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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线、纽扣、丝带和化妆品——还有各种糖果和各种小孩玩具。这些小贩用一根棒敲击一个小手鼓吆喝买卖;小贩用的棒弯曲,由丝线将小金属头悬在棒的两头,来回摆动,快速而有节奏地敲打在鼓上。一个大而沉闷的声响表明那是路边理发师,担子的一端火炉上烧着一盆热水,另一端是为顾客服务的工具箱,刮胡刀和毛巾摆放在工具箱的抽屉里。
在夜晚,小贩的叫卖声总是那么优美,那么富有韵律感,叫卖声各不相同。朱频学会分辨每一种叫卖声,为了听到卖冰糖葫芦或粘糖的野山楂的小贩叫卖声,他常常睡得很晚。夜晚宁静,然而有时也不这样。喜鹊和乌鸦长久以来在东面空地的大树上安了家。不一会儿他会听到细小的空空声,那是卖葫芦的小贩。几分钟后他会听到远处传来有节奏的卖元宵小贩的吆喝声,小小的圆圆的汤圆在热水里翻滚,这种声音是小贩用汤匙敲击碗发出来的,两件东西由一只手拿着,好像一个西班牙舞者在打响板。这些卖消夜的小贩叫卖声低沉、柔和而幽远,他们为夜晚的宁静增添了意蕴。
假如朱频一直熬夜,他能听到远处钟楼传来的钟鼓声,钟鼓声告诉他晚上的时间。最后在午夜,当城市的更夫经过街道,用木板敲击三下,朱频知道已经半夜三更。这就是胡同中的音乐。
在这些北京小贩身上还有更为特别的东西。当一个小贩吆喝他的买卖时,他通常将手握成杯状放在耳朵背后好像可以增加音量将吆喝声传得更远。一个人通常将手做成杯形放在嘴边以便将声音放大,但是在耳边这样做只不过能使自己听得更清楚些。小贩们好像觉得如果他们能听到自己的回音,那么他的声音也能传得更远。
朱频喜欢在北京的街头闲逛,喜欢观察人们丰富多彩的生活。朱频的参观漫无目的。他去过喇嘛庙和天坛,他特别喜欢赶庙会,在一个月的固定日子里,在不同的寺庙中轮流开庙会(比如6号、16号、26号在一个寺庙;5号、15号、25号就在另一个寺庙)。这里人们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东西,从二手鞋、古董到绘画赝品。许多宫殿博物馆收藏有数百年的丰富藏品,这些都是昔日皇帝的藏品。如今它们都对公众开放了。许多街道两边都是二手书店,甚至有两条街全是卖灯笼的。
离朱频住地半英里远的阜成门外有一个休闲公园,普通的市民去那里娱乐。这里有玩魔术的、耍杂技的和打拳的,拳击手用拳击的方式吸引顾客购买他们的铁打损伤药。这里也进行京剧表演。
京剧是普通人的嗜好,在中国戏剧中因为没有“钻石马掌”,不追求荣华富贵。“京剧迷”并不少见,他们狂热而身无分文,在大街小巷中字正腔圆唱京剧,一次又一次复活历史中的英雄人物的痛苦、悲剧性和伟大的生活。中国的文盲正是通过剧场和戏剧学到他们所知道的中国历史。
朱频在城南休闲公园中狂热地喜欢上一个女演员的演唱,她唱花鼓戏。这是一种独角戏,用有节奏的语言讲述一段历史的插曲并饱含深情的唱出。这也是古代中国史诗产生的方式——在一种乐器的伴奏下一些自弹自唱者讲述历史的片段。使用的惟一乐器是直径一英尺的小鼓。它被放在台上的一个合适位置,那个女孩用一根棍子有节奏的击鼓并与她说的故事和演唱的节奏一致。她通常在对话中扮演两个角色,通过她的手势和训练有素的声音塑造人物的性格,流畅而波浪般的唱腔深深地打动了中国人的耳朵。
