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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气:“是不是在人们的心目中,总以为我裙下多的是不贰之臣?”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总之,我并不敢轻敌,更不敢奢望你是唾手可得。”
我深深感动以至于禁耐不住激动:“仿尧,我曾经被人遗弃过!”
“不要把人们自由选择的理由,只看成是自己条件上的缺憾。我妻也决不认为你这就把她比下去!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同样的一条道理,其实葛懿德也曾对我说过。
然,出自邱仿尧之口,更令我舒服。
邱仿尧步出大堂,伸手开启大门。
我突然地,情不自禁,觉得不应该欠负仿尧大多。如果他对我所作的牺牲,能以九夜的恩情回报,这笔帐,就可以一笔勾消了。感情上,仍受制于往前,我的仇恨至深至切,挥之不去。
然,肉体,也只不过是一个臭皮囊而已。
让邱仿尧名正言顺去饰演那个被我派演的角色,领回他应得的酬劳,又有何不可。我也不想欠他这个情。
“仿尧,我叫住了他,眼神是灼热而心甘情愿的,”既是夜了,何必要赶回酒店去。“
邱仿尧听了我的这句话,呆了一呆。
他信步再走到我身边来,扶一扶我的下巴,让我微微昂起脸来,一阵滚烫的温热运行全身,我手心冒汗。
我不敢正视邱仿尧复杂的表情与眼神,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是那深情的长长一吻。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宁愿如此,不去思想任何人。我怕杜青云与邱仿尧的面孔会轮流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的脑海的确只应空白一片。
直至邱仿尧放开了我,轻声地在耳畔说了“晚安”,我还如在烟雾弥漫的迷惘之中,久久未曾转醒过来。
大门开启了,再关上。
江家大宅,恢复宁静安详。
我犹站在那道长长楼梯边,紧握着扶手,不晓得步回我的睡房去。
邱仿尧,我恨你,我恨你到如今方才出现!
伏在床上,流了一整夜的眼泪。
至天亮,才朦胧入睡。
这天回到利通去时是晚了一点点。
秘书一见我,就立即报告:“刚才邱先生来电话,请你记得今午在中环美国会所午膳,他的弟弟自菲律宾来港。”
连秘书都已晓得把邱仿尧的电话放在所有重要公事之先。可见关于仿尧和我的传言甚嚣尘上。
好!我狠一狠心地想。
我已给了邱仿尧一个机会,是他主动地放弃套现酬劳,而仍继续作出投资,将来成果如何,是各安天命了。正如葛懿德说过的,坚持做人原则并非不好,然,执着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和邱仿尧都是同道中人,也并不蠢,我们都明白这番道理。且所有可能的支出,都已在计算之内。
忙碌的时光,一晃眼就过。
中午,我跑上了美国会所的西餐厅去,远远就见到邱仿尧跟另外一位男士坐在窗口的一张餐桌上。
我不经意地走过去,眼光接触到仿尧平和的脸上,再转移到他的弟弟身上去。
呀!我差一点就惊叫出来!
要把这声惊呼硬压下去,辛苦得我浑身血液倒流,五脏六腑随而乾坤易位,即时满额冷汗,面青唇白。
吓得完完全全的目瞪口呆。
对方的目光像兀鹰般,尽情地盯着我,从牙缝里泄露出来的几个字,充满了恨意:“果然是你!”
我无辞以对。
怎么会是他,他又怎么会是邱仿尧的弟弟,他不是叫庄尼吗?
中文名字无法记得起来了,是姓单的。
当时由于这个姓很特别,故而我记住了。
我望向邱仿尧,他的惊骇虽不如我,亦已然毫无遮掩地表露出来。脸上,尤其写上密密麻麻的问号。
无人可以为他解答。
庄尼头也不回,愤怒地立即离去。
邱仿尧扶着我,坐了下来。
把一杯冰水递到我手里去,问:“要不要热茶?”
我接转冰水的手,分明在抖着。
邱仿尧也没有征询我的同意,给我要了杯热茶。
“喝一口,定定神,再说。”
把热茶整杯的喝光了,仍未能镇静下来。
我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我说:“对不起,头很痛,我要回家去!”
“我送你!”
仿尧把我送上车后,我给他说:“不用理我,你去看看你的弟弟!”
“可是,你……”他的眼神无疑是优虑的。
我不甘心地问一句:“怎么会是你的弟弟呢?他不是姓单的吗?”
仿尧答:“是,是姓单,叫逸桐。他随我外祖父姓,外祖父把独生女儿嫁给我父亲时讲好的,第一个儿子仍跟父姓,第二个男丁就随母姓。菲律宾的华裔社会仍有这种风俗。”
我摆摆手,示意司机开车。汽车绝尘而去。
我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想着想着,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上天真是公平的上天。它不会赐予一个人所有的幸福。
惟其把财富、智慧、美貌、学识云集于一身后,就安排一连串坎坷的命运,折磨她、残害她、践踏她。
在邱仿尧心目中的一个女神,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形同妓女的贱货,或比妓女更差一筹。
皮肉生涯仍可能有很多生活上的情不得已。而我,却是为了什么呢?何只丰衣足食,简直生活于千千万万人之上,竟还肆意地摧残自己的品格。为发泄一时的情欲,而跟全然陌生的一个男人发生关系,再大模大样地回到自己的地头来,接受人们的敬仰与膜拜!我,怎能不羞惭?不愧悔?然,无从分辩,无法求恕,无能自解。
昨夜,本曾有过一丝的困惑、好不好就把过去的一笔勾销算了,再好好地站起来,重新为人!
