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声:“刚子!”赵宝刚纵身而入,挥拳直取林振,噼噼啪啪一阵乱响之后,只见林氏珠宝的公子仆坐地上,眼窝淤青,鼻血横流,这时门口围了一大堆人,林振艰难地站起来,恨得银牙咬碎、眼眶瞪破、鼻孔翻转,在他身边,肖然正轻薄地搂着港姐,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里闪着冷冷的、狼一般的光芒。
那次肖然差点回不了家。林振扬言要花一千万干掉他,赵宝刚全副武装,一再戒备,还是感觉到了那无所不在的危险,最后只好向驻港部队的邱恩正求助,邱中校派了半个连的兵力,一直把他们护送过关。那段时间肖然的楼下一直有人逡巡,连停车场都有人站岗,腰里鼓鼓囊囊的,明显是硬家伙。肖然对此倒不太在意,他那天跟港姐调了很久的情,临上床时突然没了兴致,披着睡衣在书房抽了两支烟,随手翻出来一摞照片,他信手翻着,慢慢地想起几年前的一些事。那时天快亮了,港姐在他的床上已经睡熟,四周金碧辉煌,然而死一般的寂静。肖然看着看着,突然在一张照片前停了下来,那是他和韩灵在深圳的第一张合影,在小梅沙,韩灵穿着泳衣站在海滩上,年轻的脸上容光焕发,他搂着她的腰,从救生圈后探出半张脸,眯缝着眼睛大笑。仔细想想,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九年了啊,肖然轻轻地叹了一声,门口的赵宝刚听在耳里,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那时他们还很穷,在路边小摊上吃海鲜,点了鱼、虾和螺,一共花了不到四十块钱。吃鱼时韩灵被鱼刺扎破了手指,出了两滴血,肖然抓过她手,放在嘴里使劲地吮,韩灵说“脏”,肖然说不怕,“你怎么样都是干净的”,说得韩灵心中感动,拿另一只手慢慢地摸他的脸,嘴里轻轻地问:“我们会一直都这么好吗?”
吃完饭去游泳,耳鬓厮磨了半天,肖然心中动情,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当着很多人的面就开始亲她,韩灵难为情,说别,别,有人在看,越挣扎他就抱得越紧,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就是要他们看。亲了半天,韩灵一脸羞红地抬起头来,叹着气说这地方多好啊,真想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肖然说:“等咱们发财了,就到这里买套别墅。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韩灵说:“住一辈子。”
肖然笑,说那就住一辈子,咱们一言为定,谁都不许耍赖。
“不许耍赖……”,肖然轻轻地念道。那张照片在黑夜里慢慢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肖然死后,留下了十一套豪宅,一套价值千万的别墅,还有两辆奔驰、一辆加长凯迪拉克和一辆陆虎揽胜。2003年四月份,含水市国资局和凯瑞达股东联合会共同起诉君达公司,这些财产大多被查封、扣押、拍卖,作为最后一个留守者,赵宝刚保存了两大箱肖然的私人物品,其中有19封信,这些信大多是韩灵大学期间写的,介绍完她的大学生活,剩下的就全是思念,说我想你想得快疯了,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啊,说我上课时想你,吃饭时想你,连考试时都在想你。在其中的一封信里,韩灵密密麻麻地写了一整张纸,内容全是肖然的名字:肖然,肖然,肖然……
那个死者再也听不到了。这封信里有多处模糊,象是被眼泪打湿的。时隔多年,我无法分清那是谁的眼泪,只好去问韩灵,韩灵一字一句地读完了她当年的作品,浑身剧烈地颤抖,说是他,是他!然后伏在桌上号啕大哭,说我只想我走了他会高兴,“没想到…没想到,他也在哭!”
看到最后,我发现了一封没寄出的信,是肖然的笔迹,既没抬头也没落款,看不出写于什么时间,信的开头用一句话概括了他的生平,“我现在功成名就,却经常感到孤独,”然后介绍他的现状:慢性胃炎,高血脂,视力下降,经常觉得没有力气,“吃的东西很贵,但都不可口。经常失眠,身边有无数女人,但都不值得相信,更不值得爱。赚钱太容易了,越来越没意思。”后面涂抹了一整行,接下来是这样一段文字:
我现在很辉煌,也很危险,也许就快死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我从来没问过。我经常想到你,两年之前每月想一次,一年之前每星周想一次,现在每天都会想。你也许不相信,我还好几次梦到过你,你还象原来一样漂亮,你在校门口掐我,在女生楼下咬我,不过一点都不疼。
我和原来差不多,140斤,不过头上开始长白头发了。你呢?你胖点了没有?你走的时候太瘦了,胖一点会更好看。我常常在想,如果你那时不那么倔,我们是不会分开的。你为什么要逼我呢?我只是要一个说法。唉,不说这些了,说了也没用,我们不可能回回从前,是不是?所以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一生做过很多坏事,也做过很多好事。但从来没对不起谁,除了你。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却不肯要我的一分钱。你是存心让我难受吧?
还有,我前些天去了一趟咱们的家,那里到处落满了灰,你从前的衣服都被虫子咬坏了,你喜欢看的那几本杂志还放在原来的地方,纸都发黄了。我还找到了你大一那年的语文试卷,你有道填空题答错了,不过批卷老师没看出来。
你还记得临走时我说的话吧,我早晚会给你一大笔钱,你不要都不行。真的,你不要都不行。
这段话里有几处错误,一是把“每星期”写成了“每星周”,二是“回回从前”,我读了几遍,认为应该是“回到从前”。抄录这段话时,我心里一直想着肖然的样子:他坐在书桌前,写两句就停一会儿,站起来走两步,抽支烟,然后再接着写。黄昏的太阳斜斜地照着他,他面色平静,脸上似笑非笑,两只瞳孔微微收缩,就象他遗照上的脸。这是一封注定不会寄出的信,他想写给谁看?他写的时候会叹气吗?
