大恩,奴家誓不相忘。这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仙长但有所命,奴家必会遵从!”
小道士说道:“贫道既然让娘子重回尘世,自应对娘子负责。这寻人的事,便包在贫道的身上。只是天大地大,要找到你夫君和孩儿,怕是要花费些时日。娘子还请耐心等待。”
李吴氏拜谢!
柳清妍使了个眼色。小道士看明白了,转身离去。留下柳清妍和李吴氏在那,说些女人家的知心话。
第二日,小道士便请小四哥,以重金寻求当年李家的下落。
小道士本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都是左邻右舍的,这还不简单。
可结果,却大出他意料之外。
李家当年在东府大街,那是实实在在的豪门,与邻里来往本就极少。后面他家突遭变故,具体什么也无人得知,反正就是好好的,李家那艳名远播的娘子便在一日之中,失足落水而死。
办完夫人丧事后,李家郎君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便忽然搬家,自此杳无音讯!
得知这情形,小道士苦笑:“这下麻烦了。”
“不过也好,慢慢找吧。太快找到了,李吴氏的求死之意未去,到时更是麻烦。”
“这好不容易才造就了一个美艳女鬼,哪能那么容易让她魂消,是不?”
348 若得情深,何惜此身
十多天后,后花园里。
小道士品着香茶,看着园中正交头接耳的两个美人。哦不,两个美艳女鬼。
啧啧,真是养眼,忒养眼了,看着心里舒坦啊。小道士叹道。
虽然这两个美女,其实和他便无多少关系。李吴氏贞洁自守,对夫君之外的男人不肯多看一眼。虽然敬重小道士,但却极是客气。柳清妍那更不用说,也就是相处久了,才不再一见面就冷嘲热讽。
可有这两位美女在,依旧破败的点春园里,便有了满园春色。尤其是,当柳清妍抿嘴一笑时,那完全就是,春意喧嚣啊!
“登徒子,看什么看,还不过来。”柳清妍叫道。
小道士讪讪一笑,走过去。
李吴氏嗔道:“妹妹怎么说话,好生对仙长无礼。”
柳清妍回道:“哼,姐姐别看这小子长了一副好脸皮,其实没脸没皮。别说骂几句了,打几下都没事。”
李吴氏无奈,起身一礼:“小妹出言无状,还请仙长见谅。”
小道士苦笑:“娘子无需在意,贫道已经习惯了。”
柳清妍嗔道:“什么叫习惯了,说得我好像很泼辣似的。”
小道士继续苦笑:“岂敢,你可是大家闺秀,无双才女。”
“敢问柳才女,不知叫贫道过来,有何贵干?”
柳清妍冷哼一声:“叫你去找人,找了小半个月,怎地还没有一点动静?是不是没把姐姐的事,当成一回事?”
这话一问,李吴氏便竖起了耳朵听,显然她一直放心不下,只是不好追问。
小道士委屈了:“清妍,你冤枉我死了。这些天里,东府大街的左邻右舍我可问了个遍。便是李郎君以前应卯的刑房,贫道也问了个明白。”
李吴氏忍不住问:“真一点线索都没吗?”
“有,”小道士答道:“当年娘子去逝后,李郎君大病了一场,病好了后,立即就辞了官,不曾向同僚辞行。”
“好在李郎君在刑房里,与一王姓检详官最是交好。当时此人有追了出去,与李郎君共饮了一场酒。所以,王检详应知李郎君的下落。”
“只是这十五年间,王检详调动频繁,现只知其在临安城中,具体任何职、在何处却是不知。贫道正在托关系,打听王检详的下落。找到此人后,便应能找到李郎君。”
李吴氏郑重一礼:“多谢仙长。”
小道士回礼:“不敢!只是要委屈娘子,在这多呆些时日了。”
李吴氏再一礼:“又得打扰仙长和妹妹了。”
柳清妍笑道:“我可是巴不得能夜夜陪伴姐姐。”
“既然还要相处一段时日,两位就别这么客气了。又是‘娘子’,又是‘仙长’的,好生生分。”
“天一子,你听好了,姐姐的闺名叫吴淋铃。以后你唤她吴姐姐,她唤你张弟弟便是。吴姐姐是嫁了人的,可不能叫什么淋铃。”
吴姐姐一听大羞,便去拧柳清妍的嘴:“女子的闺名岂能告知夫君以外的男人,妹妹大不知礼。”
柳清妍躲闪着,笑道:“我说了这小子没脸没皮的。我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被他‘清妍、清妍’地叫得再亲热不过。所以我得事先声明,不然,他定会‘淋铃、淋铃’地叫个不停。我可是为姐姐好嘞。”
两女在那嬉戏打闹,自然有春光乍现,小道士看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一丝。
他叹道:柳清妍在自己面前,是一个可敬才女;在柔儿面前,是一个可亲姐姐;在吴姐姐面前,却是一位可爱妹妹。
也幸好有这位可爱妹妹在,到得今日,吴姐姐脸上终展露了笑容。
注意到了流着口水的小道士,吴姐姐立即停止了打闹,整理起衣物来。好了后,忍不住白了小道士一眼。
这般端庄的丽人,这一眼瞧来,却是,娇媚无限。其中蕴含的风情,让小道士不禁为之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