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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反在子夜-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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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口,依然是酒绿灯红,纸醉金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与飞舞的雪花交相辉映;前面的明星电影院里正放映一部美国影片;侧面岳飞街的大舞厅里传来快三步轻盈的音乐声;街上往来的几乎全是军人,他们三三两两、酒气熏天,在街头踯躅……
  “商女不知亡国恨,”白崇禧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感叹道,“汉口,只是时间问题啦!”
  “噢?”李经世一愣,道,“您刚才不是说……”
  “气可鼓嘛。”接着,白向李吐了真情,“其实,我们要竭尽全力保住的是江南的半壁江山。但,从安定民心考虑,汉口暂时还要保一保。”
  “哦……”李经世像突然被人推入冰窖似的,噤若寒蝉了。七、说时局,人心烦乱
  “唉,你怎么不做声了?”白崇禧走下台阶,继续道,“这个底,你清楚就行了。因此,对于你个人和家庭来说,应有所考虑。这样吧,过两天有一趟去桂林的专列。我差人给你留半个车皮,你叫嫂夫人打点一下细软、行李,把家先搬到桂林去吧。”
  “呵?!”李经世万万没有想到,白叫他单独出来,为的是叫他搬家。他沉思了一下,说,“请容我回去和内人商量一下。”
  “容不得细想啦。过了这个村,可就找不到那个店了。”白崇禧走到小车旁,他的副官把车门打开,让他钻了进去。
  小车一拐,驶入大街。李经世站在风雪交加的台阶下,怔怔地望着在那幽暗的夜幕中闪动的汽车尾灯,忽地想起白崇禧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不觉打了个寒颤!
  大厅里,酒过三巡,嘉宾贵客喝得脸红耳热,谈兴更浓。
  不过,与猜拳行令、大吃大喝的军、警界官员成鲜明对照的是,大厅左角的一席却显得冷冷清清。红漆的大圆桌上、精美丰盛的菜肴上了一道又一道,却很少有人下箸。这里就座的多是汉口政坛耆宿和工商界大亨。他们有的长袍马褂、正襟危坐;有的西装革履、面显愁容;有的则交头接耳、传递从不同渠道得来的一些关于时局的马路新闻。
  黎云波以一个新闻记者的敏感,觉察出了这里的不同寻常的气氛,于是赶来凑兴。
  “嗬,你们统统是为欣赏山珍海味而来的吗?只看不吃,这好的菜竟无人问津。”
  “呵呀!黎兄,欢迎!欢迎!”市政府参事室参事谭炳坤一把将黎云波拉了过来,在自己身边加了一张椅子,让他坐下,他俩是大学的同班同学。“你是消息灵通人士,请给我们讲讲时局。”
  黎云波以手作盾,说:“不敢,不敢。讲时局,说形势,我敢在这些军、警、政首脑面前班门弄斧?再说,有关时局问题,刚才我们华中最高军政长官已有定论,我敢信口雌黄?”
  “不过,现在在座诸君都想听听你的。”谭炳坤拍着黎云波的肩膀,说,“老兄,现在汉口民众对你们通讯社发的消息颇感兴趣。”
  “噢?为什么?”
  “大家总的印象是,你们通讯社胆子大,敢说真话。”
  “是吗?最近各种传闻确实不少哩!”黎云波起了个头,像说书人卖关人一样,用筷子绞下一条清蒸武昌鱼的肚皮,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据报纸和有关人士披露,白老总最近与坐镇南京的李副总统之间,电话、电报和秘使来往频繁。”
  “噢?”大家都认真地静候下文。
  黎云波又用筷子戳了戳武昌鱼的背脊,说:“仅就报纸已经披露的内容拆穿来看,其‘天机’有二:一是利用与中共开展的和平攻势,逼蒋下野;二是要以白老总统率的几十万大军作后盾,与共军成对峙之态势,搞隔江而治,建立一个偏安于一隅的桂系王朝。”
  “哦……”在座的汉口商会会长林达生脱口道,“白老总心里打的算盘原来是在中国搞第二个南北朝呐!”