像邱仿尧如此一个相处下来,日觉温馨,日形亲切的男人,再不要放过了吧?
埋葬昨昔,冀望明天,我的心才能豁然开朗。
原来拨开云雾,仍非有青天可见。
云雾只是一层又一层,永无休止地重重叠叠,挡在我的眼前。
算了吧!在邱仿尧以至其他各人心目中,我究竟是魔鬼抑或天使,其实都不重要。我早早决定要走的路,就走下去好了。不必再犹疑,不必回头觉岸。邱仿尧的出现,只不过是流星闪动,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只有杜青云的仇恨,才是长存的。
第九章
这以后的日子,办公室再没有人送白玫瑰来了。
很明显地,单逸桐已经把我和他在多伦多的相识经过,告诉了邱仿尧。
他要是拿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的暗示一比较,更确定我是个情欲横流的淫娃荡妇无疑。真奇怪,今时今日,社会风气再开放,中国人仍然在相当程度上心甘情愿拥护卫道主义,以此看人,也以此看自己。毕竟在思想的开放路线上,我们从没有积极地要走在别国人士之前头。
这突发事件,使我微微地受了打击,是铁一般的事实。
身边突然地少了邱仿尧,竟也怅然若失。没有想到,戏假情真,我大概已习惯有他在身边的那种舒畅了。
小葛给我说:“老板,到外头走走吧!温哥华山明水秀,你又是识途老马,且那儿投资研讨厅的官员,已经知道你有兴趣跟他们会面,有一位专管本城移民投资计划的史提芬·吉拿先生,他父兄都仍任职于多伦多的富德林银行,由主席室传递的讯息,透过老吉拿先生安全送抵史提芬·吉拿之手,你更是成行的时候了。”
我点点头。也真不值得再为旁的枝节而坏了大事。我决定到温哥华一趟。下榻于四季酒店的套房。
我此行准备完成我的任务外,还想轻轻松松地散散心,忘记单逸桐的事。由始至终,我何曾不是把他看成生命上一件无关痛痒的插曲?也只有这样,我才会安宁。
哥伦比亚省的投资研讨厅就设在市中心的洛臣广场。
自四季酒店走过去,只是数十步之遥。
我约好了史提芬·吉拿在上午十一点跟他在办公室见回。
对方是个子并不高的一个洋鬼子,很温文有礼,把我招呼到他的办公室里去。
一轮寒暄的客气过后,我表明来意:“史提芬,我很想知道哥伦比亚省目前对大型投资移民计划的处置宗旨和方法。”
“看来哥伦比亚省的温哥华仍然是相当受你们香港人器重,以商业移民的资格申请来长居的,比率在不断上升。”
史提芬翻查办公桌上的那档案纪录。非常认真他说:“今年首季本省发出了四百四十二个商业移民签证,二百三十六个为创业移民签证,而一百七十六个为投资移民签证。
“拿这个数字跟去年同期比较,升幅是惊人的。”
“去年同期本省只不过批准了一百四十四个创业移民签证以及五十六个投资移民签证,分别上升了百分之十四及百分之二百零九。
“与此同时,值得一提的是,来自香港的商业移民仍占本省商业移民总数的最大部分。”
我殷切地问史提芬:“你看这以后一年,贵省会继续批准集资性质的巨大移民投资计划吗?”
联艺打算做的正是这种,计划一经批准,他便招股。
“会。不过有了限制,对于建设酒店以及货仓,我们还是欢迎的。除了这两种物业投资之外,就不容易获得批准了。
江小姐,“史提芬很凝重他说:”如果你考虑设计集资式投资移民计划的话,我看真要慎重考虑,因为温哥华近年虽甚繁荣,但对酒店生意仍然要逐步消化,货仓的需求年前甚殷,但那又受制于时势之需要。再过一年,中央政府实行新税制,在所有出售物品之上加多百分之七的联邦购物服务税的话,贮存新货及制成品的需要是否会受影响,是未定之天,非要小心不可。“
“这么说,就等于设计投资移民计划并不划算?”
“总要小心从事。”
外国人讲话,多是扭横折曲的多。对方肯这么说,已明显地提出忠告。史提芬的坦诚,当然多少有点看在我跟富德林银行的关系上头。
“江小姐,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我们批准一个集团移民投资计划时,非常着重投资者日后的回报利益,换言之,我们不希望日为时势关系,使商人有机可乘,利用投资计划,做本小利大的生意。这也影响着新移民对本省着实贡献财富与力量的一番好意。”
“通常你们会准时批出这种计划吗?”
“我们并没有规定要每隔多久就批准多少计划,一定要计划本身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才会签批,主持人有时要做到我们满意为止。况且,江小姐,我不妨告诉你,投资移民计划的金额会在短期内发生变动。”
我要获得的资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我说:“史提芬,多谢你的资料。明天下班之后,有空吗?刚好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亚洲研究中心有个中国名画展,你有兴趣去看看吗?我们去参观之后,再容我请你吃顿晚饭好不好?”
史提芬·吉拿愉快地答应下来。
亚洲研究中心是一座日式的建筑物,座落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园之内。这期间展览的中国名画,都价值连城。史提芬兴趣甚浓,每一幅画都细意欣赏,他尤其喜欢程十发的作品,觉得他的画,别具一格,老问我画家的名字,说是要记住他。我说。
“画家的名字十分有趣,你就记着是十条头发的意思。”
“啊,”史提芬吐一吐舌头,“那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