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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文说:“倒是听说有这么个叫法,俺乡下可都不这么叫。哎,说了这么半天,哄着俺又叫岳父又叫泰山老大人,你倒是中意不中意俺呢?”那文又笑了,说:“不中意跟你进屋?还说了这么半天话?”传文也笑道:“那就是中意了。行,俺看咱俩还是说得来。原先就怕你嫌俺书念得少,说不一块去。”那文说:“我起先也担心这个。可一见面,我看出你这个人外表憨厚,可眼睛里有故事,就知道你不是个满脑袋糨糊的人。书念得少不要紧,可以补,要是满脑袋糨糊就抠不出来了。你没看过《聊斋》?”传文说:“没看过。”那文说:“《聊斋》里有个陆判,是个鬼仙,交了个朋友叫朱尔旦,朱尔旦文章写得不好,有一天晚上陆判把朱尔旦的心挖出来了,把堵住心眼儿的东西都抠了出来,后来朱尔旦就变得聪明起来,文章写得也好了。”传文说:“俺的娘呀,你不是想把俺的心也挖出来吧?”那文咯咯笑着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是想,咱要是成了亲我得教你读书,要不然,咱俩早晚话说不到一块去。”
外屋,朱开山对关德贞说:“看样两个孩子还说得来。”关德贞说:“嗯。要是两个小人儿看好了,这门亲事就可以定下来了。要是定下来就早点办了吧。”朱开山说:“等到秋天吧,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关德贞说:“成。”他嗫嚅了一会儿道,“老朱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朱开山:“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好讲的?讲。”关德贞说:“怎么说咱这也是满汉通婚,我想,我想……当然了,你们是娶,我们是嫁,按理说一切规矩应当依着你们,可是我想咱们能不能通融一下,两面的规矩都照顾着点,有些规矩……”朱开山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度地说:“好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些规矩可以依着你。”关德贞感激涕零:“老朱兄弟,你行,什么也不说了,你给足了我面子。”
里边两人还继续聊着,那文说:“传文哥,我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传文说:“什么事你就说。”那文说:“我身边还有个丫头,叫秋鹃,和我处得像姐妹,跟了我六七年了,我想过门的时候带过来,你看行不行?”传文说:“哎呀,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要跟爹商量商量。依我看八成是准不了。”那文说:“准不准的你问一问,她要是不跟着我可就没处安身了。”传文说:“那我就去问问。”
一会儿工夫,传文乐颠颠地回来了,说:“爹说了,让她跟过来吧,可不是当丫头,咱家没那个谱儿。娘也说了,当闺女养活着,将来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她也可以当丈母娘了。”那文说:“不是叫丈母娘,应该叫岳母!”传文说:“噢,叫岳母。”那文长舒了一口气道:“秋鹃啊,你总算有了归宿,姐替你高兴啊!”
从朱家回来,鲜儿和那文夜话。鲜儿说:“那个人还行?”那文说:“还行吧,人长得相貌堂堂,有男子汉的气派,挺憨厚的,就是书底子不够。”鲜儿说:“庄稼院里的孩子,有几个念书的?只要人好就行。”那文说:“他爹娘也挺好的,一看就是古道侠肠,我一提出来要把你一块儿带过去,他爹娘都答应了,说过去不让你当丫头,拿你当闺女养活着,将来找个好人家嫁出去。”鲜儿说:“你说了半天,你女婿姓什么?叫什么名?”那文说:“说起来也巧,我俩的名里都带一个文字,他叫朱传文,他爹叫朱开山。”那文的话音未落,鲜儿如五雷轰顶,手中的碗当啷一声掉到地上,喊一声“天哪”,泪流满面。那文惊呆了,急问道:“鲜儿,你怎么了?”
