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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替人缝洗衣服,便可养活自己;替人家卜卦算命,就可以养活十口人。政府征兵时,他可大摇大摆在征兵场闲逛;政府募人做工时,他也不受征召;政府救济病人时,他可以领到三钟米和十捆柴。像他这样的人,尚且能够保养自己的身体,享尽天赋的寿命,何况那德性朴实,不合世用的人呢!(《庄子》内篇第四章《人间世》)
第72节:第二十二章 争之无益
有个拐脚、驼背、无唇的人,去游说卫灵公,卫灵公很喜欢他,看看形体完全的人,反而觉得他们的背部太平。有一个颈上生大瘤的人,去游说齐桓公。齐桓公因为喜欢他,反觉得那些身体完整的人颈子太细了。
所以一个人只是有过人的德性,身体上的残缺很快就会被人遗忘。如果人们不忘记所应当忘记的形体,反把不应当忘记的德性忘记,那才叫做真正的“忘”呢!
因此游于道中的圣人,晓得机智是思虑的萌芽,礼义是束缚人的缪漆;道德是交接的工具,技巧是通商谋利的手段。他既无心图谋,何用机智?不求雕琢,何用约束?没有丧失,何用道德?不求货利,何用通商?
这四者,就是天养。所谓“天养”乃是“禀受天然之理”的意思。既然受天然之理,又哪里用得着人为?圣人有人的形体,而没有人的感情。有人的形体,所以能和人相处;没有人的感情,所以没有非观念。和人同类的是渺小,和天相合的才是伟大啊!(《庄子》内篇第五章《德充符》)
三、无用的树
有一个名叫石的木匠到齐国,经过曲辕,看见一株祭土地神的栎树。这棵树大极了!树荫下可以卧牛千只,树干的圆径有百围,干身象山那么高,直到八丈以上才有树枝;可以用为造船的材料,就有几枝。看的人多极了,而木匠却看都不看,就走了过去。他的徒弟饱看一番后,追上木匠问道:
“自从我拿斧头跟随先生学艺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好的木材。可是先生却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这是什么道理?”
木匠说:“算了吧!别提了,它只是株没有用的散木而已。拿来做般,就要沉;用做棺材,腐败得快;用做器具,又不结实;用做门窗,会流汁液;用做屋柱又会生蛀虫,简直是毫无用处可言。就因为它没有用处,所以才这么长寿。”
木匠回家后,夜里梦到栎树对他说:“你打算把我比做什么?有用的大树吗?你且看那桃、梨、橘、柚、瓜果之类的树,果实一成熟,不是被敲就是被打,弄得大枝折,小枝扭,以致半途枯萎,这就是为何它们不能长寿的原因。说来说去,还是它们自己招来的祸患。
“一切有用的东西都是如此。我曾利用不少时间找寻一条对人没有用处的路,好几次差点死于非命,现在总算找到了。对我来说这条路就是最有用的路。假如我对人有用,怎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再说,你我都是物,为什么彼此要互相利用?你这快死的无用人啊!哪里知道无用树木的本意?”
木匠醒来,把梦中的经过告诉了他的徒弟。徒弟听后,说道:“它既然渴求无用,为什么又要充当社树呢?”
木匠回答说:“别做声!它是特地托身在神社,任人讥评的,这样才能显出它的无用。它如果不做社树,不是还会被人砍了作柴烧吗?它保全自己的方法与众不同,不是一般常理可以解释的。”
南伯子綦到商丘这地方游玩,看见一棵大树,与众不同。假使有一千辆的四马大车在此乘凉的话,都可停在它的树荫遮里。
子綦惊奇地说道:“这是什么树啊?它一定比普通的树要好。”于是抬头看看细枝,大都弯弯曲曲不能做栋梁;低头看看树干,又盘结松散不能做棺木,舐舐它的叶子,唇舌立刻受伤腐烂;嗅嗅它的气味,居然能让人昏睡三天不醒。
于是子綦恍然说道:“这真是无用的树木啊!难怪它能长得这般大了。神人不也是应用这个方法来保全他的天真吗?”
宋国有一个地方叫做荆氏的,最适宜种楸、柏和桑这种树木,长到一握粗的,就被砍去做猴子的笼子;二三围粗的,就被砍去造屋梁;七八围粗的,就被富人取去做棺木了。所以还没等到寿命终了,就半途丧命在斧头的刀口下。这就是木材有用的害处。
自古以来,凡是白额头的牛,高鼻子的猪,生痣疮的人,都不会去祭祀河神。掌祭祀的认为它们是不吉祥的东西,所以不曾取用过。但是所谓的不祥,正是神人以为最吉祥的。(《庄子》内篇第四章《人间世》)
四、随俗
尊重古代,鄙视现代,是一般世俗学者的行为。如果以豨韦氏的眼光来看当今之世,有哪一个不是随波逐流的?惟有至德的人能够和世俗混合,而不流入邪途;依顺世人,而不失去自我。(《庄子》杂篇第二十六章《外物》)
第73节:第二十三章 同于道
第二十三章 同于道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30 )?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语译]
无言才能合于自然的道体。所以狂风刮不了一清晨,暴雨下不了一整天,兴起风雨的天地,尚且不能持久,何况渺小的人类呢?
