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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爸爸-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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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自己可怜了?”马锐把父亲衣服泡在一盆水里,又给他找出件干净衬衣。
  “不要这件,我穿那件灰格小方领的。”马林生挑剔地指使儿子,“总而言之,有点狼狈吧。”
  “不是我只在你可怜时才对你好,而是你只在这时才觉得我好。”马锐拎着衣服帮父亲伸胳膊穿进袖筒,“你在这时候才觉得需要我。”
  “这么说不公平。”马林生系着扣子,“嗯,不过可能也有点道理。但你承认,这时你确实比平常态度要友善。”
  “扣子系错了,第一个扣到第二个扣子上去了——问题是您自我感觉比谁都好的时候您也不用我对您好——我也不敢呐!”
  “对对,那就成巴结了。还有一点,人们总是同情弱者,对待病人、失去思维能力的人,人们总是要比对健康的能自我负责的人要客气一些,这个普遍心态。”马林生盯着儿子奸笑,对过这也不是无限制的,久病无孝子嘛,要在这种同情心牺牲太多人们也不乐意。“
  “你可以生场大病,考验考验我。”
  “不不不,我可不敢冒险。”马林生连连摆手,接过儿子递过来的一杯新沏的酽茶喝了两口,“你想睡么?你困么?你要困你就去睡。”
  “现在不困了,那点困劲儿都折腾没了。”
  “那我就再说几句。”马林生捧着茶杯又喝了几口,找地方小心翼翼地放妥,“我想说什么来着?”他手一空随之茫然。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不想生场病考验我。“
  马林生用牙尖嚼着吸到嘴里的茶叶梗,苦苦追,猛地一拍大腿,满脸是笑、“唤想起来了。”他看着儿子、“今天我这顿酒喝得非常好、喝了个明白。”“是么”您觉得您越越明白,“,”是的,完全正确,今天这顿酒使我想起了顶多已经忘却的往事。“马林生低着十分陶醉,,往事如烟呵,令人喂嘘感慨都不已呵……”‘您小时候事,“儿子问,”二两厢下肚就全勾起来了“,”哪止二两,八两!几乎一瓶,全让我喝了。“马林生翘着拇指和小指自豪地说。他经这一打岔,思路也随之一拐,信为以真了。
  “对,想起了我的童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
  “苦吧?”
  “苦!”马林生这回是真想起来了,“但苦中也有,甜,比旧社会发大水的时候是强多了。”
  您说的是哪年的大水?“
  “甭管哪年了吧,反正我是一回没赶上,你爷爷可是回回不拉。解放这么多年了,一提起这事还浑身乱战——吓的!”
  马林生很少跟儿子讲他小时候的事,更很少提他当年那个爸,因而马锐很感兴趣。
  “我爷爷,你爸爸,当年打你么?”
  “打,你爷爷拳头可硬,当年就天桥玩跤儿的,要不是解放来得及时,没准儿就归了匪关,已经纺调褂水晶黑镜穿戴上了。”
  “那你怎么让这号人把你生下来了?”
  “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怎么不想让刚进城的那大批的解放军把我生下来?那我也是干部子弟了,你也不用跟着我被人叫作胡同串子。”
  “现在没人这么叫。”马锐觉得父亲有些粗俗。
  “是么,改新词儿了?”马林生诡秘地乜视着儿子笑,“所以我理解你,我也是从儿子那儿过来的,知道给人当儿子滋味儿。”
  马锐不喜欢父亲跟他套近乎的那种带点下贱的鬼鬼祟祟的神气,不接话茬儿转问其他:“你爸打你次数多么?”
  “别打岔回头我又忘了我想说什么了?”马林生不耐烦地说,“你听我说了没有?我理解你,我,你爸爸——理解你!”
  “听到了,你理解我。”
  “你不感动么?”
  “感动。”
  “我理解你,你是不是也该理解我呀?”
  “你理解我是因为当过儿子,可我没当过爸爸怎么理解你?你还得再等上十几年,如果我早婚的话。”
  马林生闷了一会儿,点点头,“是,是这么个理儿,看来我还真没法跟你计较。”
  “不过,你能理解我,我也很高兴。”儿子安慰父亲。
  “真的?”马林生眉开眼笑,叠为了精神,“你能这么说,就说明你还是多少理解了一点我。”
  “不,我更不理解了。既然你理解我,为什么做事还那么做?还干那些事?”
  “我不也是才理解的你嘛,在喝过酒后。”马林生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件什么重要的事,喝酒的时候想起的一件事,找到的一个感觉。但他不能细想,一认真琢磨脑瓜就疼,只好顺着现成的思路任其发展。
  “老实说,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你,过去虽然对你还可以但仍失之于粗暴,方式有些简单。你是小孩,可以做事不顾首尾没头没脑……”
  “我什么时候不顾首尾没头没脑了?您说话别掐头去尾的……”
  “你听我说完……可我是大人,我做事就要有理有节,光明磊落,我得给你作出榜样来。但我作出榜样了么?没有,很遗撼。我总是把自己混同于一般小孩子儿,跟你一般见识,这就有点不能严格要求自己了……我诚恳么?我这么说诚恳吧?”
  “诚恳。你往下说吧。”
  马林生得意洋洋在往下说:“不瞒你说,我前一阵儿对你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你知道我为什么生你的气么?”
