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这两天有点时间,想带你去那个童车厂。
我真的很累,过一过再说可以吗?
华雨……你真的没有什么事吗?
真的没事,我现在只想睡觉。
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明白。
嗯……你明白就好。
程医生……最近怎么样了?
他很好,也没有什么事。
医院那边呢,没再闹事?
不知为什么,也挺平静。
嗯……这就好。
你休息吧。
好,再见。
华雨一连睡了几天。
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累过,好像浑身的筋骨都快要散了。但是,睡又睡不踏实,好像一直在做梦,这些梦境有的很陌生,也有的似乎很熟悉,它们就这样没来由地纠缠在一起,搅得她的头总是昏昏沉沉的,搞不清自己究竟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好在她将床头的固定电话拔掉了,这样还不至于受到太多的干扰。其实这里的出租房一般都不配备固定电话,来这座城市打工的外地人早已都习惯使用手机,只要搞一张几十元的包月卡就可以随便打电话,还是单向收费,这样算起来比固定电话更合适。但华雨租住的这间一房一厅小单元却不知为什么,本身就装有一部固定电话,华雨索性就将固定电话与手机结合着用,每月下来似乎也挺划算。华雨这几天拔掉固定电话,却不敢将手机也总关掉,偶尔还要打开一下,看一看有没有重要的短信进来。但每次都是刚打开手机就有电话顶进来,显然这些人一直在给她拨电话。这天上午,华雨刚刚打开手机就又有电话进来。她看看来电显示,是“红太阳”酒楼的李老板。李老板是四川人,平时说话嗓门很高,办起事来火气也总是很大。
他在电话里劈头就问,你是怎么回事?
华雨还有些睡意矇眬,一下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愣了一下,问,什么……怎么回事?
李老板说,我是问你,究竟还想不想干了?
这时华雨已经完全醒了,她觉得李老板这样问挺没道理,于是说,我不知道,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李老板说,我的意思很简单,你如果不想干,就说句痛快话。
华雨故意顿了一下,说,你为什么这样问我?
你真的不明白吗?
不明白,我这几天没去上班,是请过假的。
我知道你请过假,李老板不耐烦地说,可请假也不能总不来。
好吧,如果这样说,那我就告诉你吧,我不准备去了。
你……真的不来了?
李老板显然没料到华雨会这样说,一时语塞。
现在,就算我正式提出辞职,这总可以吧?
那……你的薪水……
上月薪水已经发过了,这月只有几天,我不要了。
那……那好吧。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不过……
好,再见。
华雨不等李老板再说什么,就将电话挂断了。
华雨放下电话,心里立刻就有些后悔了。她冷静下来想一想,觉得自己真不该这样意气用事。无论以后有什么打算,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可眼前毕竟还要吃饭,而吃饭就需要用钱,况且客观地说,这个“红太阳”酒楼的李老板跟其他酒楼饭店的老板相比应该还算不错,虽然脾气大一些,但人很正派,对待下面的员工也还算公道。华雨正这样想着,电话就又响起来。她打开电话看了看,又是李老板。这一次李老板的态度就缓和多了,他问华雨,这几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又说如果有事其实可以说出来,或许酒楼能为她帮忙。华雨立刻明白了李老板的意思,他显然还想挽留她。如今酒楼的服务员已经越来越难招,像华雨这样既能干又踏实而且外表也不错的女孩就更难找,况且做酒楼这一行向来有一个不可言说的潜规则,无论用厨师还是服务员都是做熟不做生,李老板当然不愿为了一时赌气就失掉华雨这样一个满意的员工。华雨这时也就顺水推舟,跟着缓下口气说,我这几天,确实有一点事。
李老板立刻问,什么事,要不要酒楼帮忙?
这倒不用,华雨说,但还要过几天才能去上班。
可以可以,好在酒楼这几天也不忙,你就再休息几天吧。
李老板这样说罢,似乎惟恐华雨再改变主意,赶紧就将电话挂掉了。
华雨放下电话,看着窗外。外面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大一阵小一阵,给人的感觉一切都是湿漉漉的。这场小雨已经持续了几天,阴沉沉的天气让人感到心情很压抑,似乎有一种郁闷的气息。这时,华雨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那好像是一个初春,当时她只有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在她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有一片水塘,她每次经过那里都要从塘边绕过去。但在那个初春的中午,她由于肚子饿了,就决定抄近路从冰上走过去。其实她在上冰之前很认真地观察过,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北方的初春天气还很冷,塘面上的冰冻得很硬,在中午的阳光下闪着坚实的寒光。华雨来到冰上,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接着就大着胆子朝对岸走去。但就在她走到冰面的中间时,突然听到脚下咔地一响,她愣了一下,刚停下来,脚下就又是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破裂声。她立刻本能地朝对岸跑去。可是刚一迈出左脚,就觉得踩在冰面上的右脚开始往下一沉,接着就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塘水涌进鞋子,并迅速地顺着腿漫延上来。她立刻明白了,自己是掉进了冰窟里。她顿时感到一阵惊慌,下意识地想尽快向前跑,但这时她的另一只脚也已把冰踩裂了,她已经完全陷进了水里。好在这个冰窟的洞口并不是很大,在华雨掉下去时,两根胳膊刚好可以架在冰面上。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冰窟的边沿突然变得很不结实,她稍稍一用力冰就立刻咔咔响着塌陷下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沉。尽管她当时只有七岁,但也清楚这样沉下去的后果是什么,于是她立刻不顾一切地朝着岸边大叫起来。幸好这时陈伯正蹬着三轮车在塘边经过,听到叫声,认出是华雨,连忙不顾一切地扑到冰面上来,小心翼翼地爬到冰窟跟前,才将她从冰水里救上来。陈伯是华雨家的邻居,跟华雨的父亲也是朋友。在那个晚上,陈伯又来到华雨的家里,给她送来一罐用生姜熬制的红糖水。他看着华雨披着棉被一口一口地喝着,对她说,以后要记住,冰虽然看着结实,其实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华雨不明白,想了一下问陈伯,为什么?
