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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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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和弟弟的去向,从她参加革命那一天,就向组织隐瞒了,即使一九五八年的“向党交心”运动,也没有讲过。
  和张敬怀结婚时,更是瞒得严严的,一直到如今。
  新中国建立后,弟弟也没有任何消息,是在战场上被打死了?还是去了台湾?被解放军俘虏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那样,他就是被“解放战士”,会来找他这个姐姐的。
  后来一系列政治运动越来越证明,她暗思暗想,她向组织隐瞒了一个家庭重要成员在国民党,不管具体情况如何,给她一个党内警告处分算是轻的。隐瞒的时间越久,她的错误性质越严重。她想,弟弟肯定是在战场上被打死了。如果弟弟没有被打死,就算她有“海外关系”!“海外关系”在当时是何等了得的大问题!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文化大革命”中,斗得你掉一层皮,算是轻的。
  “我忘了吧,忘了吧!我根本就是城市贫民,从来没有过一个叫艾万福的弟弟。”
  可是现在弟弟却活生生地坐在她的面前。艾荣轻轻把房门关上,急急慌慌地低声问:“你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沉默了半天,又说:“你走吧,走吧。
  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弟弟也把声音压低说:“我被国民党抓走后,就一直当兵。解放军渡过长江时,我们在武汉。后来退呀,退,一直退到广西省的十万大山中。我在那个部队交了一个好朋友,是个连长,咱们的老乡。后来我给他当护兵。解放军在十万大山剿匪时,部队被打散了。连长和我借机把一个团长毙了。他身上装了很多金条,我们两个分了。后来,我到了南京附近的扬州,用那些金条,开了一家小纺织厂。
  我改名叫陆中林。“
  “你现在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呀?”艾荣问。
  弟弟说:“一九五六年,社会主义改造时,公私合营,我算是私方代表,当了一名副经理。直到如今,经过那么多运动,组织上也没有谁发现我有任何问题。”
  “你来找我要做什么?”
  “我无时无刻不想念姐姐。你难道忘了你这个弟弟了?已经三十多年了,你的弟弟夜里梦,白天想,你不会知道,你的弟弟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遇到了多少危险!姐呀,姐呀,我的亲姐呀!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少事,才找到姐姐的呀!”
  “关于你和咱们姨家的事,我也从来也没有讲过。就是现在讲了,向组织隐瞒重大问题,也是错误的。我现在很好,你走吧,走吧!”姐姐哀求似的劝弟弟。
  弟弟说:“刚解放时,我开那个小纺织厂,只用了一部分金条。还有一部分,我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在文化大革命也没有被发现。最近国家形势大变,政策允许私人投资。我用那部分金条,又在银行贷了些款,开了一个工贸公司。”
  “你就是一座金山,我们也不能要。”艾荣说。
  “是这样,”弟弟说“我结过婚,可是她没有生育。去年又患癌症走了。我这是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家产,总得有个继承人呀!”
  “你姓陆,我姓艾,老爷子姓张,八杆子打不着……”
  弟弟说:“现在不是可以‘ 合资’ 嘛。让我的小侄女开个公司,算我的投资是可以的。早晚这笔财产是我侄女的。”
  艾荣沉默了半天,问:“你现在住什么地方?”
  “在北湖饭店,七零八房间。”
  “你先回去,就说是来打听个老乡。等我和你侄女商量后,再告诉你。可别忘了,你还是‘ 陆中林’ 呀!”
  “那当然!”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弟弟,又走了。
  晚上,艾荣和胜美商量了半夜,胜美非常高兴,说:“临过年了,送来只鸡!太赶趟了。我们就和这个陆中林合资。没有什么风险可担的。”
  “我想也对。你就是当个干部,挣百八的工资,也还是穷职员。我就是提拔到处级,也没有意思。干吧!”
  母女商量已定,即打电话把陆中林找来。别看胜美在考试时有多门功课不及格,但考分不等于智商,胜美的智商绝对胜过爸爸和妈妈。在他们的家庭关系中,艾荣还可以和老爷子吵两句,可是和胜美呢,女儿一句话,就能把父亲给噎得没有话说。就是她没有考上大学那次,爸爸骂她没有出息。她说:“爸呀,你怎么也认为只有考上大学才算有出息?你不是也没上过大学,不也救了中国吗?”
  张敬怀便不言语了。
  胜美好像是个天生的“公关能手”。只有老爹不喜欢她,在社会上,胜美的人际关系,是无人和她比拟的。在办“工贸公司”过程中,胜美到各要害部门一找“伯伯”、“叔叔”们,妈妈再找找和她有战友关系的“小张”、“小李”们,从办营业执照、租赁房子、确立经营范围,到银行贷款,数十枚章子,无不一路绿灯。不到一个月,一切手续都办齐了。母女自己的能量够用了,都没找老爷子说话和批“条子”。找他,他不仅不会说话,还可能把事搞黄了。胜美为公司取名为“盘古工贸公司”,取“开天辟地”的意思。
  姐姐、弟弟──母亲、女儿商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合资的关系,其他对外保密。如果让“老爷子”知道了,妻子向组织上隐瞒了这么重要的社会关系,即使现在,也不能原谅她。
  就这样,父女,妻子和丈夫就在两条路上分道扬镳了。
  经过一段试用,张敬怀对新秘书吉海岩很满意,正式上班了,组织部也催着卜奎,尽快到林钢上班,卜奎必需向他多年服务的张书记告别了。
  老秘书卜奎要走,新秘书吉海岩要来,张敬怀计划举行一次家宴,送别卜奎,欢迎吉海岩。
  夫人艾荣和女儿胜美,对张敬怀的感情还不如对卜奎深。卜奎自己有家难归,长期住在张敬怀家里。他们又长期在“一个盆里刷碗”。按年龄,卜奎称艾荣为“阿姨”,而胜美呢?从卜奎接送她到幼儿园到如今,一直叫卜奎为“叔叔”。
  有一次,张敬怀说:“你们把辈份都弄乱了。”可是十多年来,他们习惯了,彼此仍然这么称呼,这也反映了他们的亲密关系。
  这次卜奎要走,艾荣却主动地问:“卜奎就这么走呀?好赖也得吃顿饭,表示感谢嘛。”
  “我也这么想。”张敬怀说。
  多年来,夫妻第一次想到一起了。
  在预定欢送卜奎和欢迎吉海岩那一天,艾荣给在公司的女儿打电话:“你卜奎叔叔要走了,今天要欢送他,你不来给送送行?”
