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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边上的纤夫-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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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提他了,狗吃良心的,怪不得人都说他狗不咬的货色!"谢母道。
  “可我还有点不甘心,这狗娘养的小杂种,杀千刀的混蛋。”谢父愤愤的上了床说:“哼,也不知是不是他妈的那个鬼公司糊弄他呢——那个料子——他从那个公司拉来的料子,我看也不怎么样,松散松散的,好像下脚料,还那么贵。还有,那个公司给他的什么技术资料,最普通的了,还没我懂得多,还不全,也不细。一些重要东西,比如装料子接菌种什么也没有,咋一看倒像个他妈的,什么头绪子都看不出来!"
  “管他那么多,咱还像以往干咱的,他吃亏讨巧是他的。”谢母说,“咱又不是离了他们就不能活的人!”
  “唉……”谢父又想说,“我不甘心!”可是一看到谢母的目光,就把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接着关灯睡觉。
  半个月以后的一天夜里,大约三四点钟的时候,原来寂静的村庄忽然间热腾起来,在外面路上已经围了一大群嚷嚷的人。中间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吐着白沫的人,村里的医生王麻子正站在床边高举着一瓶药水,他转过脸对一个焦急的团团转的人说:“快不行了,快叫车子送县里去!”
  “这三更半夜的去哪找车子啊?”那个只穿了大裤头的男人略带哭腔的跺着脚说。
  “你混蛋啊你,他妈的这是你老子还是我老子啊!”王麻子指着那人骂道,“还不快去,再不去找车子你老子就完了,那不是谢老大家么,快去。”
  “恩!”那人飞快地跑到谢家门口,“哐,哐”地砸起门来,“快开门,开门,快开门!”
  院子里受惊的狗疯一样的狂吠起来,原本在笼子里的鸡都躁动不安地"咯,咯"的拍着翅膀,扇起一片尘土。
  谢家三口几乎同时从床上跳起,“什么事,哪个,三更半夜干什么的?”
  门外的那个却嚎啕起来:"是我,仁树,我爸快不行了,快开门!"
  “奥,等等!”谢光赶快过去开门,赵仁树拉门时用力过急,一头撞倒在地上,道:“谢老哥,你千万要帮帮我啊,我爸快不行了,你家机子借用一下吧,在哪?我父亲喝药了,得马上送县医院去!"
  谢父刚要开口,赵仁树又催道:“你怕晦么,我父亲要没了,就重买个拖车斗给你赔!”
  “不是的,”谢光道,“我们家才不信什么晦不晦的,这就走,我陪你一块去,也好给你多个帮手。”
  "那真好,先谢谢你了!"赵仁树抹干眼泪道。
  "说什么谢不谢的,快走吧!"
  他过去跟谢母打了个招呼,便发动拖拉机走了。
  "你小心点,快去快回!"谢母追出来道。
  "知道了,你回去睡啊!"车子拐个弯,到了路口,一群人围上来七手八脚的抱了些软草,又铺一床被子,便把赵葫芦抬进去。车子轰鸣着驶开,瓶里的药水被颠的乱晃。
  "开慢点,他受不了!"王麻子指了指躺在里面的人。
  谢父忙换成三档,这时候车子从一个坑弯拐过,一歪,车上的人也一齐一歪,赵葫芦连吐了两口白沫。霎时间一股强烈的农药味顺着风吹了过来,谢父只得手掩鼻子,打了两个喷嚏出来。
  谢母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咕咚咕咚的拖拉机声渐渐远去,才走进屋子,一阵风吹来,有点冷。
  "天变的真快,"她抬起头,已经看不见月亮了,只剩下点光线。只得又眯了片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鸡刚叫过一遍,她就起了床,天又放开了,太阳刚想露出个头来。她拿起扫帚扫院子里的落叶。
  过了一会,谢子云起来道:"妈,这么早!"
