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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炳坤说:“可不可靠,关键还在于那封信是真还是假。”
“信没问题。”李经世道,“昨晚我把那封信带回家,仔细和邓政委送我的书上的笔迹进行了比对,笔迹完全一样。”
“吓!那我们就只是静候佳音啦!”谭炳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的话刚落音,孙翠屏拿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向李经世交代说:“李局长,这是刚收到的文件,这是您家的一封私人信函。”27、一石激起千层浪
“噢?”李经世把文件撇在一边,拿起信一看:和昨日收到的那封信一模一样!有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昨日刚投出去的石子,这么快就有回音啦!不过,生性乖戾多疑的李经世,仍不怎么放心,他把信封的正面和反面都看了看,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封信,既没贴邮花,又没盖邮戳。他记得昨日收到的那封信,倒是贴了邮花、盖了邮戳的。
于是,李经世把信交给孙翠屏道:“孙秘书,你看看,这封信么样连邮花、邮戳都没有?”
孙翠屏看了看,说:“这倒不足为奇。下面分局和本市有些机关通过信使或收发人员直接送到的文件、信函,不都没有邮花、邮戳嘛。再说,您家过去要我送去的亲笔信,不也都没有通过邮政局吗?”
“哦,对,对。”
孙翠屏一走,早已憋不住的谭炳坤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凑了过来。
李经世撕开信封,展开信笺,两个人四只眼圆睁着。
经世先生:
欣接雨花石一枚。
请于下周星期一上午八时半,步行至楼外楼,乘电梯登至顶层,我在临江“雅座三号茶室”恭候。
此颂
大安!
邓一先
三月一日
寥寥几字,语不惊人,而李经世和谭炳坤的眼睛都发直了。
位于汉口市中心、花楼街口的楼外楼,原名汉口大旅社。民国初年,由辛亥革命领导人之一的孙武,聚积各方资金建成。后在王占元当湖北督军、杜锡钧任阳夏镇守使时期,为武汉稽查处处长刘桂狗所霸占。不久,刘桂狗请人对原建筑进行了翻修、改造,并更名为楼外楼。
楼外楼屋顶坪台,四周安装玻璃窗,楼内宽敞,可坐数百人,并置放各种盆景花卉,一度演出过扬州戏。顶层上,还设有弹子房及雅座茶室数间。此外,改造后的楼外楼,从侧门安装了一架电梯,供人上下。这在当时汉口,除外国银行、洋行装设了电梯外,由中国人经营的旅社、茶楼,安装了电梯的,可算独此一家。因而自那时起,楼外楼便一度成为武汉三镇军政界、金融界和工商界头面人物寻欢作乐和洽谈政治、经济、金融交易的场所。李经世在未取得汉口市警察局长头衔之前,都还不能直着腰杆堂而皇之地出入此间。而今,这个中共地下党的邓政委,竟请他这个警察局长到那里去接头,怎不叫他为之瞠目呢!
李经世拿着那一纸信笺,又疑虑重重地犯嘀咕了!
谭炳坤看着李纪世又显出举棋不定的样子,急了:“老兄,你看你,起先想走这条路,着急没门;如今,人家搭了梯子,把路指得清清楚楚的。你又……”
“炳坤,事到如今,这条路,我不是不愿走。”李经世为难地道,“可他偏偏选了那么个地方……”
“那地方,么样?楼外楼,汉口第一流大茶楼。还对不住你?”
“我是觉得那地方太惹眼……”
“惹眼?呔,老兄,人家地下党的邓政委敢去,你眼下还是个汉口市警察局局长,还怕?”
“……”李经世没词了。
谭炳坤继续道:“我想这个邓政委把联系、接头的地点定在楼外楼,也多是为你着想的。试想,他如果选定一个三等茶馆,要你堂堂警察局长去同贩猪的、卖菜的、拉人力车的坐在一起,不是会更加引人注目吗?”
