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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我说,“如果你能随时离开这里的话,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儿?”
他吞咽下满嘴的草莓,深深地喘了口气。“嗯,这是一个最适合我写报告的地方,有别人供我吃住,还有这些奇妙的水果,除此之外,”他扮了个鬼脸,“我喜欢你。”
“好吧,我们开始这次的内容吧,好吗?”
“当然。”
“你是否能画一张从银河系任何一个星球看到的宇宙星空图?比如从天狼星?”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去过那儿。”
“那么只要你去过就一定能画出来是吗?”
“当然。”
“你可以在下次会面之前给我画几张吗?”
“没问题。”
“好,现在对我说实话,过去的几天里你到底待在哪儿?”
“我告诉你了,加拿大——”
“哦,哦,那么长途跋涉后你感觉如何?”
“非常不错,谢谢,你怎么样?纳尔?”
“纳尔?”
“在K-PAX上吉恩就叫‘纳尔’。”
“我知道,是不是来源于法语,意思是承认?”
“不,来源于pax…o族,意思是‘多疑的人’。”
“哦。那么坡特在英语里怎么解释呢?‘过于自信的人’?”
“不,坡特起源于古K-PAX文,意思是旅居者,信不信由你。”
“如果我让你把一些英文翻译成pax…o语言的话,比如‘哈姆雷特’,可以吗?”
“当然,你希望什么时候得到?”
“什么时候你完成了就通知我吧。”
“下周如何?”
“再好不过。以前我们谈过了很多关于K-PAX上的科学,现在我们来谈谈那里的艺术吧。”
“你是指绘画、音乐之类的东西吗?”
“绘画、音乐、雕塑、舞蹈、文学……”
他把两只手靠在了一起,“和地球上的艺术有些相似,但我们比你们却提前了好多亿年发展这些东西。我们的音乐并不建立在原始的音律上,我们的任何艺术也都不是建立在主观想像上的。”
“不建立在音律上?那么——”
“它是连续不断的。”
“可以给我做个示范吗?”
这时他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在上面画了起来,然后把那纸交给我。
“这是我最喜坎的一首,从小我就学会了。”
当我正在试图理解这作品的含义时他又说,“这就是我喜欢你们地球上约翰·M·凯奇①的原因。”
【① 约翰·M·凯奇(1912~1992),美国前卫派作曲家。】
“你能把这曲子分成小节吗?”
“我告诉过你我们的曲子是连续的。”
“我可以保留它吗?”
“就当是我来到地球的纪念吧。”
“谢谢,刚才你说你们的艺术不建立在主观想像之上,那是什么意思呢?”
“这意味着我们的作品里没有你们所谓的虚构。”
“为什么?”
“为什么要有?”
“嗯,我们通常町以通过虚构的部分来理解现实的部分。”
“为什么要绕路呢?为什么不直接达到目的呢?”
“真理对不同的人来说是不同的。”
“真理就是真理。你们谈论的是虚伪,是梦幻,告诉我,为什么地球人喜欢把那些信仰当成真理呢?”
“因为真理有时候会让人伤心,所以我们就选择信仰。”
“什么样的信仰会比真理更好?”
“有很多种信仰。”
坡特一直忙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记录。“只有一种真理,真理是绝对的,你无法逃离它,不论你逃到多远。”说这话时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还有另一个因素,”我说,“我们的信仰都是建立在残缺不全的、互相冲突的经验中,所以还没有认清事物的本质,也许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他看起来很吃惊:“怎么帮助?”
“多讲一些关于K-PAX的生活。”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讲讲你的朋友和认识的人。”
“所有的K-PAX人都是我的朋友。而且在pax…o语里没有朋友和敌人。”
“多跟我谈谈他们,无论是谁,只要出现在你脑子里。”
“嗯,有巴特、玛诺、斯文、福尔艾德、还有——”
“谁是巴特?”
“他住在瑞多的林间。玛诺是——”
“瑞多?”
“在紫山边上的一个村落。”
“巴特住在哪儿?”
“在森林里。”
“为什么?”
“因为奥佛总是住在森林里。”
“奥佛是什么?”
“奥佛是一种介于我们和淘特种族之间的一类生物,就像你们的黑猩猩,不过要比它们大一些。”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半人猿?”
“那是你们地球人的说法,如果你的意思是它们是我们的远古祖先那倒是对的。”
“那么你把奥佛当作你的朋友?”
“当然。”
“对了,你们管自己的种族叫什么?”
“达梦。”
“那么在淘特和达梦之间还有多少种族?”
“七种。”
“他们在K-PAX上至今仍生存?”
“当然!”
“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非常漂亮。”
“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否需要你们的照顾?”
“很少,通常他们就像我们一样。”
“他们说话吗?你们可以理解他们所说吗?”
“当然,所有的生命都说话,只是你不理解罢了。”
“好吧,继续。”
“玛诺很安静。她花了大部分时间用来研究我们的昆虫。斯文又软又绿。福尔艾德——”
“绿?”
