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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我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停下刀叉,注视着她。
“我找话题而已。”她笑了笑,“你别紧张。”
『嗯。』我也笑了,『其实我也在追寻喔。』
“是吗?”她说,“你追寻什么?”
『今天出门前找另一只袜子时,我才领悟到人生一直在追寻。』
她笑了起来,似乎呛到了,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你还好吗?』
“嗯。”她点点头,“你一向是这么说话的吗?”
『应该是吧。』
“如果是的话,那我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
『什么事?』
“很高兴认识你。”她举起水杯,“蔡同学。”
『彼此彼此。6号美女……』我也举起水杯,『不,翁同学。』
“6号美女这绰号很有意思,只是美女这称呼我高攀不上。”
『你当之无愧。』我说。
“我受之有愧。”
『你应该问心无愧。』
“不,我愧不敢当。”
『你不必愧。』
“嗯?”
『抱歉,我愧不出来了。』我搔了搔头,『总之我是实话实说。』
“那我只好偷偷接受了”她低声说,“你也只能偷偷这么叫哦。”
『好。』我点点头,『我偷偷叫。』
话匣子一打开,切割牛排便顺手多了,一推一拉便是一小块。
眼前的牛排越来越小,关于6号美女的事我知道的越来越多。
6号美女是台北人,工设系大三,跟我同届。
这学期搬出宿舍和两个学妹合租一间公寓,骑脚踏车上下课。
她是视听社的社员,因为可以看很多电影、听很多音乐。
“平时除了看书、看电影、听音乐外,没什么特殊的嗜好。”她说。
『现在你多了美女这种身份,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问。
『你不用开始养成弹弹古筝、唱唱声乐、跳跳芭蕾之类符合美女身份
的嗜好?』
“不用。”她笑了,“你呢?”
『我目前也没什么特殊的嗜好,不过以后恐怕会养成一种。』
“哪一种?”
『在台风天出门吹吹风,再找家餐厅吃晚饭。』
“这嗜好不错。”她说,“记得约我一起出门哦。”
『那是一定。』
“对了。”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的礼物是什么?”
『礼物?』
“就是这次抛绣球活动的礼物。”
『他还没拆开,所以不知道。』
“他?”她很疑惑,“你习惯用第三人称代表自己吗?”
『只是还……还没拆而已。』我不小心说溜嘴,呼吸瞬间急促。
“这么多天了还没拆,你真忍得住。”她说,“我的礼物是保养品。”
『你并不需要。』我说,『这种东西对你而言只能锦上添花,搞不好
还添不了花,因为你的锦已经很锦了。』
“谢谢。”她似乎有些羞涩,“你过奖了。”
其实我并不清楚赖德仁拆了没,反正我不知道那份礼物是什么。
我没有接到绣球这件事始终困扰着我,即使我现在坦白,时机也晚了。
依她的个性,或许知道事实后只会一笑置之,未必会介意。
但我根本不敢冒着万一她很介意的风险。
我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愧,无法正视她,有意无意将头略微转向窗外,
彷佛又听见窗外的树激烈晃动的声音。
“没关系。”女服务生端来附餐饮料和甜点,都放在桌上后说:
“待到雨散看天青。”
『啊?』我不禁将头转回,『什么意思?』
“守得云开见月明。”女服务生又说。
“好厉害。”6号美女拍起手来。
“谢谢。”女服务生收拾好铁盘,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我望着女服务生离去的背影,楞楞的说不出话。
“喂。”她轻轻叫了我一声,“你的热咖啡快凉了。”
『喔。』我回过神,『其实女服务生说的话都会让周遭变凉。』
“嗯。”她说,“还好我点的是冰咖啡。”
『你果然有先见之明。』
她用吸管啜饮着冰咖啡,嘴角拉出淡淡的微笑。
“没想到雨丝这么斜,几乎都快平了。”她转头看着窗外的风雨,
“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像我的名字一样。”
『什么意思?』
“会停(蕙婷)。”
『啊?』
“捧个场吧,我等这种可以开自己名字玩笑的机会等很久了呢。”
『嗯。』我拍了几下手,『你比那个女服务生还厉害。』
“谢谢。”她深深点了个头,像舞台上谢幕的演员一样。
好像直到此刻,我才对6号美女不再陌生,甚至觉得已经有些熟识。
可惜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了,这种天气不适合在外头待太晚。
虽然我很舍不得,但起码的良知还在,我得赶紧送她回家。
当我询问她是否该离开时,她只轻轻嗯了一声,随即站起身。
她转身直接走向店门,没回半次头。
我感到怅然若失,她似乎并不像我一样,在离开前夕有些依恋。
不过即使她回头,也不代表是依恋。
就像一般人上完大号后,通常会看一眼再冲水。
难道这也是一种依恋?
“喂。”她在店门口的柜台边叫了我一声。
我收回思绪,发觉她在等我,匆忙站起身,不小心擦撞桌缘。
桌上的花瓶开始摇晃,我赶紧将它扶正。
我突然有种冲动,抽出花瓶中的玫瑰,走到柜台问女服务生:
『可以给我吗?』
“花可以。”女服务生说,“人不可以。”
『谢谢。』我不想理第二句。
『送给你。』我立刻转身将那朵粉红玫瑰递给6号美女。
“谢谢。”她笑得很开心,右手接下玫瑰,低头闻花香。
“你会送银楼老板金子吗?”女服务生突然说。
『什么意思?』我问。
“你会送房地产大亨房子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银楼老板有的是金子,房地产大亨有的是房子。”女服务生说,
“而这女孩就是最漂亮的花呀,你为什么还送她花呢?”