陈伯并没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华雨又问,难道冰冻硬了也靠不住吗?
陈伯想了一下,问,冰是用什么冻的?
华雨说水,当然是水啊。
是啊,水这东西,本身就不能相信呢。
华雨越发不解,水怎么就不能相信呢?
陈伯摇摇头,苦笑笑,似乎欲言又止。
他沉默一阵才说,记住,水是更不可信的东西。
华雨眨了眨眼,还是没有明白陈伯的意思。
陈伯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这些年来,华雨一直想再问一问陈伯,究竟为什么水是不能相信的东西。但直到她后来离开家里,也没能有机会去问陈伯。陈伯是在若干年后的一个夏天死的,这时华雨早已离了尖刀巷。据说陈伯死得很惨烈,尖刀巷的人得知此事后无不为之动容。那时在尖刀巷的附近有一个铁路货运站,同时也是一座露天的危险品储货场,一罐罐的硫酸和盐酸被火车拉来这里,分装进一只只的瓦坛,用硼砂将坛口封严,然后就拉去这个城市的各个企业。这种危险品储货场如果在今天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它设在居民区的附近不仅不环保,在污染环境的同时也严重危害周围居民的生命安全。那时华雨生活的这个城市是中国很著名的一个北方工业基地,但华雨却始终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企业会用到这样多的硫酸和盐酸。当然,她上中学以后接触到化学知识,也就明白了,这种硫酸和盐酸主要用在烤漆和电镀工艺中。当时在这座城市里拥有两家很著名的自行车生产企业,而自行车的主要零部件都要经过烤漆和电镀,因此这种硫酸和盐酸的需求量也就大得惊人。陈伯出事是在一个夏天的上午。在那个上午,陈伯的任务是往一家专门生产汽车零部件的企业送几坛硫酸。当时他将那几只装满硫酸的坛子搬到三轮车上,又用皮绳在周围揽住捆牢,然后就蹬上车从那个露天货运场出来。出事是在离货运场不远的马路上。那时的路政还不像今天,由于各种车辆管理不善,路面被碾压得坑坑洼洼,又长期缺乏保养,所以蹬着三轮车走在上面就有些摇摇晃晃。陈伯蹬着这几坛硫酸正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突然一个后轮陷进坑里,接着车身一歪失去重心,几个坛子就跟着倒下去。陈伯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几只硫酸坛子就已经从车上稀里哗啦地掉到地上摔破了。硫酸随之流出来,溅得到处都是。也就在这时,陈伯突然感到了一件更严重的事情。他先是感到自己的一条腿湿漉漉的,接着又有些发烫,连忙低头一看,才发现这条腿已经冒起烟来。原来一只瓦坛落到他的腿边,里面的硫酸都溅到了这条腿上。陈伯立刻有些着慌,他知道硫酸溅到腿上会是什么后果。于是慌乱之中就又犯了一个更为可怕的错误。他立刻跳下车去,跑到路边的一洼积水跟前,将自己的这条腿泡进去拼命地撩着冲洗。这样一来也就犯了大忌。华雨在学化学时知道,浓硫酸一旦对水也就迅速地成为稀硫酸,而稀硫酸具有更强的氧化性,这种所谓的氧化性能具有很强的腐蚀作用,而且在变为稀硫酸的同时还会释放出很多热量。在这个上午,陈伯正在这洼积水里不停地冲洗着自己的这条腿,突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发现自己的这条腿正在渐渐变灰,又由灰褐变成了黑色,接着皮肉就一块一块地脱落下来,很快,这条腿就只剩了一根白惨惨的腿骨。陈伯被送去医院时,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同时那条伤腿也已受到严重感染,因此尽管医生为他做了截肢手术,但没过多久他还是因为患上败血症去世了。华雨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心想,难怪陈伯说水是不可信的。他最终还是死在了水上。
华雨躺在家里,一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淫雨,一边想着这件事。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想,时间过得真快啊,现在再想起当年的尖刀巷,想起陈伯,已经是那样的遥远……
华雨恍惚还记得一条花布棉被。这条棉被很小,被面是大红色的,很柔软,上面绽放着一些好看的白色花朵。直到很多年后她才知道,那些白色的花朵是玉兰花,学名叫望春花。
也许正因如此,华雨这些年来才一直偏爱玉兰。
华雨懂事比一般人要晚,但记事却很早。她甚至还记得自己两岁左右的事情。在她的记忆深处,总有一张模糊的面孔,那好像是一个年轻人,眉目清秀,戴一副黑色的方框眼镜。就是他,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双手托着那条紧紧裹成一卷的小花布棉被交给了父亲。在父亲接过的一瞬,那被子里还响起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华雨始终搞不清楚这记忆是从何而来,所以总想问一问父亲。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