“当然,斯文是艾玛族,就像你们的树蛙,不过有狗那么大。”
“你给蛙类起名字?”
“要不你叫他们什么?”
“你是说你知道所有K-PAX上的蛙类的名字?”
“当然不是,我只知道我认识的。”
“你认识很多低等动物?”
“他们不是低等,只是与我们不同。”
“那些生物和地球上的比起来如何?”
“你们地球上种类更多,但是我们那里没有肉食动物。”他眯着眼说,“没有苍蝇,没有蚊子,更没有蟑螂。”
“听起来好得简直不可相信。”
“哦,不,全是真的,相信我。”
“让我们回到人们——”
“K-PAX上没有人们。”
“我是说从属于你们种族的生命,嗯,达梦。”
“好啊。”
“多跟我谈谈你的朋友玛诺。”
“我告诉过你,她对昆虫的行为很着迷。”
“再多谈谈。”
“她有一头棕色而柔软的长发,光亮的前额,喜欢做些小玩意儿。”
“你和她处得好吗?”
“当然。”
“比其他的人更好?”
“我和每个人都处得很好。”
“难道那里没有一个或几个使你觉得非常愉快,或者说你更喜欢与之相处的达梦吗?”
“我喜欢所有生命。”
“举几个例子。”
这可真犯了个大错,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就已经说出了三十几个古怪的K-PAX名字。
“你和你父亲处得好吗?”
“真的,吉恩,你应该检查一下自己的记忆功能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诀窍——”
“那么你母亲呢?”
“当然。”
“你会说你是爱她的吗?”
“爱隐含着恨。”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爱,就像……像一些语义上的东西。”
“好了,不淡这个,在K-PAX上有没有你不喜欢的人?有没有你讨氏的人?”
“在K-PAX上的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我为什么要恨他们?我为什么要恨我自己呢?”
“在地球上确实有些人痛恨自己,因为他们跟不上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期望;没有获得自己的目标;引起一些大的灾难;或者是对别人造成伤害而无法挽同,悔恨莫及……”
“我以前就告诉你了,K-PAX上根本没人会对别人做出什么伤害!”
“即使是无意的也没有?”
“没有!”
“从来没有?”
他咆哮如雷:“你是聋子吗?”
“不,我听得很清楚,请平静下来。如果我让你不安那么对不起。”他粗鲁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可能说到l『某些点子上面,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方法对不对。在他调理自己情绪的那会儿,我和他谈论r一些其他的病人。他对他们似乎都很感兴趣,然后我们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坡特?”
他慢慢地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什么?”
“我突然有个想法。”
“听从吩咐,布鲁尔大夫。”
“我想知道你是否同意下次我们谈话之前先对你进行催眠?”
“为什么?”
“就算是个实验吧。有些时候催眠可以使人回忆起一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两。”
“我记得我做过的所有,所以根本就没那个必要。”
“你可以给我个人点面子接受催眠么?”他怀疑地看着我,“为什么要犹豫呢?难道你怕什么吗?”
这是最典型的激将法,但确实起了作用。
“当然不怕。”
“下周三如何?”
“下周三是7月4日。你们会在国庆日工作吗?”
“天那,已经是七月了?好吧,那我们就拖到下下个周三,怎么样?”
“很好,亲爱的先生。”
“你不打算再突然离开了对吧?‘’
“我再说一次:直到8月17甘凌晨3:31我是不会离开的。”
然后他就返回了二楼病房,在那里接受欢迎。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办公室就发现吉塞拉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她穿的和那次一样,或者说是那次的翻版,对我微笑着,露出整齐的白牙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坡特的事儿呢?”
昨天我熬到凌晨两点才写完一篇评论,今天又得一早就来准备为哥伦比亚大学的讲演稿,而且坡特的失踪对我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我墙上的大钟又敲了起来,真担心还会发生什么。
“关于他的什么?”我仓促地问道。
“我打算把他作为我论文的主要研究对象,当然要得到您的允许。”
我把自己的皮包放在桌上,“为什么要选坡特?”
她毫不介意地躺进了棕色的皮椅里,把自己团成团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预谋的动作,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种姿势对于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的巨大诱惑力?尤其是那些患有布郎综合症的家伙。我开始明白她为什么能作为一个成功的记者了。
“因为他令我神魂颠倒。”她说。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病人吗?”
“贝蒂告诉我了,这也是我来此的原因,看看你是否可以让我看看他的档案。”
她的眼皮就像妖艳蝴蝶的翅膀一样忽闪,我忙着把桌面上零乱不齐的东西整理出头绪。
“坡特是个特殊的病人,”我告诉她,“他需要极为精细的治疗。”
“我会非常小心的,我不会做什么毁了我文章的事情对吧?我也不会泄露任何秘密。”她用一种十分顽皮的语调说,“我知道你要写一本关于他的书。”
“谁告诉你的?”事实上我已经是在对她吼叫了。
“怎么了?坡特告诉我的。”
“坡特?谁告诉他的?”
“我不知道,但我保证,我的文章对您的书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