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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与他对视,看见他的双眼弥漫化不开的伤痛:“我很想她。”
“我知道。”
“开学以后,我可能会申请出国的学校了。”
“准备去哪里?”
“学院很多师兄在硅谷创业,所以可能申请伯克利,或者UCSF,但也有可能是东岸。”
也许我应该谢谢他吧,头一次地,我不再从别人口中得知有关他的消息,虽然这消息是他给我最后的道别。而从今以后不管他去哪里,那里都不会再有阿安,不会再有我。
“阿安……”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摇头,把头避开,不愿意让他看到我眼里还有泪水。不要说抱歉,也不要说再见,我什么都懂。
我起身的时候听到他说:“我送你。”
“好。”
我找不到理由拒绝,因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同行的机会。
凌晨时分,北京城终于也安静了。只是街灯依旧闪耀,竟不知疲惫。我们走出小区的时候,听到一间发廊里飘出王菲的歌声,忘了是哪张专辑,我只听见她空灵的声音在唱:“给我一双手/对你倚赖/给我一双眼/看你离开/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等不到天亮/美梦就醒来……”
我们都是蝴蝶,蝴蝶飞不过沧海。
雯川,是你,你是我们飞不过的沧海。
从小区到我宿舍是段不远的距离,可是那一天,那段路仿佛特别地近。我在大槐树下停住,回头望他,对他说:“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他默默看我,迟迟没有点头。但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她在的时候,你已经做了选择;而如今她不在了,更不给我们丝毫的机会。
我回头走上楼梯的时候听到他说“珍重”,是啊,从此万水千山,我们只有各自珍重。也许只有时间跟永不相见才能淡漠我们这段无望的感情。
焕然从睡梦中被我的关门声惊醒了,问我:“回来了?江远好像整天在找你。”
“哦。”
“你还好吗?”
“焕然,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我失去他了,我终于失去他了。”
那一夜我在焕然的怀里狠命地哭泣,用尽我全身力量去哭泣,那是我最后一次哭泣,从今以后我不会让自己再流一滴眼泪。
江远的新东方结束的时候,离开学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我问他:“想回湖南吗?”
他温柔地反问我:“那么你呢?”
第二天,我们已经坐在飞回湖南的飞机上。
我问江远:“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坐过飞机吗?”他说:“我记得。初三毕业的时候。当时你看的书是《天龙八部》,喜欢的人是乔峰。”
“你那时中意的人根本不是我,怎么还会记住这样清楚?”
“我也一度以为自己不可能对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留下记忆,但跟你分手之后,每次回想,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会无比清晰。并且越努力地想忘记,就会越困难。”
我笑道:“所以人家说一个人有烦恼就是因为记性太好。”
“但对我来说,那些都不是烦恼,是我到今天还可以用来怀念的东西。”
在家没有休息太长的时间,我反复游说妈妈跟我一起到应慧寺避暑:“价钱便宜,每天都吃斋饭,山里新鲜的野菜呢,想想都健康。”
去的时候我带走了殷若书柜里所有的金庸小说,每天在应慧寺的生活就是刀光剑影,饮马江湖。而每天清晨,我会步行到陵园去看看雯川的墓碑,跟她说话。
那一天,我在陵园的石阶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坐在身旁,托着腮帮子看我。我微笑,问:“你怎么来了?”
江远回答:“我也很想她。”
“我每天在应慧寺静修,感觉自己快要成佛了。”
“走!出去走走。”江远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在阳光下对我伸手,好像多年前的少年,在绿草茵茵的球场对我微笑,只对我一人微笑。
我把手交给他,随他一路小跑到附近的火车站。那是一个没有多少火车会停驻的小站,可那小小的月台,蜿蜒的铁轨跟路边起伏的高草,让我感觉到无拘无束。
铁轨是多么巧妙的东西,它会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会有广阔的另一片天空。我在铁轨上逆行,张开双臂,迎接扑面而来的熏风,就像当年喜欢在荒草地里奔走的雯川。
江远追随在我身后,我回头问他:“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我们会不会走到未来?”
他微笑着,轻轻地回答我:“会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悠悠风声中听到江远的话:“小空,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笑:“那就开始吧。”
雯川,我是不是很冲动呢?但有时候,真的只想找个人可以拥抱,我怕够了那空的感觉,而偶尔思量人生,也总觉得漫长,我不愿总是独行。
原来刻骨铭心跟白头偕老是可以共存的。
刻骨铭心是我的回忆。
白头偕老是我的将来。
第九章…1
大三的生活对我而言是简单而平凡的。
那一年是指环年,我们寝室各大美女们四处张罗戒指,据说这戒指不能由男友来送,必须由男性好友来送,然后这枚戒指会保佑自己和男友一生不分离。跟邓飞说起的时候,他马上拍胸脯说:“戒指?没问题啊。”两天后送我了一枚周大福的银戒,我连连夸奖说“品味比以前大有进步!”
邓飞见到我的时候喜笑颜开,说话时喜欢揉我的头,大概是把我当成了雯川,那一腔兄长情谊也转移到了我身上。
“没想到,你跟江远兜兜转转又到一起了。”他说,“可能真是缘分。”
我说:“你现在也不赖啊。连我们学校中文系mm都能追到手。”
他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嘿嘿。就是学社交舞的时候认识的。”
“你们该保研了吧?”