鲜儿忙掩饰说:“那文姐,我心口疼的病又犯了,疼得不行了!”那文说:“我给你化点面碱水?”鲜儿抚着心口窝说:“姐,不用了,这阵过去了。”那文说:“那你躺下睡吧,歇一歇会好点。”鲜儿躺下说:“姐,你成你的亲,我就不跟过去了。”那文说:“怎么了?”鲜儿说:“姐,我舍不得离开你,可到了人家我算什么身份?说是拿我当闺女待,也就是说说,人家凭什么把我当闺女?到时候我闺女不闺女,丫头不丫头,他们家那么些爷们儿,说不定让我给他老爹做小婆呢!”那文说:“不至于吧?”鲜儿哭着说:“怎么不至于?我说了怕你不愿意听,我刚到你们府上的时候,你们家的多少爷们儿打我的主意?老爷不是也打算把我收房吗?不是你护着,我早就当你的小妈了,你不清楚?”那文说:“可也是的,你长得也就太招人疼了,哪个爷们儿不想把你弄到手?那你以后怎么办?”鲜儿说:“我想好了,我在外边早就流浪够了,大不了回老家找我爹娘。”那文说:“也好。那你也得送我出了阁。”鲜儿说:“姐,你放心,你出阁那天我去送你。你不是就喜欢我唱的单出头吗?那一天我给你唱,别让他们小瞧了咱娘家人。”
朱家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朱开山在院里摆了四桌酒席。韩老海带了秀儿也来送礼吃喜酒,夏先生带着玉书也来了。院内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朱开山夫妇站在院门外应酬着前来贺喜的邻里乡亲们。传武手擎鞭炮候在院门外另一处,秀儿也擎着鞭炮陪在他的旁边,不时地瞟着传武,传武依旧佯装不理,直盯着花轿行来的方向。院内,传杰、玉书招呼着前来贺喜的男女宾客们各自落座。院外,花轿渐渐行近。一时鞭炮齐鸣。七八个孩子跟在花轿后边拍掌唱道:“新媳妇,进洞房,不脱花鞋就上床。傻新郎,摸进房,抱着媳妇喊亲娘……”
花轿停在院门前,跟在轿后的传文下马来到花轿旁边。马媒婆上前掀开轿帘,用手搀扶着头顶红盖头的那文下了轿,并将手中的红绸两头分别递给那文和传文。传文在前用红绸牵着那文进了院。马媒婆搀扶着那文,引导着她跨过火盆,进入堂屋。
司仪念喜歌:“蝴蝶飞上玉搔头,玉人喜登鸳鸯楼。今朝结下连理枝,早生贵子觅封侯!”
喜歌念毕,又引着小夫妻拜堂。
拜完堂,传文用红绸牵引着那文走入新房。马媒婆搀扶着那文在炕上坐好。
宾客们已经开始吃喜宴了,传武、传杰陪着大哥向宾客们敬酒。坐在女桌上的秀儿,眼睛一直不离传武。朱开山在主桌上兴奋地站起,满面春风地说:“诸位老乡台,今天是我儿子传文大喜的日子,蒙各位光临,我朱开山不胜荣幸。朱开山自从来到咱们屯子,没少得到大家的帮扶,为了略表谢意,我特意请了戏班子为大伙唱大戏。大伙喝着酒听戏,一定要尽兴啊!”宾客们鼓掌叫好。
戏班子的人从厢房里出来,各就位。锣鼓点响起,唢呐声声。两个演员舞着跳着唱起了一出二人转喜庆戏。宾客们喝着酒听戏,叫好声不断。传武坐在次桌上大口大口地喝闷酒,秀儿过来劝道:“传武哥,你少喝点,酒喝多了伤身子。”传武有些不耐烦地说:“一边待着去,我愿意!”秀儿说:“传武哥,我这都是为你好,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赖人。”传武一摆手说:“好好好,我是狗,你是吕洞宾,行了吧?”秀儿委屈地说:“传武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怕你喝醉了难受。”传武说:“我愿意难受,你别烦我,老盯着我干什么?”
秀儿深感委屈,文他娘走近秀儿悄声地说:“秀儿,别理这狗东西!”边说边狠狠地瞪着传武。秀儿见此忙说:“大娘,我没事。”自己含着眼泪怅怅地离去。文他娘用手指头戳着传武的头说:“你咋就不懂事呢!”