  “我对您不够尊重。”
  “对啦,有几次你搞得我很下不来台。我不过就是说你几句嘛,你爱听听你要跟我顶嘴。你明知道我是个很爱面子人你不是成心气我么?你……好啦好啦,今天是我检诗,不变你的问题。我对你很生气,气坏了,可以实话告诉你,我想整你——我今天可是把心把话跟你说了,一丁点都不隐瞒,你瞧我对你够坦率的了吧?君子坦荡荡……我想整你,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打算去找你们老师勾结一下,共同对付你。我还准备检查你的抽屉,你不是不给我钥匙石?我撬开也要看,还当着你面撬,省得偷偷摸摸让你觉得手段卑鄙连带也显得我目的卑鄙……我真这么想了!我幸亏我还有点理智,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合适,不像个文明的举动,否则,只怕你已经遭殃了……”
  “爸爸,你酒醒了么?”
  “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很清醒?”马林生笑丰摊开双手周身上下打量自己生“我酒劲儿已经过去了,就是有点饿,家里还有什么吃的么?”他东张望。
  “那我告诉你,你不但这么想了,也已经这么干了——都干完了!”
  “我都干过了?”马林生手里拿着一撂饼干,嘴里含着一堆嚼碎的饼于渣子愣住了,“我真干了么?”
  “我一点不夸张,你真干了,现场还在那里。”儿子诚恳
  地说,
  “我怎么会这么快就干完了?”马林生犹疑地自言自语,接着他恍然想起,把饼干扔进嘴里大口嘎巴嘎巴地嚼。“我是干了,这太过分了,我要向你道歉,隆重地道歉。太不像话了,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我?”
  您都忘了您当时什么样儿子吧?“
  “我现在恍惚想起来了一点印象,我当时很凶吧?”
  “应该给你拍张照片留念。”
  “马林生吃吃地笑,”我当时一定很可怕,我这个人凶起来还是很吓人的,可我不常凶,很少对人厉害。你一定吓坏了吧?给我讲你当时什么样儿?“
  “我也就是不卑不亢……”
  “但也没敢说什么。”马林生笑着指着儿子问,“心里骂了没有?我猜你心里一定骂了对不对?你肯定骂了你就承认了吧——你都骂了什么?”
  “真的没骂。”儿子摇头,“我只不过觉得你很可笑。”
  “怎么会可笑呢?我那么凶。”马林生有点不乐意,不大甘心地继续打听,“那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样了?除了不卑不亢一直也没吭一声就让我那么折腾了一顿?”
  “您不是装的吧?”儿子察颜观色,“真一点想不起来?”
  “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现在脑子空空。”
  “您要真一点都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把这事忘了吧,您不是已经道歉?这事就算了,本来也挺伤和气的。”
  “你不记仇么?”马林生优心忡忡地问。“
  “我还顾不记仇呢,大概是夜深了,我也有点糊涂,都闹不准你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是假的。”
  别走别走,再聊会儿,正聊得起劲儿。“马林生拉住起身想回屋睡觉的儿子,”咱们就缺这么推心置腹地交谈。“
  “我困了,明天还得上学呢。”
  “再等会儿,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我怎么一下想不起了吗?”
  马锐坐下,等了半天,问:“想起来了么?”
  “没有。”马林生苦恼地摇头,“睡吧睡一觉也许能想起来。”
  夜里,马林生一觉醒来,果然想起了喝酒时的一切,可儿子已经睡熟为了不再忘记,他一遍遍地在脑海中过细节,直到确信已完全烂熟,刻骨铭心,才昏沉沉地放心闭眼又睡过去。
  第十五章
  马林生一觉醒来,头疼欲裂,他感到脑浆像开了锅的米粥在沸腾、在冒泡,从四面八方往外扑溢;每根血管每根神经都在这种温度和压力下像琴弦绷得紧紧的,铮然作中央委员;两侧太阳穴的脉搏如同坚硬马蹄有节奏地踢打践踏着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可肉迸裂,整个脑袋如同一颗拉哼的地雷轰然爆炸。
  接连几天,他疼得死去活来,整个完全成了行尸走肉,只有一个念头,头疼!其他思想一概停止。如果这疼的地方不是头,不是自己的头,任是什么他也一定把它切了。他终日捧着自己的头,搬不动,摘不下的,其苦万补,屡次动生念头,一想起孩子,一想起未竟的事业与生活,就又忍不住心软了。真是觉得自己特别可怜,特别不幸,活着活受罪,死又不甘心,难煞我也!痛煞我也!每每肝肠寸断,潸然泪下,于伤心动情处不能自己。
  后来,也是一觉醒来,他的头不疼了,轻快多了,只是里边有点沉甸甸的,似乎脑浆都凝结成一个核,像枣核一样竖在脑中央。
  他下地开始正常进食,行走,谈笑风生。
  他发现自己依然记得那晚喝酒时的心理话动,对自己的忘忆力很满意,看来并没受这场暴风雨般的摧残的影响。他想尽快找儿子倾诉一番,这事已经成了他的一个负担,如果不倒出去他就老得提着神儿想着它,但当他把那晚的心理过程和种种感想重新细细回忆一遍时,不惊奇地发现那些令他热血沸腾的认识包括那个誓言不那么动人了,尽管原话一字不漏但已不能使他激动了。就像一个老太婆虽然眉眼五官仍在但已没了血色没了光彩没石风韵,叫人不再爱慕甚至有些愧对她——一想起他曾那样激动他竟有些难为情。
  是时过境迂少了那个气氛少了那份悒郁少了那股酒劲儿还是这场大痛之后他的性格变了?都有点!
  那天晚上他是有点忧部或者干脆说是脆弱,加上又喝了不少酒,更加伤感,因而很容易受触动被感染,平时不在意的事那大就很注重,一下就投入进去了,现在太平了,清醒了,冷静了,考虑问题全面了,自尊心啦身份感啦都回了来了,像个被掀了王八盖子的乌龟又翻了过来,重新把那层硬壳又朝上了,当然又坚强了。
  再有,经过那场大痛,他颇有死里逃生还魂阳世之感。他觉得自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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