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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般优待。
“嗯。”燕嫣仿佛很是赞同雨烟的评判,面带微笑,额头微点道:“不说没发现,仔细看来的确是有些个呆滞。”
文定弄不懂她们俩见过了彼此后,为何还会像是没事人一般,不但未曾拂袖而去,还显得十分之亲近,对他也是格外的亲昵,往常的矜持与顾虑都被抛开了,一反常态的拿着文定逗趣。反倒是文定自己被她二人弄的不好意思,向她二人连连示弱,期盼着躲过一劫。
然而这两位心高气傲的江湖女子却似乎是乐此不疲,一时间三个人的气氛显得十分和睦,只是这和睦的背后却藏着几分令文定不寒而栗的诡异。
直到酒席终了,二女相携而去,文定依旧感觉不到半点真实,仿若身在梦中,一切不过是自己美好的愿望罢了。
二女离去之时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相互告之自己的住处,嘱咐对方有空去玩耍。
燕小姐自不必说,理所当然是汉口燕府,雨烟也仍旧是安身于汉口的思雨楼,二女虽然是面朝对方而述,可是眼角瞧着的却是那个木讷的呆子。
文定如果连这点意思也没听出来,那兴盛和的买卖趁早关张了之。这汉口他难免是要去的,非但要去,还得郑重其事的去拜望长辈,不然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除此之外还另有一层缘故,燕嫣临走时对他说了一个在汉口镇广为传播的消息,也促使他迅速下了这么个决定。
原来源生当在汉口的财政陷入窘境,仓库、茶楼等名目繁多的生意多数已结束,当铺买卖也是岌岌可危。有着百年字号的老铺眼看就要垮台,用本地话讲便是“倒瓦”的日子已不久远了。
突然而至的变化让文定惊诧不已。这次回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汉口转转,自己毕竟是出自于彼处,就算是不打算回去找那个害他远走他乡的蒋大掌柜算帐,相隔十年后再去远远瞧上一眼也是好的。
原本欣欣向荣的源生商号为何会坍塌的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文定再次踏上汉口镇。
然而他还是晚来了一步,汉口镇上最后一间源生商号的商铺,也就是文定当年在汉口新创的第一家源生当铺也已经易主。文定又不曾停歇,雇舟过江,通直向庙山老铺赶去。
好在那块资格最老、历经百年沧桑的招牌仍旧是高高悬挂于商铺之前,然而门前却是冷冷清清,一个顾客也没有。
世人总是说商家如何如何的无情,殊不知他们自己又怎得不是这般的呢?往日里生意越是红火,他们越是喜欢找上你;一旦遇上倒瓦的时侯,便再也不来问津。
世态炎凉,文定早已是司空见惯了,然而当他遥想当初自己在源生当做学徒时,这附近百姓与铺子的关系是如何和睦,熟悉到就好像自己的家人一般,可到了这最不济的时刻,仍旧还是会唾离了它,文定那颗波澜不惊的心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客人您好,欢迎光顾我们这间百年字号的源生当。”一别数载,这店里的新面孔,文定已不能认识,然而那股子热情,文定却是不陌生。
“请问客人是打算典当,还是赎物?”
“既非是典,亦非是赎。”
似是而非的回答叫年轻的伙计一头雾水,试探道:“难不成又是上门来要帐的?”
“也不是。”东家到底是遇上了何等的困境,经营状况竟会到这种恶劣的地步,文定心中不免引发各式猜测。
“那,您来我们铺子究竟是所为何事?”伙计也无甚耐心去猜哑谜了。
“我乃是源生当的一名故人,听闻源生当近来有事发生,特来拜会,不知此刻有哪位管事在铺子里?”
“哦,原来是熟客,难得在此危难之际还记得鄙店。您问哪位管事的在家?”说到这,伙计惨然一笑,道:“不瞒您,原先鄙号经营着许多的买卖,各式掌柜不下二十个。可自打铺子里的买卖倒瓦之后,他们一个个跑的跑,散的散,而今铺子里的主事,除了我们朝奉,便只剩下大掌柜了,就连个二掌柜都没有。”
先前源生当的掌柜都是出自铺子里面,大伙儿知根知底,总是有一股子凝聚力在,纵使是遇上难关,只要主干不曾垮掉,任外面风吹雨打也可以经受的起。
然而自打源生当在汉口演变成源生商号后,方方面面的业务扩展的太快,以前铺子里培养出来的管事也就不能适应名目繁多的空缺,不得已,章传福也惟有从外面聘用了许多的管事,他们中的一些还是文定给挑选出来的。
在选用这些个管事时,无不要求他们有过一定相关业务的从业经验,都在别家船运、客栈、茶楼、仓储、店铺等干过相当长的时间。这帮人驾轻就熟,上手极快,只是对商号的情感不如那些铺子里的老人浓厚,一旦出事,鲜有可能与铺子共愚难。
关于这个顾虑,当年文定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还特意与东家权衡过几次,都觉得只要将他们的数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多数的缺仍旧是让铺子里的老伙计充当,那么问题还是不会很明显。
可他离开之后的情形如何,文定就不得而知了。
“那就烦劳小哥,将贵店的大掌柜请出来一见。”伙计应声而入。
未几,便有名中年人随着伙计从后面走出来,盯着文定瞧了许久,半晌不曾开口。文定也是好一阵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神色忧郁、双目无神的中年人,竟会是与自己搭伴共事数载的二掌柜周贵,原本那一头乌发何时竟变得灰中夹白?
周贵惊奇的道:“柳朝奉,是你吗?”
“周掌柜,汉口一别后,我们可有年头不见咯!”
“是呀!转眼间我都老了,不过柳朝奉却还是那么年轻。”
“哪里还年轻哟!”文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感叹道:“这上面已经有好些根白发了。”
“瞧不着呀!”
