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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拨回去,莫小闵又因为拍摄新的广告而无法接到了。
两人就这么错开来,错开去,这一阵谁也没能找着谁。
这真是一种诡异的状况,然而就这么静悄悄地发生着,弥漫着,扩展着。
最后……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莫小闵把在商厦化妆品柜台的工作辞了。直到现在,她还记得走的那天,店长拍着她的肩膀说“希望你下次回来代言我们的产品啊”的表情。
走出商厦,看着满天的云和满街的人,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啊。又自豪,又有些伤感,更多的是对于未来完全空白的新领域所产生的恐惧——尽管自己的未来看起来是如此光芒四射。
但这一切……她都找不到人分享……
除了AMY。
莫小闵只好去找AMY。
“自卑!肯定是自卑!”听完莫小闵的抱怨,AMY毫不留情地揭露,“不然为什么不接你电话?”
“不会啊……”莫小闵手撑着AMY服装店的柜台,一脸苦恼,“按说我如果比以前出息了,风光了,男人不是应该觉得更有面子吗?不都这样的吗?男人都想泡个女明星女模特什么的……”
“倒也是啊……”
说完,两人同时托起腮,陷入无尽的愁思中。
然后齐声哀叹。
“男人真无法理解。”
身为女人,可能永远无法理解——脱胎于雄性动物的男人们天生秉承着猎杀与被猎杀的生物本能。在动物界中,永远是最强大的雄性拥有最美丽的雌性。而战败者,只能被淘汰。这种恐惧与危机感深深印刻在每一个男人的遗传因子中。“Hero Or Zero”,这是那些内心充满爱,以为有爱就能永远相守的女人永远无法理解的恐惧。
被猎杀的恐惧。
流着肮脏的血液,看着心爱的异性被比自己更为强大的对手所夺去,只能哀鸣地恐惧……
深深印刻在每一个男人的心中。
男人真是一种可怜的动物,女人由于在DNA中被赋予了追求“安稳”“稳定”的因子,所以会依靠更为强大的雄性,因为那样意味着危险系数的降低。无论是对生活颠沛感的降低,还是出于繁殖需要的保障感,她们很难体会到作为雄性动物的男人,在这个丛林法则支配的世界,为了“保家卫国”而做出的“抛头颅,洒热血”的行径。
强大,必须强大。
但在逼迫自己强大的过程中……
虚弱也相应地被放大。
罗书全没有想到,再一次看到顾小白的时候——已经一个多月之后了。他出门吃饭,打开门,却遇到了像贞子般披头散发“趴”在门口的顾小白。
“啊啊啊啊!”罗书全头皮都炸了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我爬不上自己家了,来你家休息一会儿……”顾小白奄奄一息地说完,倒地不起。
罗书全把顾小白扶进去,放倒在沙发上,又去泡了杯参茶。顾小白早已裹了一条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毛巾毯,盖在自己身上,一副被强暴的小怨妇的眼神,看着他。
“哪里来的毯子?”罗书全平静地问。
“地毯。”顾小白平静地回答。
死一般的寂静。
“我……我怎么知道副导演和导演——就差一个字,”寂静过后,必然是伴随而来的爆发。顾小白丧心病狂地喊道:“干的全是奴隶干的事啊!我整整一天,跑上跑下,跑东跑西。发通告,维护治安,传话筒,盯服装……他们能使的招儿在我身上都使全了……”
“……”
“以前好歹他们把我当个人看,现在演员脱下衣服可以直接往我身上扔了……”
“他们不知道你是这个戏的编剧吗?”罗书全忐忑地问。
现在说话真的很需要小心。
“不知道。”顾小白摇摇头,“我跟制片方说了,让他们不要对剧组说,这事保密,为此我还专门取了一个艺名。”
这是多么欠揍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那你这不是活该吗?”
“你懂什么,这叫专业……”顾小白撇撇嘴,没想到这个细小的举动,不知牵引了哪一根神经,突然表情就僵硬在那里。
然后……
潮汐般的泪水就在眼眶四周泛滥开来。
“我说你这是何必呢?”罗书全叹了口气,更多的是不以为然,“每个人都有他擅长和不擅长的,感兴趣的和不感兴趣的。你这么强迫自己,干你不擅长干的事情,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只有这不擅长的事才能给我带来社会地位啊。”
“你好好写东西,一样有啊。”
“那我问你,你能说得出几个你知道的导演的名字?”
“那可多啦……”不疑有诈,罗书全掰着手指开始数起来。
“那你说得出几个你知道的编剧的名字?”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名叫做罗书全的男子仿佛突然置身在一片紫红色浓雾的森林中,低头四顾……
四周,全是地雷。
“呃……顾小白?”
地雷,还是爆炸了……
伴随着鬼哭狼嚎般的哀号声。
“讨厌讨厌讨厌!”
“喔喔,乖啦。”罗书全使劲给他捶背,“对不起啊,是我踩着雷了。”
“你以为我想啊……”顾小白一边哭一边投诉,“这事情又不好玩又无聊……一天到晚在那里喊‘开拍,停。开拍,停。开拍,停。’把自己弄得跟复读机一样……可眼看着莫小闵一天天大发了,我要再不努力往上爬到一个新的台阶,我怎么镇得住她啊?”
