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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漏泽园外面,两辆马车停在一旁。地上放着两只红色的棺材,上面分别贴着写有“张友和”、“孙玉莲”字样的红色纸条。
赫连指挥着几个汉子抬棺材装车,太春亲自抬着棺材的一角。赫连发现太春很吃力,过去劝阻道:“大掌柜,还是我们来吧。”
太春声音沙哑地:“赫连,你不懂,我得亲自把玉莲抬上车。”
绥生见状,忙过去:“爹,我来帮你。”
太春默许了。
大家接着又把张友和的棺材抬上车,太春看着大家把棺材绑好,亲自过去给拉车的牛上了绊腿。
莲子问道:“二爹,您这是做什么?”
太春自言自语道:“让牛车走慢一点,不然会把你妈颠着…”
赫连过来说:“大掌柜,全都弄好了。”
太春:“哦,那就上路吧。”
就要分手了,莲子泪眼婆娑地拉着哥哥的手,哽咽着:“哥…”
绥生故意做出一副笑模样:“莲子,好好照顾爹,等哥过年回去时给你买摩登皮鞋裘皮大衣,啊?”
莲子上车后,车轮启动了。
黄土路上,一支车队缓慢地走着,打头是一辆蓝布篷子的轿车,后面是两辆拉着棺材的牛车。西风古道,黄叶满地,牛车的木头轮子碾在坚硬的黄土路面上,发出咯拉咯拉的声音,寂寥而苍凉。归化城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渐渐地看不清楚了。许太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这座倾注了他半生心血的古城啊,爱恨情仇,苦辣酸甜…忽然,像是被风吹散的一抔黄尘,没了,什么都没了,从今往后,归化城的点点滴滴只如梦境一般,不过是存在他脑子里的一幅幅陈年旧画了…
莲子从上车后一直在哽咽着,十五岁的莲子经历了够多的痛苦,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难免扯开她的旧痛,她哭着,直到累了才靠在二爹身上昏昏地睡去。
车队在默默地行进着。
忽然,后面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太春在车里听见了,他本能地掀开车帘儿,探出身子向后望着…远远地,一乘一骑向这边疾驰而来,看样子,像是个女的,太春心里不觉一震,他吩咐车辆停了下来。
太春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下了车走来到路边上。
那骑马的人越来越近了,来到太春跟前时猛地一勒缰绳,那马顿时腾起前蹄,长长一声嘶鸣,马背上的人险些被掀了下来,太春见状喊道“小心!”上前一步死死地拽住了马嚼子!
这时,只见马上的人身子一拧下了马,站在了距离太春三步远的地方。
太春定睛一看,大惊:“娜烨!”
娜烨没有说话,只微微地点点头。
四目双对,太春完全懵了,娜烨却满目含情地望着太春。
这太突然了,当年说走就走了个无影无踪,十几年过去,又突然出现在眼前,都说造化弄人,娜烨,你怎么可以这样折磨人呢?
娜烨端详着太春,禁不住一阵心酸,太春,你老了,你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当年的那股子锐气了,你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英俊的许掌柜,可是你的影像已经一千次一万次地刻在我心上了,你知道吗,我依然喜欢你…
娜烨,你太憔悴了,看得出这种憔悴是从心里透出来的,作为男人,我希望我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好,难道说你这个锦衣玉食大格格也活得不如意吗?
许太春,你真是个呆子,女人的幸福是寄托在男人的身上的,鹰嘴岩一别,生死两茫茫,纵有天大的富贵,我也消受不起了…
太春望着娜烨,问道:“娜烨…你不是去东北了吗…”
娜烨:“昨天刚回来…”
太春沉沉地说:“你回来了,可是我要走了。”
娜烨问道:“你…真的不能留下吗?”
太春点点头。
忽然,娜烨眉毛一扬:“许太春,我有话要问你。”
太春:“说吧。”
娜烨激动地:“许太春,你知道不,从打在龙仙镇劫戏遇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心思,年轻的时候你躲着我,我理解你的苦衷,不仅仅为门户之见,那时候你有未过门的媳妇,而我也嫁了人…后来我得那个病秧子男人死了,我发疯似的追你到驼道上,可你却连手都不肯牵我一下,尽管这样我也知足,那几个月是我今生最愉悦的日子!再后来你出了事,我想你想到绝望,自己也差点没活过来,阿玛看我太痛苦,正好有个调防的机会,于是带着我去了东北…后来我听说你还活着,我就要回来找你,阿玛抵死不放我走,他说我跟你许太春今生就是一对生死冤家,不会有结果的,我就一天天地熬,一天天地等,直到前些时阿玛殁了我才赶了回来。许太春,为了你我在马上颠簸了半个多月,你不会不明白我的苦心吧?年轻时你有老婆我有男人,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你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许太春,你在我心里藏了三十年,我都等了你快一辈子了,你究竟还要我等多久?”