  “正是如此。”黎云波道。
  “谈何容易!”谭炳坤说,“蒋总统的几百万军队都几乎被共军打光了,白老总的几十万人,竟守得住万里长江?八百年前,南宋偏安于一隅,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到底不是用土炮、长矛、弓箭的年代啦!”八、章旺醉酒泄天机
  “是呀!”黎云波接过话头,转而问林达生,“林老伯,汉口如若不保,您将作何打算?是出走香港?还是远飞西洋?”
  “唉……”林达生摇头叹息,“都谈不上呐!八年抗战,将老伴的一把骨头留在了重庆,至今还未请回故土。现在,我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奢望?还有那么多的考虑?共产共妻我都用不着怕了,到时候只要不死无葬身之地就心满意足罗!”
  “林……林经理,看,看你……说得……几……几可怜!”
  大家举目一望,只见喝得醉醺醺的章旺端着满满一杯酒歪歪倒倒地走过来。
  “你说……你是……孑……孑然一身?不,不见得吧?”章旺说着,两手撑着一张靠背椅的椅背,用一双充满血丝的醉眼定定地望着林达生。
  林达生不知章旺要干什么,睁着昏花的老眼,疑惧地看着章旺。
  “怎么,你……不……不记得了?”章旺喷着酒气,说,“你……你有个女儿,是……是共产党!”
  章旺一语既出,满座皆惊!林达生更是像突然吞进一颗炸弹,身子猛地一震!
  “章队长,你喝醉了。”黎云波接过章旺的酒杯,起身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坐下。
  “黎……黎先生,我……我没醉,你……你敢……不敢……和我……碰……碰杯?”
  黎云波望着章旺那副十足的汉口地痞的丑态,不觉好笑,于是说:“章总队长如果真是海量,我愿舍命陪君子!”
  “好!说……说得好!林……林会长……倒……倒酒来!”
  在座的遗老们早都吓得面面相觑,不敢凑兴。黎云波见状,拿起一瓶汉汾,拣了两只酒杯,斟了满满两杯酒。章旺坐着,黎云波站着,两人举杯,碰了碰。章旺毫不犹豫,张开大口,一饮而尽,黎云波一仰脖子,那酒顺着他的颈脖,从衬衣领子里流了进去,胸脯虽然感到冷飕飕的,却不会因豪饮而灌醉。
  在座的老头们都哈哈笑起来,向章旺竖起大拇指,其实是称赞黎云波的狡黠!
  “么……么样?黎……黎君……我……我们……再……再干一杯!”
  “算啦,章总队长,我服啦!我甘拜下风好不好。”黎云波搀起章旺,朝他自己的席位走去。“章总队长,你刚才说林会长的女儿是共产党,该不是醉话吧?”
  “我……我没醉,”章旺不服气地道,“她,她的……老公,十……十年前……在市一女中……教国文……就……就是……他……他妈的……地……地下党!”
  “真的?”
  “当……当然,”章旺说,“他……他现在……还不是……共产党的……大……大头头吗?我们……已经……在……在她的……家……家门口……张……张了网……我们……还要……搞……搞她妈……一个大……行动!把……地……地下党……一……一网……打尽!”