凡人立身处世,应以自然的道体为法,是的应该还他一个是,非的应该还他一个非。所以从事于道的就同于道;从事于德的就同于德;表现于不道不德的,行为就是暴戾恣肆。
因此,得到道的,道也乐于得到他;得到德的,德也乐于得到他;同于失道失德的,就会得到失败失德的结果。为政者的诚信不足,人民自然不会信任他。
一、暴风是大地的音乐
子綦说:“大地吐出一种气息,它的名字叫做风。这风不吹则罢,只要它一发作,大地所有的洞穴都会怒吼起来。你没有听过刮风的声音吗?
“那高低不平的山陵,森林大树的孔穴,有的像鼻子,有的像嘴巴;有的像耳朵,有的像鼻孔;有的像瓶罍,有的像杯盂;有的像春臼,有的像深池和浅穴。
“当风吹起的时候,它们就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有的像水浪冲激,有的像箭离弓弦,有的像怒叱,有的像吸气,有的像呐喊,有的像号哭,有的像欢笑,有的像哀叹。有的重,有的轻,轻重相合,莫不和谐;起小风则小和,起大风则大和。等到大风一停,所有的声音也就化为无形。你不曾见过大风过后,只有树枝飘动摇摆的情形吗?”(《庄子》内篇第二章《齐物论》)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等章,乃针对自傲、自夸提出了一连串的警告。
第二十四章 余食赘行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于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语译]
凡翘起脚尖想要出人头地的,反站立不稳;凡跨着大步想要走得快的,反走不了多远;自己好表现的,反不能显达;自以为是的,反不能昭著;自我炫耀的,反而不能见功;自我矜持的,反不能长久。
从道的观点来看,这些急躁的行为,简直是多余无用的东西,连物类都讨厌,何况万物之灵?所以有道的人,决不如此炫夸争胜。
一、对自夸的忠告
志在财货的,是商人的行为,人们看他大步而行,就称他为领袖,但都不愿与他为伍,而他反以为这是殊荣。(《庄子》杂篇第二十三章《庚桑楚》)
恶行有五种,其中尤以心恶最坏,什么叫心恶呢?心恶就是自满。(《庄子》外篇第二十章《山水》)
二、双妾
阳子到宋国,住在旅馆里。旅馆主人有两个妻妾:一个美丽,一个丑陋。但是丑陋的受人尊敬,美丽的反而受人鄙视。阳子问是什么缘故?旅馆小童回答说:“那美丽的自以为美丽,因此大家就不以她为美;那丑陋的自谦丑陋,大家反而不认为她丑陋了。”(《庄子》外篇第二十章《山木》)三、自显不是显:“好”的定义
如果一个人改变本性去顺从仁义,即使能修养到曾参、史鳅那般有行,也不能算做好;改变本性去品尝五味,即使识味能像俞儿那样高明,也不能算做好;改变本性去辨别五音,即使辨音能像师旷那样清晰,也不能算做好;改变本性去区别五色,即使视觉能像离朱那样锐厉,也并不能算做好。
我所说的“好”:不是外在的仁义,而是内在的自得;不是一般人所讲的口味,而是本性的达成;不是能听到什么,而是出于自然的听觉;不是能看到什么,而是出于自然的视觉。
第74节:第二十四章 余食赘行
假如不是出于自然的视觉,而是想看到什么,不是求自得而是想得到什么;这是舍己效人,使别人得,而不能找到自己的得,使他人安逸而自己无法安逸。
要是只使别人安逸,而自己得不到安逸,那盗跖和伯夷的行为同样是过于乖僻了。我自愧没有这种道德的修养,所以既不敢营求仁义的德操,也不敢做过分乖僻的行为。(《庄子》外篇第八章《骈拇》)
四、自夸的不会成功
孔子被围困于陈、蔡之间,连着七天没有起火烧饭。太公任去安慰他说:“你几乎丧失了性命。”
孔子说:“是啊!”
太公任又问:“你僧恨死亡吗?”
孔子回答:“是的。”
太公任说道:“我告诉你'避死'的方法。东海有只鸟,名叫意怠。这个鸟飞行得极慢,一副毫无本事的样子。飞行的时候一定要别的鸟引导,栖息时又必定要栖在群鸟的中间。它前进时不领先;退却时不居后;吃东西的时候从来不先尝,只吃别的鸟吃剩的东西。所以在鸟群中不会被排斥,外人也伤不了它,因此能够避免祸害。
“大凡直的树木,会先被砍伐;甘甜的井水,会先被用尽。现在到处卖弄聪明来惊吓世俗的愚人,修养自己的行为来显明别人的污浊;你这样自炫才能,就好像挑着太阳和月亮在游行一般,怎能避祸呢?
“我曾听老子说过:'自夸才能的不会成功,功成不退的就会失败,名声显赫的就会受侮辱。'有谁能除去求功求名的心,而回复和常人一样呢?
“大道流行天下,而不自居有道;大德流行天下,也不自居有德。如果你能纯朴无华,与物混同,像是愚昧无知;削除圣迹,捐弃权势,不求功名,做到我不求人,人不求我的地步,又怎会招致这样的祸患?要知道,至德之人是从不求声名的。”(《庄子》外篇二十章《山木》)
有关孔子“卖弄”的趣闻,在二十九章之二另有说明。
第二十五章 四大法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31 )。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32 )。
[语译]
在天地存在以前,就有一个东西浑然而成。它无形、无休、无声;既看不见,又听不到,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