屯干集市(TunganBazaar)是朱频最喜爱的地方之一。如果说假期意味着人多,那么在这样的集市中,一年中的每一天都是假日。因为这样的集市是由许多小商店的街道组合而成,因此这里是购物者的天堂。如同在一个百货商场,你能买到你想要买的东西,在这里鳞次栉比的小商店就像百货商场中的柜台一样。这些街道有二十英尺宽,商店中摆放着各种货物,前面没有地方摆东西。在商店中的人可以自如的与街道对面商店中的人交谈。当然这些街道不准许小贩进入。
集市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商店里卖的化妆品、五金、水果、零食、古玩、灯具、书和文具到小吃店、固定的餐馆和戏院。各阶层的人士汇集在这里,构成购买和娱乐消费群体。这里每个人都融为一体:男人、女人和孩子,官员与普通人,知识分子与艺术家。他们形成一个巨大的有中国人文特色的人群——讨价还价的买卖、欢声笑语、忙碌与悠闲的生活——这是中国的一个横断面。在这里你能感受到北京的生活与平凡人的日常生活,辛勤劳作的人总是准备嘲笑别人的痛苦,如同自嘲自已的痛苦一样。在这里你感受到北京的各种味道,倾听到北京的各种声音,还有男人的呵斥声和婴儿的哭声。同时并不令人讨厌的而有节奏的黄铜茶碟丁当声表明这是卖饮料的小贩。这里的人忙碌、充实、辛劳和欢笑,街上的男人平和地打理自己的生意好像这里几千年来就是这样一般,甚至在异族统治之下也是如此。
这是中国北方,比起南方人,北方人更高大、更强壮、更直率。
在过去的两千年中,各民族不断的融合,很难说谁是真正的中国人。尤其在公元四、五六世纪,来自北方的蒙古人和突厥部落占领中国北部,在这里汉人与这些入侵者存在广泛的通婚。
早在六到八世纪,犹太人经过突厥地区来到中国,聂斯脱利派经卷仍流传至今,其中谈到从小亚细亚来到中国的犹太人。像其他部落一样他们逐渐被同化。但是直到十二世纪初,在河南(一个中部省份)仍有成千上万的犹太人。他们保留了自己的会堂,但是他们说汉语,像中国人一样穿着并与中国人通婚。
数百年来中国人同化了许多外来的民族,甚至大汗忽必烈,第一个成功的在中国建立一个异族王朝的入侵者,他自己也被中国人的文化和中国人的文明所同化。最初,尽管忽必烈的武力所向无敌,然而事实上在他统治的最兴盛时期,中国贡献了高度发达的文明成果——印刷术、纸币、安逸的生活、高档的烹饪,恬淡的生活方式。然而比这些更重要的是,中国人具有一种人之为人和人性化的生活观念,判定一个人不是以他的种族而是严格依照好人与坏人的标准进行判定——依照他个人的品性。中国人面对武力的优势时,他们采取一种玄妙而迂回的不抵抗方式并为这种武力和权力高唱赞歌,在形式上美化入侵者。通常说来中国人同化外来民族的办法就是解除他们的武装,不是把他们当一个外来者对待,而是试图让他们忘却异族的身份。
在任何时候北方人总是比南方人养育的高大些。在北方遭受入侵时期,鞑靼人和胡人从长城的另一边来到中国北方安营扎寨,南方(围绕南京)因为其文化幽雅和深邃而闻名。富有和古老的家族迁居南方,一些城市重新命名为南常州、南湖州,如同早期美洲殖民者命名那些城镇为纽约或新伦敦一样,那些名字都是他们昔日国家中的城市名。
几个世纪以后我们仍能看到北方人与南方人之间的差异,南方上海和杭州周边的人们更擅长做生意而不善于做一个战士。他们喜欢舒适和奢华的生活。这里的男人长得矮小一些,一些男人根本就不长胡子。殷实人家的孩子娇生惯养,缺乏足够的锻炼。最典型的当属苏州,其以美女闻名天下。苏州话有女性化的特征,这里丰衣足食,舒适无度。富有的苏州年轻男人通常到茶店喝茶,吃早餐,读报一直到十一点。据说一个苏州男人打架时,一边挽起衣袖说“过来!”一边一步一步往后退,等到衣袖挽起时他已安全地站在自家的房门前。然而这块地方还以学术和众多大图书馆闻名。