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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清楚,于华北是想躲开这个常委会。这个常委会既不研究干部人事问题,又不研究反腐倡廉,似乎和他无关。可真与他无关吗?裴一弘恼火地想,不但有关,关系还不小!春节前后赵安邦敏感地发现了问题,给文山那堆钢铁泼水降温时,这位于副书记却在那里火上浇油,还在他面前抱怨过赵安邦。现在看到来了大麻烦,又退避三舍了。当然,这位同志的态度不错,听招呼,讲原则。正因为如此,这种原则才必须让他到常委会上去讲,大家一起在会上说服赵安邦。
从汉江驻京办事处一路赶往首都国际机场时,裴一弘就已预感到赵安邦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赵安邦是省长,要对省内各地区的经济发展负责。尤其是对文山这种欠发达地区,免不了侧重经济角度看问题,估计会力挺一番。可中国经济能离开政治吗?在政治经济学里政治可是摆在前面的,不论是赵安邦这个省长还是他这个省委书记,都必须讲政治。有个重要情况他没在电话里和赵安邦说:中央这回动真格的了,已抓了长江三角洲地区某省的典型,对该省违规上马的一个八百四十万吨的钢铁项目紧急叫停了。由国家发改委、国土资源部、银监会等九个部门组成的中央调查组即将开赴该省展开调查。赵安邦已想到了对属下的银山市杀鸡儆猴,估计还没想到中央也会对省里杀鸡儆猴。裴一弘想,闹不好,中央这次甚至可能直接杀猴,儆示天下。对这轮宏观调控,各省都要向中央表态的。
正忧心忡忡地这么胡思乱想着,摆在秘书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秘书打开手机一听,忙把手机递给了裴一弘,“裴书记,是于副书记!”
裴一弘像似啥也没发生过,接过手机,故意问:“老于,怎么又是你啊?”
于华北说:“不是我还能是谁!老裴,我已经上车了,正往省城赶呢!”
裴一弘有了一丝安慰,“好,老于,如果时间来得及,咱们共进晚餐吧!”
于华北开玩笑说:“哦,还来好事了呀?老裴,是你请我,还是我请你?”
裴一弘明确道:“当然是我请你了,也请安邦,晚餐以后一起去开会!”
于华北明白了,“是工作晚餐吧?好,好,很有必要!”又说,“老裴,你也别误会了,我没想过遇到麻烦绕着走!刚才也说了,就算今天请假不到会,也有态度嘛!主要是古龙腐败案太棘手,有些情况手机里也不好说……”
裴一弘道:“不好说就别说了,手机不安全,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于华北又说,“老裴,文山钢铁的事已经出了,你也别太急,急也没用!”
裴一弘道:“是啊,是啊!老于,咱们都动脑子好好想想吧,看看怎么才能在不给文山造成重大经济损失的情况下,落实好国务院领导同志的具体指示。”
于华北啥都清楚,“我看难啊,损失是肯定的了,安邦心里只怕最清楚!”
裴一弘道:“所以,要一起来做安邦的工作嘛!老于,我先和你交个底,文山这堆钢铁是绕不过去的,我们不处理,中央也要处理,没有回旋的余地!对这次宏观调控,各省市都要内部表态,我已经代表我省表过态了,坚决执行!”
于华北说:“我明白,老裴,你放心吧,我和你保持一致就是!”又说,“对安邦,你也别太担心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是再不情愿,也会认赔出局的!”
裴一弘却没这么乐观,和于华北结束了通话就想,涉及到汉江北部一个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工业启动,和一百六十多亿投资,赵安邦怕不会轻易认赔出局,连他都心有不甘啊,从中南海出来,脑里两个观点不同的裴一弘就一直在吵架。
实事求是地说,文山和省里有关部门违规操作分拆批地,分拆立项,不是他和赵安邦授意的,可要说事前事后一点没察觉,也不是事实。赵安邦从文山突然袭击回来就怀疑过项目分拆,当面和他提起过。他和赵安邦一样,也大意了,觉得就算有这种事,也是心照不宣的小把戏,地方建设中长期以来形成的陋规。当时还想,文山也有特殊情况,从这个重工业城市的长远战略发展来看,钢铁立市并没错,六大钢铁项目又上了马,而且使用的不是政府资金,是民营资本,上也就上了。这次如果不是被中央和国务院领导同志直接点了名,没准就过去了。现在看来是过不去了,文山的这七百万吨钢中央责令严查,局面变得很被动了。
真是多事之秋啊,该来的全来了,古龙腐败案还没完,又让这堆钢铁烫了手。
这场源自文山的经济灾难,也许还会演变为政治灾难。国务院领导同志和他谈话时语重心长,话说得也很重,还让他带话给赵安邦和汉江省的同志们,要有科学的发展观,要有可持续发展的全局观念。汉江方面如果能痛下决心,严格按中央精神处理好,也许还能在被动中争取主动;倘若动作迟缓,或心存侥幸,软磨硬抗,只怕中央很快就会派调查组到汉江来,演变成一场巨大的政治灾难不是没有可能的。除了认赔出局,汉江省几乎无可选择。现在的问题是赔多少?会不会让文山赔得伤筋动骨?也许身为省长的赵安邦还有啥高招?也许还能找到一条既符合中央宏观调控精神,又能最大限度减少损失的途径?文山的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是不是有可能加大力度,严肃处理超生的母亲,保下无罪的孩子呢?
