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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了多少年了,亏了朱顺儿,没他我早死了,坐吧!”
“大妈,我们外头还一个人呐,想寻口水喝!”
“叫他来吧,这不水刚开。”老人说着将两只碗放到灶台上。
秉宽出了土屋,对候在门边的景琦说:“就老太太一个人儿,朱顺是她儿子!老太太是瞎子!”
景琦奇怪:“张韩氏?儿子怎么叫朱顺?”
“我也纳闷儿呢!”
“你先别进去,我问明白了再说,万一出了事儿,你别管我,赶快回去报信儿!”
“那哪儿成啊!”
“我带着枪呢!”景琦推门进了土屋。
“大妈!”景琦坐到老人身旁。
“来来,天冷,快喝口热水。”老人朴实地招呼说。
“谢谢大妈,日子过得还行吧?”景琦端起碗焐着手,仔细端详老人。
“过得去!”
“儿子干什么的?”
“乡下人还能干什么?种地呗!”
“他这一出去,也没个人儿照应您?”
“从来没这样过,一天一宿不回来!说是进城了一笔旧债!”
景琦为之一震:“你们欠谁的债了?”
老人说:“说是别人的债,他去给说合说合。”
景琦顿悟:“大妈,您还有个儿子叫韩荣发吧?”
老人歪着头:“韩荣发?没有!听都没听说过!”
景琦仍不放心:“要不是远房的什么亲戚?”
“一个亲人也没有,我是个老绝户,朱顺也是我的干儿子!”老人说得很肯定。
景琦放了心:“老太太!韩家和京城百草厅白家有一笔老债吧?”
老太太一下子抬起头,张着嘴愣了半天才说:“你是什么人呐?”
“大妈!我是白家的老七,光绪十年下大狱的颖园是我大爷!”
老人的手在发抖,碗中的水也撒了出来,景琦忙接过放到灶台上,只见老人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景琦:“大妈,韩家是白家的大恩人!”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滴下了泪:“什么恩人?一个死了的人!”
景琦忙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招手叫秉宽过来。
老人:“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秉宽进屋,景琦要过他拿着的一包银子。“你去吧!”景琦又将门带上,走回灶台分将银子交到老人手中:“我今天带的不多,就五十两银子,您先留下。”
老人:“我跟朱顺儿说过,施恩不许求报,永远不许惊动你们府上,朱顺儿这才认了我这干娘,有他养活我就行了。这银子你拿回去!”
景琦:“这是我妈叫我送来的,您非收下不可,我妈找朱顺大哥十几年了。等他回来,千万叫他到我们家来一趟,有好些个事儿要求他,和他商量呐!”
老人:“行!我告诉他!”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夜。
一回来,景琦就去见白文氏。
景琦:“一直到天黑,朱顺也没回来!”
白文氏:“既是来说合,他躲起来干什么?”
景琦:“说不清!他把老太太的住处告诉咱们,准是托咱们照应老太太!”
白文氏:“这个老太太咱们一定得管到底,不能再让人家受一点儿委屈,明儿派个人过去专门侍候她,朱顺一露面儿就全清楚了。”
“妈,您还没看出来?朱顺大概不会露面儿了。”
“这是为什么?”
“他照顾老太太这么多年,冷不丁子一走又送来这封信,明摆着把老太太托给咱们了,他说进城了一笔旧债,就是做了万一回不来的打算!”
“他怎么了这笔债,除非去大理寺自首!”
“那太愚了,弄不好他自己也折进去!”
“可韩荣发是冒名顶替的混混儿,只能朱顺去说,咱们去堂上说,不成了不打自招了吗?”
“朱顺想到这一层了,才把韩家老太太托给咱们!”
“要是这样,这人情可就大了,咱们怎么还得清呐!”
“施恩不图报,他这是万不得已豁出去了。”
“反正朱顺进了城,既是来说合,就不能不露面儿!”
大理寺。
朱顺完全变了模样,他穿戴整齐,脸上刮得干干净净,腰板挺直,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大理寺的大门。
这天当值的是位姓贝的师爷。听传达说有人来自首,当下就在签押房和朱顺见面儿。
朱顺笔直地站在桌前。贝师爷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泰然自若的朱顺,咳了两声:“你是说,你是来自首?”
朱顺:“自首!”
贝师爷:“你犯了什么事儿了?”
朱顺毫不含糊地:“贪赃卖放,贿赂公行,私杀囚犯,毁尸灭迹!”
贝师爷吓了一跳:“你是干什么的?”
朱顺:“我在刑部当差的时候,还没师爷您呢!”
贝师爷冷笑:“老前辈?”
“不敢,朱顺!大狱的牢头儿!”
“说说,你怎么贪赃卖放了?”
“贝师爷,您知道光绪十年白家出了一档子大事儿吗?”
“不是百草厅白家吗?听说过,他们家大爷判了斩监候!”
“现如今这案子又倒腾回来了!?”
“没错儿!白景怡押在大狱里呢!他爸爸叫人偷梁换柱救走了,下落不明!”
“他冤枉!”
“你怎么知道?”
“他爸爸死了,是我理的!刑部大狱严爷经的手!”
贝师爷大为惊讶:“这么说,你是当事人了?你又不在刑部大狱!”
“我和严爷是生死之交,整个儿的事儿是他和我商量着办的!”
“这里边有什么过节儿?”
“说来话长,这案子牵扯的人多了,谁也脱不了干系,你别说我犯上!”
“你说你的!”
“詹王府老福晋病了,非要死囚颖园看病,詹王爷在宫里给李总管使了两万两银子,偷偷把颖园从死囚牢里放了出来,贪赃卖放,该当何罪?!”