  "昨晚没睡好,早晨又睡不着了,"她一面说一面卖力的扫,树叶哗啦哗啦朝一个方向聚拢:“你今天好容易凑个星期回来一次,怎不多睡一会?"
  "我爸昨夜开机子干什么去了?"他拿起一个小耙子,去搂那几堆扫不动的草。
  "赵葫芦喝药了!"谢子云问:"怎么搞的?"
  "不知道,"她说"他倒没享过几天清福,整天弄个小店看的,前些日子与王八两闹,闹的犯了哮喘,也关了店,整天闷在家里,活活个人怎么受得了!"
  谢母张罗过早饭后,去赵家转了一圈。赵家门关的紧紧的,透过门缝看去,正门口坐着赵葫芦的女人,正哭哭滴滴的缝着一快白布儿她伸手想敲门问问情况,可手刚触到门拴,一股阴森的冰冷感觉由指尖滑到手心里,她颤抖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缩了回来。
  门旁的狗无精打采的望着她。她看了那狗一眼,又摸了摸那门。死亡的景象及死者家属的哭声似乎又在耳边回荡。她叹了口气,默默的摇着头走了。
  一直走到李长江家门口,小李媳妇正在洗衣服,看她过来登时堆起一脸笑来,谢母本想避过那讨人厌烦的脸,但仿佛被她的笑容锁住了,不好走开。
  “怎么了,不忙?今天捞着清闲了,小云妈——”
  “没什么忙的,哪有你忙啊,又洗衣服又装料子的,咱比不了你,那料子上的锅了吧!"她愤愤的道。
  "恩,才上锅,他爸要分一点给你们的,但料子太少,才两千多斤,怕你们不要的!"
  “噢,那还真要谢谢你们的,我们也不打算要的,那么糟的料子,谁愿意要,怕是他们降价卖与你们的吧!"
  "降价?价儿高得很呢,比市价贵两倍还多,一点不贱,要不怕不买薄了人家面子谁买它呀!"
  谢母觉得没什么意思低头走开了。
  "慢走啊,不坐会了吗?"
  "不坐了,我再转悠转悠!"她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道:“赵葫芦喝药了,你可知道!”
  "赵葫芦喝药了?"怪不得昨晚三更半夜,他家闹得叮儿当响,过一时没动静,后来又听人乱嚷什么‘药,药’的?"
  "也是的,好好的享清福又喝什么药呢?昨晚上,三更半夜的他儿子跑道咱那儿借机子,说要送他爸上医院的呢,我们家他爸也跟了去的!"
  "回来了么,有什么消息,老葫芦怎样了,要没了,咱又能听喇叭了!"
  "不知道,反正凶多吉少,老葫芦这次就怕挺不过去了!"
  "但愿他能抗住吧,这人也不错的,看天命吧!"
  "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
  这时卖葫芦料子的张一行,匆匆忙忙走过来,见谢母在这儿,便说:"大嫂子,今天可终于找到你了,我从东找到西从西找到东可累坏我了,以后这笔帐可是要跟你家老谢算的!?"
  "你这个黑鬼,我正想问你,还有料子没有!"
  "料子,你现在跟我讲料子?没有了,真的半点也没有了!"
  张一行笑道:"前几天问你们,你家老谢说不要了的!"
  "没有了?老张,那呆子给你说什么了的?我们不要了?"谢母急得跺着脚就往回走:"我看那没长心窟窿的可回来了!"
  张一行从后面追上拉住说:"慢点跑!"
  "干什么!不是没有了么?还拉我干什么?"她瞪着他说。
  "大嫂子,你也不要这么冲动嘛,万一要和谢老哥吵翻了你怎么过呀!"张一行只笑着
  "怎么过不碍你事!你这没心肝的,我家可是一直都用你的料子!"
  "我知道!"
  "都用了五六年了,年年钱都进了你的腰包!"
  "我知道!"
  "今年倒好,我们还没有问你,你就先卖给别人了!"
