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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工地上的值班员吗?您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没有。”“有没有所补什么声响‘”真没有。“”您是……“一连串的询问,一连串的贡巴言。;不同的表情,不同的语气,在他面前轮换着。他自己也是证人,昨天,是他最后一个和媛媛在一起的。
该问的人间完了,徐五四朝媛媛家的屋子走去。证人在他身后叽叽咕咕议论开了:“可不是吗?这地方四面不着,天黑了大人也没几个敢走的,别说小孩子了。”
“这房子怎么不拆呀!怎么回事?”
“咳,钉子户,还不是死赖着漫天要价,想捞一套大单元呗。”
“贪心不足,倒把孩子赔里头了。”
“喷喷,唉——”
证人们的议论象在烈火上摔破了一个油瓶子,在他心里砰地炸开了。他膝盖拼命哆惊,想忍忍不住,踉踉跄跄来到用白灰标出的现场保护圈内,看见他最后要访问的那两个当事人——媛媛的父母,抽抽噎噎被人从屋里扶出来,他就象一个失去了理智的醉汉,猛地冲过去,声音哆嗦着:“现在你们哭啦!现在知道难受啦!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也许是他的叫喊太疯狂太尖锐了,站在斜坡上的刑警、法医、勘查的见证人,还有那一对儿哭得半晕的父母,全都惊愣住了,整个现场没了声响。最先有所反应的是凌队长,用压低了的恼怒的声音喝道:“徐五四,你怎么了?”
而他,虽然在这一刹那间脑子里也有克制自己的闪念,可冲动一旦顶上来,就是心里想忍住,嘴上也已经不可收拾了。他指着躺在坡上的孩子,喊:“你们摸摸自己的胸口!对得起她吗?就为一套房子,一套房子!你们还配做父母吗?”
在这狂暴的谴责声中,那位母亲放声嚎喝起来,做父亲的手指头哆瞟着,指着他,“你你你……”话不成句。凌队长冲到他面既咆哮起来:“徐五四!不要再说了!”
一大颗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滚烫滚烫地从脸上掉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是男人,汉子,可今天却脆弱成这样儿组长过来了,又过来一个同志,把他拉走了。
“轻一点。
不知是有意无意,那两个刑警也看了徐五四一眼,然后放慢动作,格外小心周到地把媛媛放进盛尸匣里。徐五四心里突然涌过一阵感激的热流,他不该把别人全都想得那么无情,欢蹦乱跳的小姑娘,谁也不愿意她碰上这种飞来横祸,这种事谁心里都不好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吧。
在那天的现场勘查过程中,没有进行照例要进行的临场讨论,因为现场的情况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陈尸的现场就是杀人的原始现场,并没有经过任何伪造,再加上现场保护人员缺乏经验,把现场的范围划得过小,除了那片铺满焦渣子的斜坡地被保护起来以外,其余地方都叫围观的人搞乱了,所以再也没法儿判断犯罪分子的出入口和逃逸的方向。现场勘查的拍照、绘图、法医、痕迹等各摊工作都结束得很早,凌队长预设的那个准备一查到方向就立即出击追捕的机动组,也一直没有派上用场o现场情况分析会是回到分局吃过午饭以后开的,当时组长叫徐五四休息冷静一下,没有叫他参加。第二天凌队长就把他和于英雄发到清河农场去了,所以对案件的全貌他并不十分了解。可今天下午组长讲的那些情况,却是他早有预料的,杀人的家伙并非老手。可以从现场的毫无伪装和预谋的迹象这二点L看出;现场勘查的一无所获,又可以由那天现场情况分析会之短促而想见。他知道这将是一个难办的案子。
在那本犯罪侦查学教材上,有这样一句话:“任何实际存在的犯罪都和一定的时间和空间相联系,任何客观的犯罪活动,都必然会引起自然界原有状态的改变而留下犯罪的痕迹。”为了去年那场考试,他已经把这段话背得滚瓜烂熟了,……可教材上为什么偏偏没有说,在现有的技术水平和物质条件下,人们有时是否还没法儿从某种被改变了的自然界中,提取足以被法律承认的听组长刚才的意思,那天工地上的值班员很可疑,这倒和徐五四的直觉吻合了。
他记得那人有四十来岁,矮个儿,虚胖,在那天的现场访问中,这家伙一连气说了一串“没有”,活活把人气煞。对,这人可疑!
不行,说什么他也得去参加郑媛被杀案的侦破工作,他实在需要参加这个案件的工作!在去清河农场之前,他已经向队里写了检查,凌队长为什么还要死揪住他的错处不放呢?而对葛建元的窝赃问题却又一味牵强附会,以官压人,谁要反对他就冲谁发火儿,什么作风!他万没有想到识人之难,难在长久,他来刑警队都一年多了,以前居然对凌队长抱了那样一个崇敬佩服的心情。而如今,光凭葛建元这件事,要想叫自己再象以往那么服他,反正难了。
徐五四的家住在一个前后相通的套院里,据老辈人讲,这是起日本鬼子那会儿就有的老房子。他家住后院,里外两间屋。他进家的时候,妈正坐在外屋桌前稀溜稀溜地喝面儿粥呢,见他进来,一乐。_“嘿,我估摸着你该回来了。今儿什么日子,忘啦?”
“什么日子?”
“丽明过生日呀!”