  “哪能不来呢!”
  不多时,胜美开着自己的丰田新车就来了。
  只听院外“嘟嘟”一响,胜美风流袅娜的身影,踩着“噔噔”的高跟儿鞋,进了院子。
  张敬怀发现女儿是开着一辆丰田汽车来的,问:“谁的汽车?”
  “谁的汽车?我的,我们公司的。”
  “你给公司当司机?哪个公司?经理是谁?”
  胜美大笑着说:“爸爸,说你官僚主义,你就是官僚主义。你女儿已经和妈妈一起‘ 下海’ 了!这是本人自己公司的汽车,是私车!”
  “啊?”张敬怀有点吃惊。
  “本人是经理,我妈妈是副经理,怎么样?”
  张敬怀继续吃惊:“你们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爸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如果告诉你,我们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你们可不兴在外面用我的名义……”
  胜美又是一阵大笑:“爸爸,你以为你的名义那么好使呀!不用你的名义,什么事都好办,一用你的名义,就把人吓跑了。”
  母亲也在旁边帮腔:“我们除了跟着你这个‘ 走资派’ 挨斗,还得过什么好处?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们娘俩?现在我们想干点事业了,你倒是关心起来了”。
  张敬怀细看女儿,一方面是浓装艳抹,珠光宝气,另一方面却又穿着补了补丁的牛仔裤。张敬怀实在不能理解,这新衣服是如何和破补丁协调起来的。他不知道女儿那副带钻石的项练,值多少钱,到底有什么好看?把一件好好的衣服硬是磨破,磨旧,到底美在哪里?
  张敬怀沉默了一刻,像是自言自语:“原来我是想让你在家里补习一年,明年再考大学……现在……一身资产阶级小姐气!”
  女儿又是大笑:“我说爸爸呀,我办企业是铁了心了。现在是合资,将来我要办自己的企业,而且要办得大大的!现在谁能使中国兴旺发达?是你们政治家吗?是企业家!企业家,企业家!什么‘ 资产阶级’ ?中国如果有五百个有一百亿美元资产的资本家,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咱们和香港搞‘ 一国两制’ ,咱们家也搞‘ 一家两制’ 吧。哈哈……”胜美畅快地大笑。
  “什么话!一派胡言!”张敬怀说。
  女儿口齿伶俐,又有一套歪理,你刚说了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你,爸爸总是辩不过她。今天是给卜奎送行的日子,张敬怀不再理她了。
  但女儿还是不放过他:“爸呀,你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别干预儿女们的‘ 内政’ 好不好?”
  张敬怀转过身子,问:“饭菜都准备好了吗?都谁还没有到?”
  卜奎从来不参与他们的辩论,当做听不见。这时,卜奎才回答:“就我和吉秘书,除了咱们家里,没有别的人。单秘书长听说了这事,他要参加。估计一会儿就到。”
  过了几分钟,单秘书长到了。他也是受全家都欢迎的人。他一进门,胜美就模仿当年欢迎西哈努克亲王的腔调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单秘书长抚摸着胜美的脑袋:“这孩子……”
  卜奎忙说:“别‘ 孩子,孩子’ 的了。胜美现在是‘ 盘古工贸公司’ 的经理!”
  单秘书长笑着说:“对不起,张经理。你们成立个公司,开张时怎么也不发请帖给我呀?”
  “我们哪能请得动您呢?”胜美笑着说,“我们现在是个小公司,等做大了,开庆祝会,一定请单叔叔。”
  “好的,好的!希望你做得越来越大。”转身对张敬怀说:“如今的年轻人,比我们的思想解放,他们有超前意识。”
  张敬怀问:“人都到齐了?那就开饭吧。”
  这天,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宴席就摆在院子中间的葡萄架下。西瓜、鸭梨、橘子、香蕉等水果,摆满一桌子。“稻黄螃蟹肥”,张敬怀特别叫厨师买了一筐河蟹。单秘书长带来一瓶茅台酒,还有其他饮料。宴席是很丰盛的。
  席间,张敬怀对卜秘书说:“你这么多年为我服务,我们工作的成绩,都有你卜秘书一份功劳。”他向卜秘书表示感谢。
  卜奎则说,跟张书记工作这么多年,向张书记学习了很多东西,张书记为人的品德,够他学习一辈子的,他到新岗位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组织上和张书记的信任等等。这些既是不得不说的套话,又都是真心话。
  当为这为那干杯之后,单秘书长突然问吉海岩:“吉秘书,你是属啥的?”
  吉秘书有点意外:“我属虎。”
  “你属虎不行。干别的行,当秘书不能属虎。”
  大家一愣。单秘书长继续议论说:“当秘书的,你对张书记能属虎吗?虎太凶,不仅对张书记不能属虎,对来信来访的群众,你也不能虎;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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