“对。选的是我们学院的导师,是一中科院院士,未来五年,还得在清华呆着,想起来就不爽。我们专业不像殷若他们,出国那么容易……”
也许是那名字出现得过于唐突,我的脸色有些变化,邓飞注意到了我的情绪,语速慢了下来:“安安啊……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迟钝,有些事是到现在才发现。说起来我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楚以前做的那些事,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我一直不知道你跟殷若原来有情分,直到最近,那家伙天天醉酒,喊的全是你的名字,才让我把以前的事通通回忆起来……我高中打他那会儿,纯粹就是觉得做男人不该那样没风度,更何况雯川那傻丫头真是拼了命在爱他,你可能还不知道,雯川去殷若他家看他那次,碰巧殷若他母亲肾炎复发,医院要输血,那丫头还抢着去输血,她自己心脏有事,从小一直贫血,在家晕倒过好几回的……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对的,至少他们很幸福,但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巧成拙了。雯川还在的时候,殷若这男朋友做得,让我都觉得服气,但是看到他喝醉酒憔悴不堪的样子,我才知道他有多压抑多痛苦,而这几年来,你有多么不快乐……安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干了件蠢事。”
我微笑着对他说:“怎么会?至少雯川,她真的得到幸福。”
“那么你呢?”
“我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江远对我,也挺好的。你的这个戒指,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邓飞心直口快说:“那我情愿它不灵……”
邓飞的祈祷似乎被神听见了,我的戒指跟随我只一周就被弄丢了。我打电话跟江远说起这事,他说,没关系,即使弄丢了,它还会在某一个地方呆着,保佑我们。
谁知道又过了两天,楼长突然叫住我,说有人捡到我的戒指,给我送了回来,还打趣说:“戒指是男朋友送的吧?看多会讨女孩子欢心,一看这样式就不俗气。”
我对这失而复得感到不可置信,仔细看了看那戒指,问:“捡到戒指的人长什么样子啊?有印象吗?”
“没太留意。就普通一男生,没什么特征。”
“帅吗?是不是一米八左右的个子?很高很瘦很好看的?”
楼长嘻嘻笑起来:“哪有那么多帅哥?你也真是的,有个体贴的男朋友怎么还不知足啊?小心男朋友跟人跑了。那人不帅,也不高,要是帅的话我肯定有印象!”
“是么。”我费解地摇摇头,这戒指虽然是同款,但绝对不是之前的那枚,可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心想或许最近功课太紧,有时候便会产生幻觉。
对,应该是这样的,不仅幻觉,还多疑。
寒假在家呆了很长时间,我跟江远经常到对方家走动,而我们的交往也得到双方家长的同意。
爸爸本来很不赞成我大学期间就确定男女关系,但是考虑到大学也快毕业,而且如我妈说,我“越大越孤僻,现在不把江远牢牢抓住,将来更没人要”,所以也只好默许。
跟江远一起去陵园扫墓的时候,我看到雯川坟前有很大一捧开得很盛的白菊,圣洁美丽、动人心魄。我知道他来过,气息就在附近,但我警醒地环顾四周,可见处空无一人,连禽鸣都稀少。可是,我走过每寸土地,都会觉得踏过的是他的脚印;每经过一丛小草,一簇野花,都会觉得它们也刚给他同样的微笑。
江远问:“怎么了?又想起他/她了?”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他到底是指哪个他。
我们平时跟普通的情侣一样,做任何一对情侣都会做的事。每次与他拥吻的时候,会感觉到他霸道固执的气息,攻城略地地索取,然而在阵阵眩晕之中,我仍会想起另一双冰冷的、温柔的、痛苦而压抑的唇。
江远气喘吁吁地在我耳边低语:“我要进去了?”
可是我做不到:“我还没准备好。”
他不难为我,只是背过头去自己寻找高潮。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残忍并且可耻的女人,精神上完全背叛,身体上死守贞洁。我常对江远说:“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到北京,找回了我。”
他说:“我不介意等下去。”
“你等不起的。”
“既然你等得起,我为什么等不起?”
这种愧疚跟自我厌恶也会反复折磨着我,让我四分五裂。
2003年的春季,每一个在北京生活的人都无法忘记。
非典来临的时候,全城俱哀。整个校园被封锁,人心惶惶。宿舍楼里有被送出去隔离的女生,让剩下的人更如惊弓之鸟。我有江远每天在网上陪伴,并不觉得多么惶恐。
非典给我们带来唯一的好消息是:洛颜跟方博阳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大约人在脆弱的时候特别容易沦陷于情感。
非典给我们带来的坏消息是:叶丹竟然成为疑似感染患者,住进了301医院进行特殊治疗。本来不相信灾难近在咫尺的我们,因为听到了熟人的名字,才知道一切都不是玩笑,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邓飞每天打电话来的时候,都会对我说“他很好,别担心”。
那就好,我的每一天,只要知道他还活着、一切安好的消息,就什么都足够。
“让他不要再往北大跑了。”我对邓飞说。
每晚槐树下的那个落寞徘徊的身影,还有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我知道我不是幻觉。
这个混乱而苦痛的春季,当整个城市祈祷着一切快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