“这———倒是真的。”李经世一想说,“我只是猜不透,他是么样能够打入楼外楼,并坐下来安安稳稳与我会谈的。”
“这,只能有一个解释———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你不是也说过,邓政委是个能人嘛。我倒还真有点想见识见识他,和他登临楼顶,一睹扬子江上的风光呢!”
“那好!”李经世击掌道,“你就陪我去,也好给我出出点子,壮壮胆!”
“我?不行,不行!”谭炳坤摆头说,“我刚才最后一句是讲的笑话。”
“笑话?现在是讲笑话的时候吗?”李经世进一步道,“炳坤,你振振有辞,劝我要胆大,而你自己原也是杆银样蜡枪头?”
“这……”谭炳坤迟疑了一下,终于决断地道,“我就舍命陪君子了!”28、差点误了大事
这天,当江汉关的大钟慢悠悠地敲响七点,谭炳坤先生就早早地出了门。
地下党的邓政委和李经世相约在楼外楼会面的时间是八点半。现在尚有一个半小时,谭炳坤就提前出发了。因为他先要去寄卖商行打听一副围棋的价钱,再到市警察局去约李经世,陪他步行至楼外楼———步行,是邓政委信中提出的要求。总之,这次他不仅成了李的参谋,又作了李的随从。他之所以同意陪李经世前往,其中一半原因是,他出于好奇,出于佩服,想一睹那位共产党政委的尊容,看他究竟是个何等人物,竟敢在这样的环境中,会见本市警察局长。
来到那家寄卖商店,一进门,他就问老板道:“请问,你们是不是收购了一副围棋?我想看看。”
“好,好!”老板马上笑容可掬地把两只坛子从柜台里取出来,摆到谭炳坤面前的柜台上。
谭炳坤端起一只坛子,细细地观赏起来。坛子呈金瓜状。一面,镂刻着一幅古画,那一笔一划,都是用细细的金丝镶嵌而成的。坛子的另一面,用银丝镶嵌着一首行草的七言绝句。
谭炳坤把坛子轻轻放在玻璃柜台上,赞不绝口,接着揭开一只坛子顶上的小瓷盖,从里面抠出几颗白棋子,放在手心里揉捏着,一股温暖之感,通过末梢神经传入大脑,谭炳坤禁不住叫道:“呵,是云子,是真云子!”
原来,这“云子”又称“永子”,它始于唐宋,盛于明清。民间至今尚流传着一个这样的神话故事:相传,吕洞宾来到云南省永昌郡(今保山县)龙泉池畔的塔盘山下,教一贫苦农家孝子,利用永昌盛产的玛瑙和琥珀锻造棋子,卖钱养母。从此,代代相传,精巧绝伦。云子质地细腻玉润,坚而不脆,冬天捏子手感微暖,夏天捏子手感清凉,是棋中珍品。当地掌握了制造云子的手艺人,把工艺配方视为传家宝,只传儿子,不传姑娘,产量极少。时下,因国运不济,做棋的人和买棋的人有如凤毛麟角,云子实际上已濒临绝迹了。
谭炳坤慢慢伸开五指,把手板心中的几颗白子平放在柜台的玻璃板上。只见平放着的几颗黑、白子,光不刺目,都是原来的黑白本色,谭炳坤又把两种颜色的棋子一样拿起一颗,对光照看,那白子呈翠绿淡黄色,而黑子则绿中有蓝,蓝中有绿。
“么样?是货真价实的古云子吧?”店老板看到谭炳坤那爱不释手的样子,知其是一个棋迷,成交有望。于是,从柜台下把棋枰搬了出来。“你再看这块棋枰,是用整块紫木做的。”
最后,谭炳坤以腕上一只金表作价换了那副“云子”。
谭炳坤提着提兜,挟起棋枰,出了店门,才猛地想起陪李经世赴约的事。他习惯地一抬手腕,想看看时间,表已没有了。于是,他穿过马路,匆匆朝汉口市警察局赶去。
李经世站在市警察局的大门口,看见急急忙忙赶来的谭炳坤,马上走下台阶,神情紧张地道:“你么样才来?出事了吗?”
