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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给吴掌柜的看看。”传杰捧来参盒,巧云又知趣地走了。
夏元璋打开盒盖,拿来放大镜说:“吴掌柜的好好看看。”吴老板看了半天说:“还真看不出来。”夏元璋说:“不是传杰提醒我也没看出来,这是棵不值钱的桔梗,颅和须都是假的,刻出来粘上的。”吴老板又看了半天说:“哎,您这一提醒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个姓佟的,真是太狡猾了!”
夏元璋说:“是太狡猾了,我被他的外表蒙骗了,就寻思大户人家出来的子弟,不至于干出这种卑鄙龌龊的事来。可他就干出来了。”吴掌柜的低头道:“这么说我这个当中人的……”夏元璋说:“哎,不关您的事,您就是做个中人而已,当时东西您也没过目,怨不得您,我自认倒霉。”
吴老板愤怒异常:“这个姓佟的,真他妈的丧尽天良,捉到他非送官府不可!”夏元璋说:“算了,背后跺脚人家也听不见,干赚了自家地面受委屈。传杰呀,你去把火盆端来。”传杰说:“掌柜的,还没上秋呢,要火盆干什么?”夏元璋瞪着眼睛说:“叫你拿你就拿,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传杰溜溜地走了,一会儿端来火盆。
夏元璋说:“吴掌柜的,这件事就您知我知还有我的这个小学徒知道,就不叫外人知道了吧,丢人啊!东西我不能留着,看着它闹心,也不能让它再骗人了,这东西也确实乱真,留着是个祸害,我把它当着咱仨人的面烧了,以后谁也不许提起这件让我丢面子的事,您看行不行?”吴老板说:“夏兄说的也是,这是个惹祸的根苗。”传杰哭着说:“掌柜的,不能啊,这可是两千块现大洋啊!”
夏元璋一边烧着参盒,一边哭着说:“这哪是现大洋啊,明明是我的半世英名,毁了,全叫它毁了!”老山参片刻工夫化为灰烬。
吴老板说:“夏兄,我有件事想求求您。”夏元璋说:“哦?那就说吧。”吴老板说:“是这么回事,我想了好些日子,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您说我不干山货生意别的还真干不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重操旧业合适,想从您这儿把股撤了。”
夏元璋说:“哦?您要撤股?这可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那些钱我都押在货上了,能不能容我缓两天?”吴老板说:“我不急,不急。那我就告辞了。”吴老板满脸的同情,步履沉重地走了。夏元璋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地笑了。传杰也笑了。夏元璋收了笑脸说:“传杰,你笑什么?”传杰说:“掌柜的,您笑什么?”
夏元璋点着传杰的额头说:“你这机灵鬼儿,想瞒住你还真不容易,敢情你刚才不是哭皇陵!我就奇了怪了,你的眼泪是怎么挤出来的?”传杰伸开手说:“我这儿有辣椒面儿。”
三天后,夏元璋在院里逗着鸟,传杰进院说:“掌柜的,来了!”话音没落,吴老板领着佟传玺走进屋子。吴老板拱手说:“夏兄,您看我领着谁来了?”佟传玺也拱手说:“夏掌柜的,别来无恙。”夏元璋大吃一惊道:“佟先生?您……您不是上北京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老爷子的事办妥了?”