  "我放个屁你就当香的闻?"他笑道:"我姓张的虽是个做小买卖的倒也懂得个做法儿,我是那种下路就挖坑,过河就拆桥的人么?"
  "哎哟,那这全是我们的不是了!"谢母也笑着说:"以后别再跟我鬼头鬼脑的,我下次倒不再买你的料子了!"
  "你不买自然有人要的!"他轻轻地道:"李长江家发了疯么?"
  "发什么疯了!"她吃惊的问:"他家倒有什么疯可发的!"
  "你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浑!"他有自言自语似的:"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我真不知道,什么怎么了!"谢母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再来瞎搅和,我还有正事呢!"她转身要走。张一行急了说:"你真不知道?我便告诉你吧!"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不是从那个你知道的XX公司买了二千多块钱的料子么,我打那转了转,看了他料子,吃定他是被人整惨了!"
  "被那个公司的么?"谢目问道。
  "差不多,他那个婊生的料子只好拿来糊弄小李那呆木头了。挨我一眼认出来,全是渣料儿,那个破料子要他妈的也能长出白嫩嫩的蘑菇来,我可就不姓张,倒跟他姓李来!"
  "你就不要作贱人家料子了!"谢母笑着说:"你变个戏法儿来抬高你自己的料子的好处,倒当我是傻子不成,你就算了吧!"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早认同了。前些天谢父也嘟嚷过小李家买的料子差。这两一下来,她暗想小李家这回注定要倒霉的了。忽然觉得一阵快慰掠过的心头。
  "还有更厉害的!"张一行接着说:"那呆子更愈发被骗没心窍儿,跟他说那糟料子,他倒和我争起来,硬是他的料子好!"他点了一支烟夹在嘴里含糊不明的说:"嗨,我要走时,他还要我赊给他一千斤料子,说他一来料子不够,二来可和他那比一比,等结出了蘑菇就知道谁好谁坏了!"
  "那你还赊与他,一并比一比呢!"
  “我倒成了你嘴里的那般蠢了,这么风险的事儿,我不敢做的,我既吃定了他明年要亏本,还能再赊与他么?就是他给我现钱,我也要为你们老主顾预备着!”他笑皮笑脸的呼着烟气。
  谢母听了他的话冷笑道:"这倒是有劳你好意了,那我们要是不要了呢,你且不吃了本了?"
  "这我倒把心都收在肚子底下的了,跟你说白了的罢,像你们这样老实巴交的人,不会耍些花花样子,我自然放心送料子给你们,有现钱更好,没现钱赊了也稳当!"他喷了口烟正色道:"今年打算要多少,我过一会叫人送过去!"
  "也不多,拉三千斤罢,还要是老价钱的啊!"
  "这个你放心,保 避你满意,不满意就无条件退货,明天上午就给你送过去,在家等着吧!"他一溜烟走了。
  谢母站了一会儿便走回家去了。看到一大盆衣服在那儿,又不禁叹了口气。拉了板凳洗起来。
  快洗掉一半的时候,突然好像听到了了她家拖拉机的声音,沉重遥远。她慌忙撇下衣服跑出院子,朝村口跑去。远远的过来一辆拖拉机"咕咚,咕咚"的冒着的黑烟直窜上天空。几只鸟从天上飞过,从烟旁绕过。
  车子近了过来,传来了呜咽的哭声,时大时小,震人心魂,她心一酸,不由地陪出几滴眼泪来,"完了!"她想。
  大约二十年前也仿佛是这般情景。她父亲去世的时候一家人围在旁边痛。那悲哀的声音早像锥子一样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这会子又听到这哀哭不由掉下许多泪来,她赶紧跑回去,抹干眼泪,继续洗衣服。
  不一会,谢父回来了。他摇摇头拣了条凳子坐下来,半打呵欠说:“死了,人啊,累了这一辈字,你看这老葫芦,到医院里再没吭一生被人家用什么瓶儿‘呼哧,呼哧’揣了两下。腿一蹬就没了!"他默默地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人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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