太春望着天边的云彩,说:“娜烨,我们都老了…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明白你的心,可是我们今生注定是有缘无分,娜烨,对不住了。”
娜烨恳求道:“留下吧,啊?”
太春:“'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家里还有个老母亲,快七十了…娜烨,今生我许太春欠你的,只能来生还了。”
忽然,娜烨恼了,她大声道:“什么来生?哪儿有什么来生?我就要今生,哪怕一年,一个月,一天,我要的就是今生!”
太春:“娜烨,我得回家去,你看看你身后的那两辆牛车,我得对他们有个交代。”
娜烨望了一眼身后的两辆牛车,问太春:“你…真的不能留下?”
太春点点头。
萧瑟的秋风中,一行南去的大雁嘎嘎地叫着,飞着,灰蒙蒙的天空平添了几分惆怅。
娜烨失望地摇摇头,眼眶里有泪光在闪动:“说到底,你心里还是没有我…”
太春深深地叹息一声,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他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花卡子,递过去。
太春说:“这东西我给你保存了多年了…娜烨,你是个好姑娘,只是命太苦了…”
娜烨接过那只花卡子,突然间泪流满面。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跟做梦似的?那还是许太春刚来归化的时候,自己也刚嫁了公主府的少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惆怅将俩人聚在了一间小饭馆里,喝酒直喝得大醉,那时他忘了自己是穷汉,自己也忘了是格格,那是何等的痛快!
娜烨想着,禁不住泪如雨下,她从腰间解下一个玉石把件,这是太春送她的貔貅,经过了十几年的摩挲,她把她的血她的泪都浸在里面了,那小兽越发的晶莹温润,娜烨把它托在掌上,无限凄婉地说:“'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还你了!”
娜烨说完将那把件往太春怀里一塞,扳鞍上马,一阵风似地疾驰而去。
太春缓缓地上了车子,吩咐车倌说:“走吧。”
太春坐在车上隔着窗户望着飞驰而去的娜烨,又看看手上得玉石把件,轻声道:“娜烨,我对不住你…”
突然,娜烨打马返回来了,她发疯似的抽打着坐骑,围着太春他们的车队一圈一圈地转着,圈子越转越大越转越大,马蹄荡起的尘烟弥漫在荒原上,如烟如雾,浩浩汤汤…当烟尘消失殆尽时,娜烨也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太春望着空荡荡的荒原,目光也如这荒原一样满是荒凉,他自语道:“娜烨,我许太春对不住你了…”
尾声
山西通往西口的道路长又长,历经各种坎坷人生的许太春踏上归乡的路。陪伴他的只有玉莲和张友和生的女儿莲子…
太春他们的车队刚刚过了杀虎口,杀虎口是个令人伤感的地方,它的北面是口外,过了杀虎口就是口里的地界了。南来北往的人们走到这里,总要感慨一番,是啊,一脚踏两地,要么是恓恓惶惶地走西口,要么是扶老携幼地回老家,杀虎口无论在地界上或是在人们的心上它都是一个界碑啊!
太春的车队在黄土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莲子靠着太春的身子:“二爹,我知道回家的路。”
太春:“这就怪了,你又没有走过这条路咋会知道?”
“可是我会唱《行路歌》呀!”莲子说,“《行路歌》里面把走西口的路径说的清清楚楚。”
“你会唱《行路歌》?”
“当然会!是妈妈教我的。”
说着,莲子就放开嗓门唱起来:
一出龙仙水阁外,
哈拉板申来的快;
走五申,过善盖,
祝乐庆公布到大岱。
太春听着,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他那略显沙哑的声音和莲子清脆的声音汇合在了一起:
常合赖,麻合赖,
肯肯板申挨杭盖;
沟子板,兵州亥,
北苑的水地真不赖!
打渔划划渡口船,
鱼米之乡大树湾;
吉格斯泰到乌兰,
海海漫漫米粮川!
……
在《行路歌》的旋律中,太春的眼前浮现出自己走过的一幕幕场景:第一次走西口时玉莲送他至大路口时的情景…;炮竹声中三义泰开张得情景…;他和玉莲成亲的情景…;大雪纷飞的荒原上,他走驼道的情景以至张友和临刑前扯着嗓子唱《走西口》的情景…
渐渐地,优美而凄婉的旋律在太春的心里响起来了:
咸丰十三年,
山西省遭年限。
有钱的那个粮满仓,
受苦人一个一个真可怜!
二姑舅捎回一封信,
西口外好收成;
我有心那个走西口,
又怕妹妹不应允。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手拉着哥哥的手,
送哥送到大门口。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