二人转欢快地表演着,玉书看得饶有兴趣,夏元璋凑近她说:“玉书呀,赶明儿你成亲,爹也给你请戏班子唱大戏,唱他三天三夜。”玉书羞赧地说:“爸,你说什么呢!”传杰也凑过来,笑嘻嘻地说:“掌柜的,咱唱猪八戒背媳妇,要不唱猪八戒拱地儿,可热闹呢!”玉书嗔道:“闪一边儿去,要唱就唱朱传杰尿炕!”传杰笑道:“唱呗,反正我现在已经不尿了。”
众宾客推杯换盏,喜宴进入了高潮。朱开山已面色酡红,文他娘喜不自胜。戏台上,二人转告一段落,音乐再起,一个一身红的姑娘站在台中央,亮开嗓子唱了一出传统戏单出头的名段。那声音真如黄鹂一般清脆,乐音婉转处处理得圆润流畅。不用说,这正是鲜儿,她这不只是在用声唱,更是在用心、在用命呵。虽然脸上涂了油彩,那泪水却早已朦胧了双眼。正在敬酒的传文听到鲜儿的唱腔声一愣,转身看来……
喝闷酒的传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人,他对这声音是多么熟悉啊!
一个人坐在新房里的那文猛地扯去盖头,仔细地辨听着,入了迷。
鲜儿舞着,唱着,赢得阵阵喝彩。传文呆呆地看着,慢慢地走到戏台下。鲜儿目视着传文,声音哽咽起来。传文已认出鲜儿,泪水渐渐涌上。鲜儿难以再唱下去,禁不住停下动作,止住声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哽咽声。众宾客皆不解地看着。朱开山夫妇似乎预感到什么,有些揪心地看着。
传武也已经认出了鲜儿,眼含热泪喃喃自语道:“姐……”
传文、鲜儿两人泪眼相望,传文声音颤抖着叫道:“鲜儿。”突然声嘶力竭地喊了声:“鲜儿——”猛然把鲜儿抱在怀中,失声痛哭!鲜儿长久压抑的情感突然释放出来,大哭不已!众人大惊。传武泪流满面,将一大碗酒灌进口中……
那文站在新房门口,呆呆地看着抱在一起痛哭的传文和鲜儿,朱开山、文他娘含泪看着痛哭的两个人,传文边哭边说:“鲜儿,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你让俺好等啊!”泪眼婆娑的鲜儿欲说点什么,忽然看到站在新房门口的那文,立刻下意识地挣脱传文,呆呆地看着那文,那文也同样呆呆地看着鲜儿。
院内有了片刻的宁静……
烛光摇曳,烛泪流满了桌子。传文呆呆地坐在墙角。已经知道了真相的那文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喃喃道:“传文哥,咱这是在戏里吗?怎么会这么巧呢?”传文垂头无语。那文抽泣着说:“这可怎么办啊?叫我怎么办啊……”传文还是垂头无语。烛光摇曳着,摇曳着。传文默默地走出屋子。
卸去戏装,坐在炕上的鲜儿目光呆滞,空洞地盯着炕桌上的油灯。月光如水。传武在鲜儿的房门口来回地走着——他怕鲜儿再出意外。
文他娘忧虑地说:“他爹,你看这件事咋办?”朱开山吧嗒烟袋锅子没有应声。文他娘说:“他爹,你说句话吧,俺是没咒念了,早不来晚不来,疙瘩汤出了锅她又来了,上哪儿去找干面粉啊?”朱开山瞪着眼睛说:“你没咒念我就有了?想念咒儿找唐僧,我这儿就有金箍如意棒,只能用棒子把他们打散,没别的办法!”文他娘非常不满地说:“你说的是人话吗?”
朱开山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第十四章
这个秋夜过得并不宁静,摇曳着的烛光里坐着一夜没睡的传文,那文仍然呆呆地坐着……鲜儿临时住的屋门前,传武倚着墙蹲在那儿,默默地想着什么。鲜儿无声地收拾着自己的行装。
天还是亮了,那文仔细地对镜理妆,传文无奈而不解地问:“你,你想咋办?”那文背着身说:“我是老朱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我应该尽到一个做媳妇的本分。你是个男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