五四不是个精细人,而且对于过生日,一向不怎么有兴趣。壮丽明的生日,还是在她头一次到他家来礼节性地小坐时,妈转弯抹角问出来的,他当然不会留意至今,就连他自己的生日,假使不是沾了青年节的光,也未必能年年不忘。对他来说,过生日除了晚饭必定吃一顿面条外,和平常日子没什么两样,他从小就腻味吃面条,自然也就不会把生日当做一年一度中一个解馋的盼头。他不象妈,把生日看得那么郑重。
“去,你们到街上找个地方吃去。”妈放下粥碗,急急忙忙孺过六块钱来,四张一块的,一张两块的,说:“你梁大爷不是老说东四十条的森隆饭馆挺值吗,菜不贵,盘儿又大,你们上那儿去得了,钱不够你再添上点也行。”
“哎呀算了吧,”他扭过身子,“咱们家这模样,还摆什么臭排场呀!”
“拿着,”妈白了他一眼,硬把钱塞在他的手里,“人家过生日,一年一次,咱不能不意思意思。再说咱又不是真拿不起。”
自从置了那块高级表,妈就老是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口气了,他只好从命揣上钱。临出门,妈又把他叫住了。
“要不然,今儿趁着日子,就把表给了她吧,你说呢产‘”噎,行。“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腕是空的。
“哟!表哪?”妈这一惊非同小可,“哪儿去啦,丢啦?!”
他也愣住了,不知是一下子发了蒙还是被妈的大呼小叫吓住了,脑门上忽地窜出一片汗粒子来,胸口咯咯直跳,莫非今天真是他的忌日吗?输球、吵架、丢表,祸不单行!
腾的一下,他想起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吼了一声:“您嚷嚷什么!”
“我嚷嚷,我能不嚷嚷吗,啊?”妈更加歇斯底里,“你给我找去,找不着别回来!”
“我打球的时候脱给我们队长了,表在他那儿呢,您嚷嚷什么呀。”
老太太的情绪这才松弛下来,“表你不好好戴着,瞎给人。”
“我打球!您不是说打球得摘下来吗?”
“那打完了也得想着要回来呀,丢了找谁去?净干这是乎事兀,还不赶快要回来?‘妈也是给惊吓坏了,急不可待地推他的膀子,是叫他立马就去的意思,他却犟着身子不肯走。
“人家下班了,你跟谁要去,明儿再说了。”
“那可不行,你要是不去,我去,你不怕丢人我就去。”
妈是说得出做得出的,她知道凌队长家的地址,真要是大晚上跑人家里去要表,那可叫他的脸往哪儿搁呀,何况他刚刚跟凌队长顶完牛……不行不行,他只好软下来。
“妈,您看我不是得赶紧找杜丽明去吗,等人家吃完了饭再去就不合适了。”
听这话,妈才转了弯子,“那你快去吧,明儿上班可得想着要回来。”
真没办法。
他揣着妈给的钱,赶到新新小学,等找上杜丽明,再一块儿来到街上的时候,差不多所有饭馆都要关门上板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肯开票儿的小铺子,随便吃了点东西。他要拿钱,杜丽明不让;他争着要拿,杜丽明还是不让,也不跟他推推扯扯的多哮喀,只拿着那种用惯了的命令口气,把他挡开了:“‘叫’你别令就别号子。”
吃了饭,还是由她发命令,他们骑车子到中山公园来了。
杜丽明的脾气,五四如今也算摸得差不多了。她无论对谁,也无论表示亲爱还是表示不满,都要带着点强制的性质。于英雄是见过她的,初初一眼的印象就抓住了要害,后来扮着鬼脸悄悄对五四说过:“这娘们儿,可够鲁的。”为这话于英雄吃了他狠狠一拳,这小子的眼光的确是太尖了,徐五四自己绝没这个本事,想当初,他刚刚和杜丽明认识的时候,还当她真是个温柔型的姑娘呢。他第一回邀她看电影那次,她是多么随和、顺从。票不好,又是老片<可她上句话没说;从头到角看完Z在河期贸以后才对他说,这片子她早已看过两遍了,没意思。
“我主要是看不明白。”大概是不想叫他过分扫兴,她的话题还是留在这个片子上了,“你知道最后一个镜头是什么意思吗?检察官子吗死盯着检察长不说猛舢红。就这么完工?‘壮丽明的天真,使得五四同她说话,陡然增添了许多自信。
“这还不明白,他们俩心照不宣了,检察长就是犯罪集团里的头头。”
“嗅?那为什么不抓起来?”
杜丽明倒认了真,她当时的样子,五四至今还记在脑子里,清清楚楚,呼之欲出。
“为什么不抓,因为没证据嘛。”“没办法,法律就是这样,没证据不能抓”
“那这种法律还不如不要呢。”
“不要还行?没有证据光凭怀疑去抓人,轮到你。你也不干嘛。”
“那倒也是。晤——,你说,要是咱们国家碰上了这种事呢,抓不抓产‘”搞到证据,当然抓。“
‘要是搞不到证据呢?“
“不可能。任何客观的犯罪,必然要和一定的空间和时间相联系,任何实际的犯罪活动,必然会引起自然界原有状态的改变,这就一定会留下证据的!”
徐五四几乎是在背教材了。
他当时的口气是那么理直气壮,不容怀疑,仿佛杜丽明提了一个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可现在呢?如果现在杜丽明旧话重提,他大概绝不敢再把答案看得那么简单、轻易。在郑媛被杀案的现场上,他们不就没能取到像样的证据,使得这个案件的侦查方前至今无法确定吗o一还有葛建元窝赃这件事,明明证据不全,也要你去抓人。
他当了十年民警,似乎今天才嚼出吃这份粮的难处来。壮丽明是问过他的:“干公安,是不是特别难产‘应该怎么说呢?难不难的,要看你是怎么个干法了。明哲保身的、难得糊涂的、唯命是从的,不难;可要想一辈子办案不出错,也不容易。他对壮丽明说没他这辈子就打算争取不让自己手里出一个错案!一个警察能照这个标准善始善终,总该算是问心无愧了吧?
做个问心无愧的警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