『此地不宜久留。』我别过头,低声告诉6号美女:『快闪。』
“没错。”6号美女也低声回答,并露出神秘的微笑。
『谢谢招待。』我和6号美女异口同声。
“你们一定要幸福哦。”女服务生说。
『现在就很幸福了。』我说。
6号美女只是轻声笑着,没说什么。
我拉开店门,突然袭来的风雨怒吼声让耳膜不太适应。
“风雨还是这么大呀。”她拿出伞桶中的伞。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
“还得走一段路,不好意思麻烦你。”
『没关系。』我说,『这是应该的。』
“那就麻烦你了。”她说,“你的雨伞呢?”
『我穿雨衣来的。』我边跑边说,『请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我跑到停放的机车旁,迅速穿上雨衣,再跑回她身边。
“辛苦你了。”她说。
『哪里。』我还有些喘,『走吧。』
她拿着未开的深红色雨伞,我穿着黄色雨衣,并肩在骑楼走着。
我们都没说话,或许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搭配嘈杂的风雨声。
骑楼尽头到了,她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下脚步。
她举起伞,我便稍微站开点,刷的一声,她撑开了伞。
我跟她保持的距离刚好是伞的半径,然后一起跨进风雨。
“风真的好大。”她双手紧抓着伞柄,手指间又夹着那朵粉红玫瑰,
虽然有些狼狈,她却笑得很开心。
『还是穿雨衣好。』我说,『要交换吗?』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风雨声太大,正常说话的音量无法清晰传至耳里,我只好提高音量:
『我先帮你拿着花!你小心撑伞!』
“嗯!”她点点头,将花递给我。
我解开雨衣上面的扣子,将花插进上衣口袋,再把扣子扣好。
『我曾在这条路上看见有人开车穿雨衣呢!』我说。
“真的吗?”
『嗯!那时我很好奇便仔细一看,原来那辆车前面的挡风玻璃没了,
一男一女只好穿着雨衣开车!』
“这笑话不错!”她笑了。
『不!』我也笑了,『这是故事!』
一直提高音量而且用惊叹号说话是件累人的事,我们只好选择沉默。
在风雨中她不时变换拿伞的角度,偶尔伞开了花,她便呵呵笑着,
似乎觉得很有趣。
我也觉得有趣,因为打在身上的雨点,好像正帮我做免费的SPA。
虽然我应该要把握这最后相处的时间跟她多说点话,
但我不想费心找话题跟她聊天,因为此时说什么或做什么,
都比不上看着她开心地笑。
即使她的笑声常被风雨声淹没,但她的笑容依旧温暖而可爱。
我有点担心她的伞,更担心她被淋湿,便频频转头看着她。
视线穿过模糊的眼镜,我发现她身上彷佛罩着一层白色的光晕。
我突然有种她也许是天使的错觉。
“到了。”十分钟后,她在一栋公寓的遮雨棚下停住脚步,收了伞。
她呼出一口气,用手拨了拨覆在额头上的乱发,微微一笑。
这个遮雨棚不仅挡住雨点,也把雨声净化成低沉的滴滴答答。
遮雨棚下的空间虽然狭小,却已足够保护住她的声音,
以致于她那句“到了”我听得很清楚。
“谢谢你送我回家。”她说。
『请别客气。』我说。
“今天很开心,也很高兴认识你。”她说。
『你抢了我的台词。』
“谢谢你带给我这么一段难忘的经历。”
『不。』我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哦?”
『因为你在我苍白的青春中,留下最缤纷的色彩。』
“你太客气了。”
『不,我真的很感谢你。』我说,『谢谢你给我这么美丽的回忆,即使
十年后,或是更久之后,每当遇到台风天,我一定会想起今晚。』
她没回话,略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依然是清澈明亮的眼神,昏暗的光线和震天价响的风雨声也掩盖不住。
将来我老了,回顾这一生时应该会在脑海里迅速掠过很多影像。
但一定会在这里定格,也许只有两秒钟,但一定是定格画面。
所有东西在发生的当下,就立刻永恒了。
因为无法永恒这件事,也是一种永恒。
这一刻她的眼神,对我而言就是永恒。
我很高兴也很自豪能认识6号美女,也许刚开始时是出自虚荣心,
毕竟认识美女对平凡男孩而言是件值得说嘴的事。
但我此刻只觉得感恩,感激老天让我认识她,而且在今晚靠得这么近。
我心里正天人交战,我很想问她以后是否可以碰面?
是否可以留下一些联络方式?是否可以让我更靠近她?
但我始终没开口。
不是因为没有勇气,而是这会让我觉得太贪得无厌。
老天已经够眷顾我了,我不该再额外要求些什么。
就像中了发票的特奖已经够幸运,如果还要求奖金得用全新的新钞,
那就太超过了。
我知道人们通常不是后悔做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