“你为什么一定要镇住她呢?”罗书全百思不得其解,“男人女人就是开心时在一起,不开心时就分开。讲的是缘分,是爱心,什么镇住她?你用这种东西镇她,你镇得了一时镇得了一世吗?你以为是宝塔镇河妖啊?”
罗书全,打心眼里不认同这种说法。
“再说莫小闵也不是这样的人吧?虽然说女人都有点小虚荣,但她也真的喜欢你啊……”挖空心思的安慰,使劲想着新鲜词的罗书全……
一扭头……
边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像一个婴儿般地睡着了。
每一个刚刚出生,对自己性别尚无意识的婴儿,都不会想到,今后面对的人生,会有这样大的不同吧。他们只是睡,大睡而特睡,睡醒了喝一点奶水,然后再度往世界尽头般的地方大睡而特睡下去,好像这所有的睡眠都是为了积攒足够的能量,以便为了今后面对的人生而搏杀。
因为这样的时光,再也不会复返了。
顾小白这一觉也只是睡了两三个小时,梦中出现了无数的妖魔鬼怪,摊鸡蛋饼的老奶奶(“不努力可是要把你当鸡蛋一样煎掉哦。”老奶奶慈祥地说),数学考试……
两三个小时后,顾小白仿佛被电流击中一样醒了过来,看了看表,冲出去干活了。罗书全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屋里了。
也不知何时,顾小白自己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此时,莫小闵正在和AMY兴高采烈地逛街,血拼。一天五六千的收入,让莫小闵觉得不把这些钱花出去简直是一种罪恶。于是,她仿佛做慈善一般把这些钱捐给了世界各国的奢侈品,换来了包包、鞋子这样的东西。
既然心爱的男人无法给予精神上的依靠,那让自己给自己物质上的满足,非但不能说是过分,简直就是理所应当。
她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顾小白正在悬梁刺股,用各种方式阻挡潮水一般袭来的睡意。他用可乐瓶抵住自己的下巴,不让自己猛地瞌睡过去;他做手工,用透明胶带粘住自己的上下眼皮,不让它们会合;他用不知哪里找来的绳子,勒住自己的下巴,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视线和电脑屏幕上的稿子保持水平。
然而,焦点还是渐渐模糊起来……
他……又睡着了。
梦中,又被追杀了……
“最近学会一门新语言了?”第二天,制作公司里,制片人看着顾小白的稿件,抬起头,笑着问。边上已经形状似鬼的顾小白笑容僵硬地站在那里,忐忑不安地等待安检,闻言,困惑地凑上去看。
这一看,简直是魂飞魄散。
昨晚明明已经写完的稿子,不知从哪一页开始,呈现的全是“%&¥%**%¥”这样的乱码,好像外星人的语言。
明明已经写完了啊,顾小白困惑到发呆。
现在想来,应该是睡着了,在键盘上用脸打出来的吧。
是梦里觉得自己写完了。
“小白……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制片人把稿子扔在桌上,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说,“剧组也跟我反映了……说你……”
突然,面前的那个人不见了。
低头一看。
顾小白已经跪在地上,抓着桌脚和自己的裤腿,声泪俱下。
“不要放弃我!”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反应机制根本启动不起来。
“我不管!听说做大事的人在关键时刻都可以不要脸的。”顾小白恨恨地道,抬头看着面前微胖的男人,眼神里有哀求,甚至凄美。然而不知何时,突然有了两点绿光从眼睛深处隐隐泛了上来。
然后……
绿光越来越亮,炽热,幻化,终于变成两道凶光。
“我问你个问题……”
“呃……啊?”
眼前这个男人慢慢站了起来,身后的投影也越来越大,黑色的,浓重的看不清的投影……
分明有两只恶魔的角。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上制片人的?你是怎么做到这个位置上的?嗯?”顾小白眼中精光大盛,“为什么会有人投钱给你拍这个戏?你们家祖上是挖煤的?炒地皮?还是你们家有人贩毒?哪来那么多钱?说啊!!!”
悲愤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写字楼。
“真的疯得已经这么严重了?”城市的另一栋写字楼里,左永邦担心地问罗书全。
“是啊,早上我在小区遇到他,他又是爬着出去的,看到我也不认识了。他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怎么睡了。”罗书全找到左永邦的时候,左永邦正在开会。开完会,两人在会议室里,罗书全把事情交代了一下,“按他的计划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基本上也不用睡了。”
“怎么会这样呢?是莫小闵逼他的?”左永邦也不可思议。
“谁也没逼他,是他自己逼自己的。”
“怎么会这样呢?”
“我劝他也没用,他觉得我比他还失败,相比而言他会听你的。你必须去劝劝他,不然这样下去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真的已经快疯了……”
罗书全,无比认真地看着左永邦。
男人之间的情谊——相较于女人而言——在平常时期,显得并不亲密,甚至看起来更加冷淡。一对莫逆之交,可能表面看起来比陌生人还要不知所谓。既不常联络,也不关心对方的生活。女人可以在街上手拉着手逛街,连上厕所都会结伴而行,而男人之间这么做简直就是变态。但到了关键时刻,就行动起来,拯救对方于水火,甚至赔上全部家当也在所不惜的。男人,往往是这样的生物。
左永邦会也不开了,带着罗书全开车往顾小白“工作”的片场飞奔而去。路上,两个人都默然不语,都在想自己怎么会这么闲,这么倒霉,认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思维怪异的朋友。但既然已成朋友,就像揣在口袋里的钱,没有再掏出来的道理。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