佟传玺说:“我压根儿就没去。”夏元璋问:“怎么?事儿不办了?”佟传玺说:“咳!不用办了,我还没动身呢,这不,家父又捎信儿来了,说没事了。”夏元璋说:“您这是……”佟传玺说:“哦,我是来赎我的东西。”夏元璋目瞪口呆,站在那儿半天没说出话来,额头上冷汗直冒。
吴老板佯作关心问:“夏兄?您这是怎么了?”夏元璋结结巴巴地说:“您不是说半年为期吗?怎么……”佟传玺掏出字据说:“夏掌柜的,我这儿可是有字据,我可以提前还贷。”夏元璋说:“还贷?我不着急。”佟传玺说:“可我急呀!家父还捎来口信儿,让我带着东西进京,他要靠着这件东西给我谋个一官半职呢。”
夏元璋接过字据说:“这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提前还贷本息照付。您当时借我是两千块大洋,要还四千块。”佟传玺说:“对呀。”夏元璋问:“钱您带来了?”佟传玺说:“带来了。您过目,这是本镇钱庄昌盛隆的银票,大洋四千块。”夏元璋接过银票,反复看着。佟先生说:“夏掌柜的怕是有假?何不让伙计到钱庄验一验?”夏元璋说:“那就验验?传杰,你腿快,就去验验,佟先生这也是好意。”传杰接过银票跑了。吴老板说:“佟先生,我劝了你多少回了,你急什么?东西夏掌柜的还没稀罕够呢,你就让他再赏玩几天不行吗?”佟传玺说:“我不是急着进京吗?家父准备给我在直隶谋个县长的职务,关节都打点好了,就等这件东西了。”吴老板说:“你那件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佟传玺打量着夏宅说:“怎么不值这么个家当?”夏元璋说:“真的吗?”佟传玺说:“只多不少。”传杰一头汗急匆匆地跑回来。夏元璋问:“怎么样?银票货真价实?”传杰说:“真真切切,没有假。”
夏元璋说:“银票呢?”传杰说:“交给常先生下账了。”吴老板说:“咦?东西还没还呢,你下的什么账啊!”夏元璋嘿嘿一笑道:“怎么?吴掌柜的急了?传杰,既然人家本息都还了,东西还给人家吧,人家急着有用呢。”传杰说:“哎!”高兴地跑进客厅。吴、佟二人大为不解。
传杰拿着一个锦缎盒从客厅来到院内。吴掌柜的大惊失色,指着夏元璋问:“你不是……”佟传玺指着吴老板说:“你不是说……”夏元璋板着脸说:“行了,验验货吧。”吴、佟二人面面相觑,验着货,汗水流满脸颊。夏元璋说:“验好了吧?那就完璧归赵了。传杰,送客!”说罢背着手走进客厅。
佟、吴两人一走出春和盛店铺,佟传玺气急败坏地把锦盒摔到吴老板的脸上说:“你不说是稳拿糖瓜吗?啊?你拿回家吧!”吴老板一把揪住佟传玺的脖领说:“你往哪儿走?我垫的钱呢?还我的钱!”佟传玺说:“呸!你还有脸要钱?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我他妈的白忙活了!”吴老板说:“这损失不能由我一个人承担,这是咱俩的事,起码也得一人一半,这两千块钱可是我借的,我要破产的!”佟传玺说:“你活该!就你这号的买卖人活该破产!你不破产天理不容!”说罢撒腿跑了。吴老板坐在地上号啕大哭道:“天哪,杀了人了!我可怎么办哪!没法活了……”
夏元璋和传杰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街上的这场闹剧。传杰叹气说:“唉,吴掌柜的这阵子也怪可怜的。”夏元璋说:“哼,他是咎由自取!传杰,是不是妇人之仁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样的人,他要是把你整倒了,不但不可怜你,还会坐在你的屁股上喝酒庆功呢。回吧,今天摆酒席庆功,十几天的工夫赚了两千块,痛快!”
福兴祥门口外,吴老板似大病初愈,倚着墙坐在那儿欲哭无泪。旁边他老婆哭天抢地痛不欲生:“作孽呀,这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吴老板的儿子黑牛狠狠地瞪着搬运他家东西的伙计们。传杰搬着一个箱子从福兴祥店铺内走出,看到吴家等人的惨状,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夏元璋看到传杰的神态,呼唤着说:“传杰,你过来!”