书香门第的女孩在书山中耳濡目染地成长。她们中的许多人能写就漂亮、甜美与忧郁悲伤的爱情诗篇。在中国北方,引入外来血统是有益的。唐朝(公元八至九世纪)民族间的融合非常明显。许多唐朝的将军都有异族的血统,众多的唐朝公主下嫁给附属国的首领。李白——中国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在他身上大概也有外族血统。他的家族有三代流落生活在里海北部,更有可能的是他的父亲和祖父娶了塔吉克姑娘。从这个观点看,这个人必定是新人了。李白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人。
三 中国人的语言
在一位远方叔叔的安排下来频暂时住进一处在北京的广东人互助会所,这种会所或地区互助会——在美国称为会社,意思是“会堂”,是某个地区的人们或者某个家族群体帮助他们在陌生地的同乡的组织。在这里一般有旅行者居住的地方,有时还有属于自己的学校和教师帮助以满足不时之需,事实上这种会所的成员来自相同的地方,操同样的方言,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家族之情是中国家庭制度中的一部分,同时也是很真切的情感。一个人帮助他来自同族的亲戚,他为他同乡当中出现这样杰出的成员由衷地感到自豪。
生活在广东老乡的会所中,朱频的孤独感减轻了许多,因为他现在有许多朋友。一些来自老家的底层官员的家庭也生活在这里。他不感到孤单,他能用广东话与他们愉快地交谈。
朱频想他应该学习普通话以便使得自己更容易融入这座城市,但是他还没有这样做。他的发音不好。在北京的第一天,他要买早报,服务员送来的却是带馅的蒸包。他发音不对,两个词的发音都是pao-tse,但是音调不一样。
普通话特别是更纯正的北京语言是中国的国语,以这种或那种形式通行全中国。方言千差万别,但是除了东南沿海一带的省份外,正如已经谈到的,那种差别没有大到西北的满族人不能够与西南边陲的云南人正常交流。在广州与上海之间的沿海地带有三种主要的方言群体,除了上海大山将剩下的方言区与中国的其他地方隔开:上海人,福建人和广州人。这些方言本身之间的差别以及方言与中国语言大家庭的差别如此之大犹如意大利语与西班牙语的差别。比起纯正的普通话外国人更熟悉这些方言,因为国外的商人经常用它们进行联系和交流。但是从上海出发经过长江,人们说话仅仅有些许口音,这种语音与北京普通话的差别不会大于一个弗吉尼亚人的语音与新英格兰人的区别。如今所有学校的课程都用普通话教学,普通话普及到全中国。
(中国移居到美国的移民大多是广东人,他们说广东的方言;另一方面,在泰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与新加坡的海外华人说的是福建厦门话。)
汉语属于印藏语系,这一语系包括汉语、藏语。暹罗语和缅甸语。(与日语全然不同,毫不相关。)这些语言有诸多特征:它们由单音节构成,也就是说绝大多数词由单音节词构成;通过不同的音调区分不同的词语。然而确切地说,一个个的词根只有一个音节,因为很难确定它包含了哪一个词。有许多双音节的汉字,比如huo,意思是“火”,加che,意思是“车”,成为huoche,即“火车”。Electrictalk意为“电话”,而Electricsee意思是“电视”。但是单音节的基本词汇总是可辨认的。
各种音节看似相同——li、liu、lin、long就是这样的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