贝师爷惊呆了。
朱顺继续道:“詹府与白家有深仇大恨!他们给颖园喝的水里下了砒霜,白大爷回到狱中七窍流血而死,私杀囚犯,该当何罪?!”贝师爷已听得目瞪口呆。
朱顺:“詹王爷怕大理寺、都察院规部追究,给每位大人送了一万两银子。贿赂公行,该当何罪?!我和严爷也各得了一千两,连夜埋了颖园,毁尸灭迹,这又该当何罪?!”
贝师爷完全傻了:“老前辈,你把李总管和几位大人全扯进去了!”
“这里没白景怡什么事儿!您放了他,把我关起来正合适!”
“你这是真的假的?”
“我情愿一死还说什么假话,白家大爷死了,不能再叫人家儿子屈死!”
“这要是抖落出去,事儿可就大了!”
“您要不怕,就抖落出去,老佛爷知道了,恐怕李总管和几位大人都不大体面吧!”
“何止是不体面,朱大爷!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严爷死了,我不说,那就只有你知道!”
“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容我和推丞大人回禀一声。”
“我是来自首的,你先把我关起来!”
“别!别叫我为难。”
“甭为难!把韩荣发抓起来,告他个敲诈勒索,捏造诬陷,几位大人都没事儿了,老佛爷那儿也好交代。”
“朱大爷,我全明白了,您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您大概也知道什么叫杀人灭口吧!”
“知道,我不怕死!只要判得不公,我就去大理寺击鼓鸣冤!”
“有怕死的!这个案子咱们重新打鼓另开张吧!”
白毛二房院卧室。夜。
黄春正拍着敬业哄他睡觉,石元祥坐在靠门口的凳子上。
黄春:“七爷不在,济南那边全都靠你了。”
石元祥:“七爷这么抬举我,我还不该尽力?!”
黄春:“生意还好吧?”
石元祥:“好得不得了,不光是东北、西北,南边的销路也打开了,泷胶庄的吕掌柜说,不管北京这边出什么事儿,济南那边儿全包了,绝不会叫府上为难!”
黄春:“要不仗着济南,这儿的日子可真是没法儿过了。”
石元祥:“那件事儿您再想想,姑奶奶她们明儿晚半天就到,叫您赶快拿个主意!”
黄春叹了口气:“嗨,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听二奶奶的!”
景琦撩帘走了进来,石元祥忙站起:“七爷好!”
景琦:“哟,你来了!银子带回来了吗?”
石元祥:“带回来了!”
黄春:“不光银子带回来了,您那位堂姐来了,把杨九红和你的宝贝女儿也带来了。”
景琦一愣:“啊?这是干什么?”
石元祥:“我哪儿敢问呐!”
景椅:“嗯,辛苦了,你先歇着去吧,好些事儿呢,明儿再说。”
“是!”石元祥答应了一声,忙走了出去。
景琦:“这是什么时候?家里这么乱,玉芬还跟着添乱!”
黄春:“明儿后半天儿就到了,先得跟妈说明白了!”
“这能说明白吗?我这位堂姐呀,想起一出是一出,妈不会认!”
“那当初咱俩被赶出去,玉芬把我接回来,妈不也认了!”
“九红能跟你比吗?说好了的,济南呆得好好的,何苦?!”
“现在埋怨还有什么用?快想辙吧!”
“没辙!明儿在外边儿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以后再说吧!”
“那不委屈了九红?”
“还顾得了那么多!我大哥的命还不知道保得住保不住呢!”
“你打不打算告诉妈?”
“说总是要说的,我不说玉芬也得说。”
睡在炕上的敬业醒了:“妈!撒尿!”
黄春忙把敬业拉起,拿过尿盆接着。
景琦:“这孩子天天干什么,该教他认字了。”
黄春:“你还有工夫管孩子,想想你自己的事儿吧!”
景琦:“既来之则安之,睡觉!”
白毛门口。
两辆马车停在门口,景琦、胡总管、石元祥、秉宽都下阶而迎。
玉芬下了第一辆车,大家招呼着。景琦上前刚叫了声“姐”,玉芬即拉住他来到了第二辆车前,拍打着车厢叫:“九红!”
杨九红掀帘,怀里抱着一岁的女儿小红,高兴地:“真给你生了个女儿,你快看看!”
不料景琦满脸不高兴:“呆会儿再说吧!”
玉芬:“你怎么打算?”
景琦一肚子心事儿地:“走吧,先住下再说,我在十条买了一所房。”
玉芬:“怎么跟你妈说?”
景琦赌气地:“随便!”
杨九红惊讶地望着他们,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玉芬气了:“你好像挺不乐意?!我大老远来了,你就跟我嘟噜个脸!”
景琦:“你见我妈就知道了!”景琦跳上马车。
玉芬担心地望着。
景琦挥鞭驾着马车离去,胡总管等忙陪玉芬走进大门。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一进宅,刚安顿好,玉芬就来到白文氏北屋。谁料,不等玉芬说完白文氏便道:“这是他自己的事儿,我不管!”
玉芬:“这种事儿哪个宅门儿里没有?您何必认真!”
“我怎么了?他爱娶谁娶谁,我又没拦着?我眼不见心不烦!”白文氏边给敬业砸核桃吃,边道。
“就算您不认杨九红,可那孩子是您的亲孙女儿!”
“那我能不认吗?”
“还是的!我也是想到这儿才把她们娘儿俩带来的!”
“多余!你把孩子带来就行了。”
“没这个道理!