没有人知道。
对了,还有那行被涂掉的字。韩灵把信翻过来,对着太阳看了半天,看着看着,她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那张纸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央,韩灵抖了一会儿,双手捂脸,使劲地哭。
肖然说:我讨厌过你,但直到你走后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讨厌的你,已经成了我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第三十章
孙玉梅把有钱的男人分为三种:钱多人傻型、钱多人精型、钱多人渣型。天下有钱男人湟湟多矣,但总不出孙靓女之所料。所以聪明的女人一定要看准了鹰再放兔子,赚第一种男人的钱,与第二种男人合作,玩弄第三种男人的感情,但一定不能让他得手。
这确是高论。我听了大笑,问她:陈启明算哪一种?
这下轮到孙玉梅不好意思了,她忸怩了半天,迟迟艾艾地说:“他哪种都不是,他……他是个好人。”
好人陈启明一直在找他的儿子。找了整整两年,人瘦得象根旗杆,脸上一把皱纹,他吃得很少,烟越抽越凶,经常不住声的咳嗽,随时能咳出来果冻一样的浓痰。黄芸芸还是老样子,天天木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吃也不知道喝,她走路本来就轻,现在更是变得象鬼魅一样,经常会无声无息的站在他身后,话也不说,灯也不开,眼睛直直地盯着,眨都不眨一下,几次都把陈启明吓了一跳。有一天他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地觉得屋里有人,睁眼看见黄芸芸就站在床头,那时天刚蒙蒙亮,屋里很黑,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东西,黄芸芸眼睛大睁,象害怕一样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慢慢走开,一步步倒退着走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陈启明心里发冷,翻身坐起,看着她白得吓人的脸,轻轻飘动的一头乱发,象见鬼了一样,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第二天陈启明就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黄芸芸一路都没说话,一直静静地看着窗外,经过莲花山时,她象是想起了什么,指着草坪上那群嬉闹的孩子,对陈启明含糊不清地说:“宝宝,宝宝……”陈启明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心中一酸,停下车,一把将她搂了过来。路边有个捡垃圾的老头儿好奇地看着他们,陈启明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妻子,看着那个愁容满面的老头子,感觉到两个人轻微的心跳。
医生说黄芸芸没有危险性,不会伤害任何人,她只是在思念自己的儿子。不过陈启明还是坚持让她住了进去。他帮黄芸芸铺了床,交了七千块生活费,要走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又回去看了她一眼。黄芸芸象是明白了一点什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象一个就要离开父母的小女孩,一脸依依不舍的神情。陈启明帮她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本来是想笑一下,咧了咧嘴,眼泪都差点流下来。黄芸芸脸上的肌肉颤了一下,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抱得紧紧的,陈启明心里一动,就那么直直地站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慢慢流了下来。
仔细想想,他们这辈子一共也没说过多少话。第一次见面时黄芸芸很害羞,黄村长给他们介绍完后,她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好”,然后就垂头而坐,一直到最后也没开过口,甚至让陈启明怀疑她有语言障碍。结婚那天陈启明被灌了不少酒,黄芸芸的几个女伴进来闹洞房,叽叽喳喳地又说又笑,陈启明心中不耐烦,又不好开口撵人,冷冷地看着他的新娘站在人群中傻笑,笑一会儿就瞥他一眼,脸上一片羞红。洞房闹完了,陈启明合衣躺到床上,想起未来,忍不住难过起来,感觉象丢了什么东西。黄芸芸犹犹豫豫地躺到他身旁,用小手指头轻轻碰了他一下,陈启明心里一阵腻歪,倏地抽回手,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她。将睡未睡之时,听见身后悉悉索索地响,他侧过脸,看见他的新娘已经起身,站在在喜气洋洋的洞房中央,表情似悲似喜,脸上一片茫然,象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那是这个丑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日子。她描了眉,化了两次妆,穿一件合身的红缎子旗袍。她一生善良,但从来都没人在意过她,即使在她最美丽的那一天。
为了找儿子,陈启明在报纸、电视和电台都登了寻人启事,悬赏十万,后来又增到二十万,过了一年多,还是踪影全无,陈启明一狠心把赏格加五十万。重赏之下,必有好事之徒,那时不断有人打电话过来,提供各种虚无缥缈的消息,陈启明为此花了不少钱,从广州到西安,从上海到四川,腿都跑细了,也没找到儿子的一根头发。找到最后,陈启明自己都绝望了,想起儿子用胖乎乎的小胳膊搂着他,嘴里不停地叫爸爸,心里就象刀扎一样。每次失望而归,摇摇欲坠地走进空荡荡的家,他总会想起当年的情景:黄芸芸一脸讨好的笑,儿子乍伸着小手,颠颠地扑进他怀里,一边叫爸爸一边咯咯地笑。而仅仅过了一年,一切都已经万劫不复,老婆疯了,儿子丢了,陈启明问自己: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时他有很多钱。因为“伊能净”商标的事,肖然给了他200万,他投资的影楼和建材生意也开始赚钱,帐户一天比一天充实,但这又能说明什么?赚钱是个好事,但赚来的钱留给谁花?他的生活已经是一塌糊涂,一个人吃,一个人睡,家里乱糟糟的,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每天吃外卖,一屋子泡沫塑料,空气中飘着一股馊饭的味道,实在看不过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