想到这里,裴一弘不由得一惊,哎,哎,他这是怎么了?地方保护主义的坏思想是不是又复辟了?还一心想着要说服赵安邦呢,自己本身就成问题嘛……
三十六
省委常委会预定当晚九点举行,六点多钟,三巨头在机关食堂聚齐了。
于华北和赵安邦差不多是前后脚走进门的,进来之前,裴一弘已先到了,正沉着脸和省委郑秘书长交待什么。见他们到了,裴一弘脸上才浮出些许笑意,打招呼说,“安邦,老于,我正和老郑说呢,让文山做个准备,明天过来汇报!”
赵安邦自嘲说:“还汇报啥,已经是这么个情况了,我们谁心里没数呢!”
于华北也道:“就是,老裴,现在不是要听石亚南、方正刚怎么说,得听上面怎么说!中央和国务院领导有指示,我们还有啥好说的,只能贯彻执行!”
裴一弘说:“贯彻执行得落实到文山嘛,石亚南和方正刚的汇报,我们有必要听一下!”又对郑秘书长说,“你马上通知吧,让文山连夜准备汇报材料!”
郑秘书长应道:“好,赵省长,于书记,你们和裴书记谈吧,我先走了!”
赵安邦却把郑秘书长叫住了,“老郑,也通知一下省发改委和国土资源厅等部门做汇报准备,文山这六大项目怎么搞到这么大规模,请他们给我说明白!省发改委别找别人,就找石亚南的老公,那个常务副主任古根生,他应该清楚!”
郑秘书长连连点头,“好,好,赵省长,我马上通知!”说罢,出门走了。
这时,赵安邦的态度挺好的,没有任何迹象证明他会和裴一弘发生争执。
于华北当时的感觉是,赵安邦似乎比裴一弘还认真,不但默认了裴一弘对文山经济工作的直接干预,还把省发改委和国土资源厅主动抛出来了。倒是裴一弘的做法有些反常,要文山同志过来汇报,竟没征求一下赵安邦的意见,就直接下了命令。由此可以得出三点结论,其一,在裴一弘眼里,文山这堆钢铁已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了,而是政治问题;其二,事关对中央宏观调控的态度和他自身的前程,裴一弘不准备对任何人做妥协;其三,作为汉江省的一把手,裴一弘这回是真急了眼,已顾不得班子里哪个同志是否高兴了,哪怕这同志是一省之长。
赵安邦不糊涂,他看出的问题,只怕也看出来了,在餐桌前一坐下,就话里有话对裴一弘说:“老裴,你这顿饭,我估计不太好吃啊,有点像鸿门宴嘛!”
裴一弘故作轻松地道:“怎么是鸿门宴呢?就是会前通通气嘛,我们边吃边谈吧!”说着,自己先吃了起来,“安邦,老于,不瞒你们说,被国务院领导这么一批评,我连中饭都没心思吃了,就在飞机上吃了几片面包,还真有点饿了!”
赵安邦看来对事情的严重性估计不足,“这么严重啊?领导都批了些啥?”
裴一弘苦笑道:“批了些啥我也别具体说了,你们想去吧!可自省一下,我们也活该挨批,头脑缺少宏观调控这根弦,撞到枪口上了嘛,都正确对待吧!”
赵安邦却说:“其实,缺少这根弦的也不光我们省啊,不少经济发达省都有类似的问题!老裴,我记得这事我们议论过嘛,这次宏观调控和以前那两轮宏观调控不尽相同,从一开始就有分歧。不少省区认为,我国经济正处在上升期,钢铁等行业的快速增长有市场需求支撑,而且市场也会不断进行自动调整。目前的市场比较成熟了,自动调整的功能已经大大加强,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了……”
裴一弘打断了赵安邦的话头,“打住,打住,安邦,这话别说了!你说的那些省区只怕近期都会向中央表态的。我就代表汉江表态了,令行禁止,按中央的精神办!”又把中央联合调查组紧急查处长三角地区某省八百四十万吨违规钢铁的事说了说,“安邦,老于,你们注意一下新闻好了,国家有关部委的同志和我说了,中央有明确指示,对该省的这一违规事件要坚决查处,并且公开曝光!”
于华北吓了一跳,“老裴,中央该不会也向我们汉江省派联合调查组吧?”
裴一弘道:“这谁敢说啊?如果我们不接受教训,不立即采取果断措施,中央完全有可能直接查处!”又对赵安邦说了起来,“安邦,中央现在不调控也真不行了,投资膨胀带来的副作用已经比较严重了!国务院领导和有关部委掌握的数据证明,全国经济运行中的矛盾很突出,我们两大电厂连电煤都供不上了嘛!”
赵安邦口气变了,“老裴,我不是说不该调控,是回忆一下当时的背景!”
于华北觉得,现在回忆一下问题发生的背景还是很有必要的,在这种前提下谈文山钢铁,汉江就比较主动,就是认识问题了,于是便说:“安邦回忆的这个背景很重要,就是认识上的误差嘛,不能说我们以前就拒不执行中央政策!”
裴一弘道:“是啊,是啊,我们可以这样解释,事实上我也这么解释了。可另一个问题也不能视而不见,就是地方经济利益和中央政策的博弈。这一点国务院领导同志向我指出来了,我敢不承认啊?就敢说没这种博弈?多少总有一些吧?现在的问题就出在地方。去年中央企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了百分之十几,地方上增长多少?百分之六十多。春节期间安邦就对文山的钢铁规模担心了,我也有些担心,我和安邦说,过去的经验证明啊,这种博弈的输家很可能是地方!”
于华北心想,这种说法不是自找麻烦吗?又接了上来,“老裴,咱也别说得这么吓人!啥博弈啊?还和中央政策博弈!我坚持一个观点:就是认识问题!”
赵安邦却说:“老于,这是认识问题,不过,博弈心态也不能说就没有,如果没有这种心态,一切按规定来,也不会出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