“我……我……”谭炳坤气喘吁吁地说,“我买了……一副……围……围棋。几……几点钟了?”
“乱弹琴!”李经世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仍十分恼怒,“8点10分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叫车来。”
“走路,坐车不都是一样。再说,现在步行已来不及了。初次见面就拖拖拉拉,人家会么样看我们?”
谭炳坤挟着那块像铁板一样沉重的紫木棋枰,手膀子酸疼得要命,有汽车坐,何乐而不为?所以,他不再坚持要步行。29、直登楼外楼
李经世走进警察局大门,亲自打电话给司机,要他把小包车开到大门口来。没想到他刚放下电话,茅草林中竟突然杀出个李逵———女秘书孙翠屏从传达室里跑出来说,她家里有个急病人,想借用一下局长的专车,送病人去医院看病。李经世怎么会答应她。而这个孙秘书竟一反常态,胡搅蛮缠,气得他直跺脚,没法,只得丢下一把钞票,要她去叫出租车,这才强行争脱出门。
李经世和谭炳坤坐上小包车,眨眼工夫就到了花楼街口的楼外楼门口。他看了一下表,8时25分,好歹没有迟到,才终于舒了一口气,领着谭炳坤从楼外楼的侧门入电梯,直登顶层。
电梯的铁门,在顶层张开,李经世和谭炳坤走出来。这时,侍立于门侧的一位年约六七十岁,白头发,白胡须,白眉毛的老茶房,把他们带到了临江三号雅座茶室的门口,并打开了那张咖啡色的门。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不同一般的茶室。室内布置得既雅致,又豪华。临江和临街的两面墙,从顶端到地板全都镶嵌着玻璃落地大窗,并蒙着一层薄薄的淡绿色的窗纱;另外两面墙壁,漆着与窗纱相近的淡绿油漆,墙上挂着几幅清雅的名人字画;地板上铺着一块墨绿地毯。茶室的陈设,既有舒适豪华的西式软沙发,也有古香古色的中式红木桌椅。
茶房开门时,见一位衣着讲究的男子正靠在一张沙发上看报纸。那张报纸恰好遮住了他的脸面。
“先生,您家的客人准时来了。”茶房通报完毕,转身走了。
那位先生把报纸移下来,放到茶几上,起身笑着向李经世和谭炳坤打招呼道:“呵哈!李局长!噢?谭先生,你也来啦?请,请进呀!”
李经世和谭炳坤原以为坐着看报的是邓政委,没想到起身相迎的竟是他们的老熟人——黎云波。
机警的李经世一见不对头,又不便掉头就走。于是,不慌不忙地应酬说:“嗨,黎君,是你呀。那回,在宴会上,承蒙你的关照,才没使我醉倒在章旺脚下!经世至今感恩不尽啦!”
“嘿嘿,李局长,你的记性真好。”黎云波又说道,“请进呀!”
李经世站在门口,仍未挪脚。他抬头望了望钉在门框上的一块铜牌———不错。铜牌上黄底红字,正是“临江三号雅室”。可他却装出迷迷怔怔的样子,想要脱身:“炳坤,我们好像……找错房间了。”
“不错。”黎云波压低声音说,“二位请放心,邓先生过一会就到。”
李经世听到“邓先生”三个字,对黎云波更是惊疑不已。他犹豫地看了看谭炳坤。
谭炳坤每次和李经世约会之后,都及时把约会情况和李经世的思想动态告诉黎云波。但,黎云波却从未透露他和那个邓政委认识或有某种联系。不过,黎云波是共产党方面的人,他是有底的。他于是对李经世说:“既是这样,那我们就进去坐坐吧。”
李经世听了谭炳坤的话,这才跨进三号茶室的门。黎云波走到门口,朝外喊了一声:“茶房,沏茶来。”
谭炳坤进来后,黎云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