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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前一天,我回到学校,我爸从北京赶来了。结果,连续三天的考试,每天是我爸工作单位的车接我、送我,考完试之后,我马上就被我爸带回了北京。
我记得特别特别清楚,我开了家门,我弟喊了一句:“老姐,你回来了!”我妈第一句话是什么?她说:“你还喊她姐?
15岁的人都当娘了,你还喊她姐?“因为我有三天是跟那个男孩子在一起,所以她认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人的世界真是很戏剧化,那时候我根本不懂这些,虽然也会接吻,但是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的了。我妈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小时候的那件事情才真正反应上来,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有感觉,发生之后就过去了。
潜意识里有,但是我从来没有回想过。所以人生是很戏剧化的,我妈不说这句话,我也不会把过去的事情翻出来想,也就不会有以后的那么多事情,我妈自己的命运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当时就是一顿暴打,我妈拿棍子打我,棍子都打折了。我第二次离家出走,去了小雪家。她给我抹红花油,我身上到处是伤。晚上7点多,她说:“走、我去跟他们说。”其实她跟我一样大,回到家,我妈在哭,我爸、我小姨都在。我爸阴沉着脸,可能是吵过架了。小雪说:“叔叔,我要跟你谈一下。”他们关着门,谈了很长时间小雪是我妈接受的我的唯一一个朋友。
我从来没有带同学回过家。那天我妈没再打我,但是从此以后不跟我说话了。
当时我们已经顾不上这些,因为我爸又决定去四川了。
他跟那边的一个企业又谈好了。我爸带着我去了一个工厂,我妈和我弟留在了成都,把我们拆开了。接着我爸又调了一次工作,到了四川的另一个城市,我妈和我弟也一起来了。在那儿,我住在我的一个姑姑家。
那个地方很穷,一个星期吃一次肉,但是我很开心。姑姑家住在山上,学校在山脚下,我每天上学走山路,山里的风景特别美,田埂很细,夏天我们有桑善子和野果吃,一路上吃得满嘴乌黑地到学校。在学校里,我是属于穷孩子,我弟比我低两个年级,但是他是贵族孩子那一类的。每天中午,我和我弟回姑姑家吃饭。
有一天,我妈和我爸都到姑姑家做客,中午我和我弟一起回去。那天我来月经了,天特别热,走山路,气压又高,都快走到家了,我突然就晕倒了。我弟跑着去叫人,一个邻居把我扶回家。我有意识,当时的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姑姑在炒莱,姑夫去给我找风凉油,我爸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我妈坐在沙发上打毛衣,斜着眼睛瞟着我,什么话都不说,嘴角上是那种冷笑。我姑夫给我捏人中的时候,我听见我妈在说。
“活该呗,谁知道她干吗了,落一身的病,这回好了吧?”她就是认为在江西的那三天发生什么事情了,现在我来月经、又这样,肯定是有了什么问题了。
我姑姑当时还拿着锅铲,就跟我妈嚷起来:“她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接着我爸也跟我妈吵起来了,说:“你要是这样我就跟你离婚!”我妈又哭又闹,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反过来我姑姑又劝他们,总是劝和不能劝离呀。
晚上,我跟姑姑去散步,我脑子里想了很长时间小时候那件事,回来的路上,我跟姑姑说了,我记得我姑姑听完了就说:“那是个畜生。我得跟你爸说。”我说过去我不懂,但是我妈老是用这些话说我,那么这对女孩子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其实这种事情是应该跟妈妈说的,可是我觉得我姑姑就像我妈一样。我不让姑姑跟我父母说。
后来不到一个星期,我爸就知道了。但是,他们一致认为不能跟我妈说,他们判断不出来她会是什么反应。他们希望她能因此对我有愧疚,能对我好一点儿,但是也怕她歇斯底里发作。我爸找我谈过一次。我跟我父亲沟通的很少,我知道他爱我,但是我们几乎没有谈过什么,而且当时的我也很羞涩。
所以对我爸,我说的很少,不像对姑姑那样,细节、过程都可以讲,只能含糊其词。我说我也不希望他跟我妈离婚,最好不要让我妈知道。
这样也没有维持多久,我爸还是坚持要跟我妈离婚,而且我爸觉得对不起我,不应该把我放在上海。他后来还是跟我妈说了,结果我妈的反应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她根本就不相信。她说:“我们X家的人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现在我想起来觉得也可以理解,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她女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指望她对我好是根本不可能的,她跳着脚他说我简直就是诽谤。对她来说,家族观念强过了母女之间的感情,更何况我们的感情本来就很淡保我爸离婚的念头没有坚持多久,就被亲戚功阻住了,而且我妈也做了让步,就是从此不打我也不骂我,不理我、不管我,总可以了吧?就当是没有我这个女儿。
这时候已经是92年了,我们一家又一次跟着我爸到了北京。从这时候开始,我们的漂泊的日子就算结束了。我和我弟安排在一个中学读书,我妈在一个学校当老师。我想这种安定的生活也使我妈的心理逐渐平衡起来,假如没有后来的事情,我们一家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茹莹在讲述所有这一切冲突的时候,都是一种非常平淡的语气,包括讲到她已经完全回想清楚的小时候的遭遇,从她的表情和腔调里,感觉不到有难过,甚至没有遗憾。