传杰放下手中的箱子,来到夏元璋面前。夏元璋温和地说:“传杰啊,是不是觉得我太残酷了?”传杰勉强地笑了笑,轻声地说:“是。”夏元璋循循善诱道:“传杰呀,生意场上历来如此,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我不痛下杀手怎么能维护正经生意人的利益?这种害群之马不除,元宝镇的买卖家永无宁日!”传杰说:“掌柜的,您说的都在理,可我就是见不得人家落难。”夏元璋仰天叹息道:“我夏元璋又何尝是铁石心肠的人?生意场从来都是剑戟丛生险恶无比,你在里边滚得久了,一颗心就像被油锅炸了,水分干了,变硬了,眼窝子里就不会有泪水了。”
回到自己的小仓房里,传杰躺在床铺上,两眼盯着天花板愣神。玉书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传杰起身问:“姐,这么晚了你还来?”玉书嗔道:“说了多少回了,不许叫我姐了!”传杰说:“有事?”玉书说:“没事就不许来你这儿坐坐?你今天怎么了?闷闷不乐的。”传杰说:“唉,看着吴掌柜的败家了,心里老大不忍。你爹说的对,生意场就是战场,是战场就要打仗,就有得胜将军,也有败军之将,可自古哪有常胜将军?你说咱要是成了败军之将,那心里是什么滋味?往后想想还真有些害怕。”
玉书笑着说:“那就别想那些,想高兴的事。”传杰说:“身在其中不想行吗?哎?你到底有什么事?”玉书说:“你这个人真没劲,人家睡不着觉,想和你说说话。二哥和鲜儿姐有没有信儿?”传杰摇头。玉书说:“唉,我这个媒人你说是怎么当的?给你们家成了一对亲,拆了一对亲,还都应在大哥身上,我到现在还老大不自在。你说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怎么都叫我碰上了?”
传杰说:“别说了,大哥和鲜儿姐就是没有夫妻的命。”玉书说:“那你说二哥和鲜儿姐有没有夫妻命?”传杰说:“我也说不准,你说没有吧,他们俩一起跑了,你说有吧,二哥跟秀儿成了亲,乱套了。”玉书咯咯笑了。传杰说:“你笑什么?”玉书说:“你说咱俩呢?有没有夫妻命?”传杰说:“你说呢?”玉书说:“我可不信命。你呀,早就被我攥到手心里了!”夏元璋背着手溜达进屋里说:“玉书,你在这儿呀?我说呢,满哪找不到你。”玉书说:“爸,找我干什么?陪着巧云姨说话吧。”
夏元璋说:“你说你这个小人儿,拿着老爹取乐儿。你不是想要一架风琴吗?爹给你从哈尔滨买来了,刚卸车,你不去看看?”玉书高兴地跳起来说:“是吗?传杰,走,去看看。”
一架风琴已经放在客厅。巧云擦拭着风琴说:“先生,这叫什么东西?躺箱吗?小了点。炕琴吗?怎么没门儿?”玉书咯咯笑着说:“姨,这叫风琴。”她打开琴盖,熟练地弹奏了一曲,传杰跟着吟唱。夏元璋摇头说:“不好听,不好听,和拉风匣没什么区别。”传杰笑道:“掌柜的,哪有这么贵的风匣啊!”
玉书与传杰来了精神,用日语对话。
玉书说:“我爸虽然在生意场上精明强干,可毕竟是落伍了,对新事物缺乏敏感。”传杰说:“但他是成功者,我们应当为他骄傲。”玉书说:“但愿他不像你的父亲,在我们的关系上制造麻烦。”传杰说:“不会的,我对他抱有十足的信心。”玉书说:“传杰,你真的爱我吗?”传杰说:“当然,能得到你的爱是我一生的幸福,我愿意为你舍弃一切,就像二哥一样,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他。”玉书说:“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吻吻我呢?”传杰哈哈大笑道:“你疯了?不可以这样抓唬老父亲。”二人笑作一团。
夏元璋一头雾水,大发牢骚道:“不要你们学日本话偏偏不听!你们说了些什么?我一句没听懂。”玉书笑得直不起腰来说:“你要听明白就坏了!”
朱家伙计们围在屋里玩纸牌耍钱。二柱子输光了,骂骂咧咧道:“妈的,点儿太背,不玩了,不玩了。”老崔说:“再玩会儿,晚上饭还早着呢,闲着也是闲着。”二柱子说:“妈的,没钱了。”他走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