  顿时,黎云波想起孙翠屏刚刚递给他的那支“烟”!如果没有特急情况,她绝对不会冒这大的风险,当众给他递送情报的。老黎把烂醉如泥的章旺搀到自己坐椅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朝厅侧的公共厕所走去。
  他走进男厕所,跨进一档位,关上横挡前的小木门,插上铁销子,蹲下来,从上衣兜里取出那支烟,抖出两头的烟末,从纸筒中取出一卷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
  敌人明晚将搞大搜捕,望速通知有关人员转移。
  黎云波看完纸条上的字,心中不觉暗暗叫起苦来!时间这么紧迫,战友分散在三镇各处,而且,与之取得联系的人员和方法又不相同,怎么能在一天之内都通知到堂呵!他蹲在那里,苦无良策,心急如焚。忽然,只听一阵“嘁嚓”的脚步声传来,他从木板门的缝隙中往外一瞄,只见章旺手里拿着一只喝红酒的大号高脚玻璃酒杯,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俯身于小便池前,“哇”、“哇”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接着,又用那只大酒杯在洗手池的自来水龙头下,接水,漱口。他稀里哗啦地折腾了好一会,才端着储满自来水的高脚酒杯离去。
  蹲得两腿发麻的黎云波,这才把搓揉在便坑中的纸条放水冲去。然后,起身走进大厅。九、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时的大厅,已不如先前那么兴奋、热闹,人们东倒西歪、醺醺醉醉。
  黎云波刚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只听主宾席那边“砰”地一声脆响,一只玻璃酒杯在水磨石的地面上摔得粉碎。喝得醉醺醺的李经世,捶胸顿足,大喊大叫:“白长官呐,我李某人对你可是忠心耿耿,你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哟!”
  李夫人和一位宾客在劝慰李经世。而坐在李经世旁边的晏勋甫,胸前挂着一条餐巾,像尊弥勒佛似的,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章旺闻风而动,端只装红酒的大号高脚酒杯,走到李经世面前道:“局长,你太没良心!白老总对你还有话说吗?警察局长这把交椅,他没肯给我坐,却让你坐了!”
  “老章!你……哪里晓得哟!”李经世酒后吐真言,“我坐了一屁股屎,直到今天才闻到臭!”
  “好,我们今天不讲香和臭。开宴会,只说酒和肉。”章旺刚才躲到厕所里,把吃的喝的吐得精光,又神气活现了。他把手中的一杯酒,往李经世的面前一放,说,“小弟现在回敬大哥一杯!”
  李夫人望着那一大杯酒,吓得脸都变白了,向章旺苦苦哀求道:“章大哥,我求求你,请饶经世这一回……”
  “嫂夫人,你这话就讲差啦。”章旺的眸子里闪射着蛮横狠毒的光,“刚才你们夫妻俩一唱一和,一个劲地劝我的酒,我章某人可是没含糊。”
  “可现在,他醉啦……”
  “醉了?笑话。李局长,你,醉了吗?”章旺说着,把那一大杯酒往自己面前一挪,说,“这样吧,这杯,算我的。你喝一小杯,表示表示,么样?”
  “好,我……我喝!”李经世把夫人一推,站起来。要知道,李经世年轻时,也是个嗜酒如命之徒呵———他怎甘示弱!
  “你……你不能……再喝!”李夫人扑了过来。
  黎云波的脑子里刹时闪过在洗手间章旺用酒杯接自来水的一幕,觉得有必要救救李经世,于是抢前一步,把李夫人按在椅子上,然后拿起一只小酒杯,斟了一杯白酒,说:“章总队长,不愧是英雄!海量!不过,李局长,你今天可就显得太窝囊啦!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你不喝大杯,像话吗?”
  逼上悬崖的李经世,看着黎云波,又看了看宴会厅,见大家都看着他,终于一横心,道:“好……我……我喝!一醉……解……解千愁!”
  说完,李经世从桌上一把抓住章旺面前的那只高脚大酒杯,举起来……
  章旺傻了眼,要去夺杯子,被黎云波插上,拦在了章旺和李经世的当中:“怕么事,莫心疼他,让他喝!”
  昏头昏脑的李经世颤悠悠地端着一大杯白酒往嘴唇边上靠……
  漠视一切的晏勋甫,此刻也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连气也不透。
  李夫人惊叫了一声,用双手捂住脸,晕厥在靠椅上。
  大厅里倏地静极了。
  一双双眼睛都直愣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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