在她的叙述过程中,除了偶尔打进来的电话,我几乎没有打断过她。而且,她似乎也根本不希望我打断她。她仿佛离开她的生活很远,讲述的是别人的事情,而这些过去时间并不久远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打动她,或者让她哪怕只是有些不平静。
茹莹的与她的年龄极其不相你的从容与淡漠,使我猜不出她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93年的那个暑假,我妈和我爸不知道为什么出去了,只有我和我弟在家,他们每天都要把他们的房间锁上,那次不知怎么没有锁门。我进去了,翻抽屉,看见了我大姨写给我妈的信,写的就是那件事。说茹莹这个孩子从小就会骗人,再说又有江西那么一段,她从小就会勾引男人。他们觉得即使就是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也是我勾引的。
我问茹莹:“他们认为你8岁的时候就会勾引你外公?”她大声说:“对。他们不把这些跟年龄联系在一起,他们认为我骨干里就是这么一个人。”
茹莹的脸上有了一些气愤,但转瞬即逝。不平静的人是我。我不能理解,为人父母的人,诸如家族、名誉之类的观念中有哪一种能强烈到可以使之无视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幼女所受到的身心摧残。
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要把握自己的人生,但是,一个只有8岁的女孩子,在她还没有听到过命运这个词的时候,她的一生已经人为地被改写了,她的生活被打上了一个永远不能抹掉的烙樱无论那个人是准,这足以使一个母亲对他深恶痛绝。
面对茹莹我忽然又想到在对众多的女性受访者实施采访的时候经常会想到的问题,女性是一个多么被动的性别,她那么脆弱,脆弱到了犹如一片洁净的雪地,一阵风带来的几粒灰尘都能使她丧失纯贞,正因为是这样,懂得爱护女性的人犹如是在爱护人类世界中最美丽的风景和家园。
我看完那封信之后,坐在地上,手发着抖。那个年纪是无忧无虑的,但是我感觉到很悲痛、很伤心。我最伤心的是在这之前,我大姨来北京,跟我谈过这件事情,说小时候的事情他们都很抱歉,希望我起好作用,不要让我父母因此离婚。我当时说:“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对我妈怎么样的,过去就过去了。”但是在这封信里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我一下就傻了。
我爸回家以后,我拿着他给我的学费到处走,我想找工作,我要独立。结果,我误打误撞地进了一个外事服务学校。我爸居然很爽快地同意我不考大学,后来我才明白,说到后头你也会明白。
那时候我妈基本上不管我,我在那个学校因为英文特别好也很得意。但是在分配的时候,我满心以为会分到我喜欢的酒店前台,结果没有去成。但是在酒店工作最好的是可以住宿舍,不用回家了。
我开始谈恋爱,对象是一个厨子,比我大一岁的一个小男孩。我在那儿干了三个月,觉得还可以做更好的工作,就辞职了。我们那个时候,实习期是算做上学的,等于我没有毕业,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拿到那个学校的毕业证。
离开那个酒店之后,你想不到我去做了什么工作,我去做歌厅了。
茹莹想了想,笑着摇头。
Sorry,这当中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情节,94年,我父母离婚了。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爸为什么同意我上一个这样的学校,他已经顾不上子女的问题了。他离婚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因为子女的教育,而是因为出了一个第三者,有一个阿姨出现了。她跟我爸是30年前的老情人,是我爸的学生。他们说是因为历史原因两个人分开了。后来这个阿姨到北京来工作,在报纸上看到关于我爸的报道,我爸那时候已经是国家级专家了。她又找到我爸,我想,我爸和我妈之间本来也没有什么感情,而且我妈各个方面跟她比也没有什么优势。
我爸跟我谈了一次,问我父母离婚我会怎么样。直到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妈也以为是子女教育问题,因为我爸从来没提起过这个阿姨。我一听他们要离婚,心里那个高兴,我巴不得不要我妈。
离婚以后我爸搬出去住,大约一个月吧,我爸就又结婚了,这个阿姨也有家,有两个女儿。她是在我爸离婚三天之后飞回江西离婚的。她是个挺有本事的女人,但是她身上有一种小地方人的小气,这一点她是无法跟我妈比的。
我爸和我妈是协议离婚,我妈不同意。有人跟我妈说是因为我爸在外面又找了一个,我妈不信,我妈说什么都改,要是我爸在外面有女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爸还是坚决不干。他当时想的就是30年的感情一定要给一个交代。我这时候才明白,你说我爸真的就那么忙,忙到没有时间回家?非要出差?也不是,就是因为他跟我妈没感情,不愿意回来。这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他一回来我妈就跟他吵,一吵他就走。这样想想,他们离婚也是互相的一种解脱。
协议离婚那段日子是我跟我妈和好的日子。开始我赞同他们离婚,但是真正离婚了,看着我妈天天哭、以泪洗面,而且,当时我自己也谈恋爱、懂这方面的事情了,从女人的角度想,我妈很可怜。那时候,我和小雪,每天换班守在家里,守着我妈,怕她做傻事。我跟我妈完全和解了,她也觉得很对不起我,以前不应该那样对我,她说她没想到最后站在她这边的还是我。慢慢的,她也恢复了一些,开始上班。但是,离婚使她受了刺激,她干脆对我和我弟都彻底不管了。
那时候家里的变动太大了,我靠谁也靠不了,也不愿意回家,而且我得养活我自己。我就去了歌厅。那时候过的是一种昼夜颠倒的生活,我搬到那个男孩儿的平房里,两个人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