“都藏在里面,用手稍稍一捻便能寻出好多来。”这世上没有多少不劳而获的机遇,文定深信一句话,所有的成功都是用代价换回来的。
“岁月匆匆,不服老不行呀!你瞧瞧我,这几年头发全白了。”
“是呀!十年不见,你怎得会成了这般?”在文定的记忆中,周贵虽不像年轻人那般干劲十足,可也是为了铺子的买卖四处奔波,怎地十年不见便会有这等迟暮之气?
“哎!”周贵一阵长嘘短叹,不光是文定这样说,好些人都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连自己的家人也是,刚刚五十的人却已是老态龙钟。
都不是外人,也不必藏掖着,周贵让伙计照应着柜抬,自己将文定引到后厅畅谈。
自从文定走后,蒋善本很快替代了他在源生当的地位,就源生当一块的业务而言,沉淫当铺几十年的蒋善本自然是不会输于文定的,甚至更加圆滑世故。然而其余的方面却是略有不足,再加上人毕竟上了岁数,也没有那么些的精力去顾及源生商号那些五花八门的买卖,不得已,章传福惟有大力起用新人、外人,给他们的权限放大了许多。
初时这些人的确是帮章传福挣进了许多银子,可后来却接连遇上几宗难事,不但有几单买卖为人所坑,折损了不少的银子,就连铺子里也出现了亏空。
这些损失原本倒也不足以撼动源生商号的根本,然而有几个半途进来的管事眼见形势不妙,卷了帐上的款子潜逃而去,这样一来,可是让源生商号的信誉大跌。
章传福也曾试图扭转乾坤,期望做几笔大买卖挽回声誉,然而这些年来,他急功好利发展的太过迅猛,原本与汉口商界一向良好的关系也出现了裂痕,还结下了不少的仇家,平日里别人拿他没辙,而今是墙倒众人推,连锁反应让看似强大的商号陡然间一蹶不振。
人的运道也是叫人不可捉摸,一顺即百顺,一旦走背字,则诸事都是事与愿违。那些有实力有信誉的大商号联合起来不肯与章传福做买卖,他顾不得那么许多,挺而走险去找那些个小商家合作,结果又为人所坑,不但没赚进银钱,还惹上了官司,最后连人也给衙门里逮了进去。
那些个衙门里的皂隶也是势利之极,平常碰上了章传福总是章老板前章老板后,好不亲热,现下瞧着他倒瓦了,也犯不着为日后打算了,诈出一千是一千,诈出一百是一百,将章传福好一阵折腾。
蒋善本等一拨铺子里的老人变卖了各式产业,筹措了一大笔银子才将东家给赎出来,等到章传福出狱之日,源生商号也就大势已去。
章家十几代人的积淀,自己一生的心血顷刻间毁于一旦,再强势的人也承受不起这种打击,回来后,章传福便一直卧床不起,人也是时而清楚,时而糊涂。
“怎得会到了这步田地?”文定依旧是不敢相信,想当初源生商号初到汉口时,自己等人是何等辛苦方才能从无到有,一步一步开创出那欣欣向荣的局面,其间又有多少类似的商号不曾有他们这般的运气,成功来得那么的艰辛,然而败亡起来却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而今源生商号,总共还能剩下几间买卖?”以文定的预计,那么庞大的生意就算是再不济,也总是能剩下一些家底的。
“哎,亏空的数目实在太大了。”周贵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便是一阵绞痛,“帐面上本就周转不灵,衙门里又是一点情面也不讲,没办法,汉口那边的买卖全都转手他人,有的干脆是用来抵帐。将一切结束了后,我与蒋朝奉一同核算了一番,就只剩下这间百年老铺了。”
纵使是留下了老铺,然而这百年积累起来的声誉算是荡然无存了,若是想恢复元气,恐怕在这一代人身上是不行了。
“周贵,有客人上门吗?”就在文定为源生当的际遇扼腕痛惜时,厅门外传来一道让文定永世不会忘记的声音。
周贵赶忙起身迎了上去:“朝奉,您回来了,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蒋善本年岁上虽是大上周贵许多,可眼神以及那份自信却不是周贵所能比拟的,仅仅是瞟了文定一眼,便认出了这个被狼狈扫地出门的前任朝奉。
“我说门口怎的还有两个面相陌生的小厮把门,敢情原来是柳朝奉荣归故里。”
文定生恐弟弟闹事,是以说什么也不准他跟着来,无奈下,道定也惟有退而求其次加了个条件,必须有两个伙计跟着他。文定为了安抚道定也只好依从,进门之前则嘱咐他们守着一旁不要声张,不想还是没逃过蒋善本锐利的双眼。
“蒋朝奉见笑,几年不见你也变风趣了。”
蒋善本未料到文定竟会回敬自己一句,不由得奇道:“瞧柳朝奉这一身打扮,想必近来也是风声水起,得意的很,怎得有暇来我们这个要死不活的小店转悠?不会是来瞧我等落魄之人的笑话吧!”
“蒋朝奉说哪里话?柳朝奉与我们共事那么些年,绝对不会是这种人的。”周贵赶忙出来打圆场。
“哼,那李福翔难道就不是与你我一个锅里吃过饭,挤到一张床上睡过觉的吗?到头来又怎么样了呢?还不是见利忘义,落井下石。”说到激动处,蒋善本将身旁的桌子拍的声声作响。
这里面还有那个记忆中的二掌柜什么事,而后周贵向他解释了一番,方才消除文定的一头雾水。
原来那李福翔自打被章传福扫地出门之后,竟真的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很快也在别的当铺闯出了名堂,经过十几年的打拼,也俨然成就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